陳留,荒山之中,曹軍大營。 夏侯淵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子修,咱們不能再在這裡等下去了,現在營裡光精壯小夥子就有七百人,每天光吃飯都要耗費不少錢。起先咱來到這裡,一是為了鍛煉手下兒郎,二是為了護送貨物。可如今咱們傻呆在這裡又是為了啥?要是再待下去,就會暴露行蹤,那時候光跟陳留國上下官吏解釋起來,也是個大問題!”
曹昂歎了口氣,其實這幾天不斷有人向他反映這個問題,可他又不能說自己未卜先知,知道曹操會在這裡起兵討伐董卓。
就在曹昂費盡腦筋找借口的時候,小乙突然跑了進來,忍不住哭著說道:“少主,主公被董卓殺了!”
“什麽?”曹昂和夏侯淵勃然色變,全都跳了起來。曹昂一把揪住小乙的脖領子,怒聲說道:“你胡說什麽?父親怎麽可能被董卓所殺?!”
夏侯淵也緊盯著小乙,怒聲吼道:“小乙,動搖軍心可是死罪,你要是亂傳謠言,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小乙強忍著悲傷衝進了曹昂的營帳,這才流出淚來,短短一瞬間,臉上已經全是眼淚和鼻涕。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顫抖著遞給曹昂,痛哭起來。
曹昂隻覺得手腳無力,怎麽可能?!歷史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曹操會順利逃出洛陽,發動諸侯討伐董卓,而後南征北討,三分天下。現在怎麽可能死在董卓的手上,這不科學!不過,自己既然能夠穿越到這古代,那曹操也可以死在他年輕的時候,一切皆有可能!
曹昂覺得雙臂如同灌鉛,根本就抬不起來,也無力去接那張紙。一邊的夏侯淵一把奪過那張紙來,雙眼瞪得極大,眼角似乎硬生生被他睜裂!就見紙上寫著:……十一月底,逆賊曹操刺殺相國董公,陰謀暴露後被呂奉先誅殺……特傳檄天下,以警後人……
夏侯淵無力地松開了手,那張紙飄啊飄啊飄到了地上。
看著夏侯淵的表情,曹昂知道,那張紙上寫得肯定是真的,何況紙的末尾還蓋著官府的大印!能夠用比較昂貴的紙張來發布消息,還蓋有官府的大印,那這則消息肯定是真的!
曹昂渾身的筋仿佛都被人抽走了,骨頭裡一點勁都沒有!他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該乾些什麽。穿越到古代已經一年有余,與曹操相處的時間雖短,可父子兩人都有了真感情,曹昂也將自己後世父親的身影與曹操疊加在一起,真心實意地將曹操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忘不了,油燈下父親為自己講解兵書,細致而又耐心;忘不了,自己感冒發燒的時候,父親守在自己身邊,不斷為自己換著額頭上的汗巾;忘不了,打獵的時候突然躥出來一頭野狼,赤手空拳的父親不顧一切地擋在了自己胸前!忘不了……
淚水從曹昂的雙眼裡不斷湧出,可他卻不敢像小乙那樣放聲大哭。畢竟自己乃是一軍主帥,豈能讓手下將士聽到他情緒失控的哭聲?!
曹昂用盡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眼淚、鼻涕和嘴裡的鮮血摻雜在一起,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就像是一隻失去了庇護的小狼,試圖哀嚎卻不敢暴露自己,只能在黑夜中暗自憂傷,心痛到了極致!
夏侯淵看著很是心疼,抹了把眼淚衝了上來,將曹昂抱在了懷裡,低聲勸慰道:“子修,師傅知道你難受,你哭吧,沒有人會笑話你!”
曹昂只是將自己的手塞進了嘴裡,用力咬著,一聲也不吭。
夏侯淵一邊拍著曹昂的脊背,
一邊低聲勸道:“我和你父親,雖然不是親生兄弟,打小感情卻很好!他去世了,我也很難過。我了解你的心情,只是,昂兒,你現在可不能悲傷過度倒下去。現在你父親去了,振興曹家的重擔就壓在了你的肩頭,你姨娘(卞氏)前段時間給你生了個弟弟曹丕,現在一家老小都指望著你,你可不能倒下啊……” 小乙也衝了上來,抹了把眼上的淚水,低聲勸道:“少主,您就哭吧,我出去以後就說是我哭的,沒人知道!”
曹昂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帳篷,兩眼無神而又呆滯!
夏侯淵一看不是事,松開了曹昂,盯著他的雙眼,怒聲說道:“去年單騎退敵、七步作詩的好兒郎,竟然只有這麽點承受力,實在是讓我失望!曹子修,你要是還是這般做女兒態,就不配做我的弟子,不配你父親的期望!”
也許是被他這麽一說,曹昂猛地震醒過來;也許是悲傷到了極致,反而有了些清醒。總而言之,曹昂直勾勾地看著夏侯淵,大聲說道:“師傅,我想報仇!”
“好!”夏侯淵大聲讚道:“這才對嘛!江湖上有的是好漢,其中幾家有名號的,師傅我也很熟。只要舍得出錢,肯定能雇到頂級殺手,只要咱們下功夫,說不定就能殺了那呂布!到時候師傅我也親自出馬,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曹昂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呂布只是董卓的打手,沒有董卓的命令,他豈敢謀害我的父親?!而且父親本來就是為天下眾生、為漢室社稷刺殺董卓,作為他的兒子,我一定會完成他的這個心願!”
“你要刺殺董卓?”夏侯淵詫異地問道,隨即一拍大腿:“不愧是我的徒弟,有魄力!雖然他董卓是相國,可只要咱們下決心,我就不信他十二個時辰全都防守嚴密!別的不說,咱們營地七百人中,總能挑出二十名好手!師傅這就帶領他們前往洛陽,拚死也為你完成心願!”
曹昂感激地衝夏侯淵行了一禮,卻還是搖了搖頭。就聽曹昂沉聲說道:“師傅,我不想刺殺董卓,我要光明正大殺了董卓!”
此言一出,可謂是舉座皆驚,就連夏侯淵也不由得摸了下曹昂的頭,看看自己的弟子是不是悲傷過度發了燒,這才說了胡話。人家董卓是誰,那可是相國,乃是朝廷現在權勢最大的人,你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有什麽資格說出這句話?!
曹昂沉聲說道:“師傅放心,我並不是隨口胡說。那董卓雖然高居相國一位,可是他的統治並不是牢不可破。這段時間我根據與祖父、父親往來的書信和自己對朝局的判斷,可以斷言,董卓現在是在沙灘上稱王稱霸,只要洪水一來,他構建的權力架構就會轟然倒塌!
第一,董卓對他的手下隻加以財貨美姬的賞賜,卻沒有對他們授予高官。這一方面是因為董卓的手下資歷不夠,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董卓對他手下的這些西涼官兵存在忌憚,害怕有人取得政權之後,對他的地位形成威脅!所以,董卓如果順水順風,他的手下都會欣然聽命;董卓如果處於劣勢,他的手下就不會如他預料的那般忠心!
第二,董卓將黨人們全都提拔為各地郡守,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的名聲,卻喪失了對各地統治的根基。這些黨人都有忠貞的名聲,身後又往往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很容易就能平定各地,掌控政權。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怎麽可能屈服於一個西涼的莽漢?更不可能心甘情願地去俯首聽命!我敢說,只要咱們舉起義旗,各地肯定會紛紛響應!要知道,靖難可是最容易升官發財、建立功勳的!
第三,董卓操縱皇帝廢立,已經逾越了人臣本分,加上現在又自領相國,很有篡漢自立的嫌疑。加上有傳聞說他夜宿龍床、欺壓皇帝, 士人誰會漠視不管?漢室如今已經綿延了四百多年,漢室血脈統治天下已經被世人所公認,豈能是一個董卓就能輕易動搖的?眼見著董卓篡權,劉表、劉璋等人豈會罷休?!
第四,西涼韓遂、北宮伯玉多年叛亂,已經損耗了朝廷在那裡的底蘊,長期的平叛戰爭,也已經將朝廷的各種資源耗盡,朝廷現在對西北地區只能咬著牙不斷投入,卻看不到任何回報。董卓雖然掌控了政權,卻也背上了沉重的負擔!洛陽雖然是帝都,可糧草物資卻基本上通過關東輸運,一旦咱們這邊興起義軍,就能掐斷洛陽那邊的補給。我可以斷言,董卓能夠動用的資源實在是有限。只靠官府原有的庫存,董卓根本就撐不了幾天!到時候,要想維持部隊,他就得對民間進行搜刮,這樣一來,民心無存,部隊更是紀律敗壞,就算是精銳之師,也會淪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樣子貨,怎麽可能還是義軍的對手?!
有此四點,董卓必敗,我必能得以報仇雪恨!”
夏侯淵詫異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弟子,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徒弟聰慧果敢,卻沒想到他對天下大勢居然有如此清楚的認識,實在是難得啊!甭說別人,夏侯淵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些方面,可以說曹昂的一番話,給了他巨大的震動!
夏侯淵被曹昂的這番話所說服,他不由得躬身問道:“那咱們如何興起義軍呢?咱們現在可只有七百人!”
曹昂隻說了兩個名字,“衛茲、橋瑁!”
僅是這四個字,就解決了夏侯淵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