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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位大少爺》第三卷第二章 邦興公的火籠
  擂茶,很多人都聽說過,配料也有很多種,做出來的千變萬化,但其不變的宗旨還是香味濃、味道足兩個特點。
  做擂茶其實很費手腳,贛南在擂茶的配料中,常見的主要是花生米、大米、茶葉、薑、植物油、食鹽、八角等佐料和主料,有條件的可以增加芝麻、綠豆等物品,偶爾會放動物油,主要是以羊油、牛油為主。
  最先是把花生米、大米、茶葉等所有主料、佐料,一樣一樣的分開、先後放入鐵鍋裡炒香,炒的時候要注意火候,只能香,不能糊。一旦火候過了,糊了,做出來的擂茶就會發苦。
  雩縣的擂茶其實很出名,在雩縣人家裡,每家每戶都有一種器具,名字叫做擂茶缽。又有一根拳頭粗的棒子,質地堅硬,是用油茶木或擂木製作而成,叫做擂茶棍。根本不是影視節目裡,大家常見的,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缽盂,更不是它們中間那像火柴棍一樣大小的棒子。
  擂茶缽是一種陶製的缽盂,缽口直徑接近40厘米,主要是用來擂茶,後來又發展給家裡擂豬食。擂豬食的大米時,要求將大米擂成漿狀,然後調水給豬喂食,而擂茶則是要求將其擂成糊狀。
  配料炒好之後,按照缽盂大小,將適量的製茶主料、佐料,直倒入擂茶缽。
  人往低處坐,將擂茶缽夾於兩腿與膝蓋之間,手舉擂茶棍,一隻手在上,一隻手在下,上手定住方向,下手用力推動,推的飛快。
  擂茶時雙臂不停的飛舞,擂茶棍沿著擂茶缽的內壁瘋狂運轉,將茶料在內壁上搓磨、碾碎,翻飛倒轉,令人目不暇接。
  若是擂茶時覺得缽盂裡太燥,大米、花生和芝麻會從擂茶缽裡跳出來,可以適量的加入開水,增加其粘性。把所有的主料擂爛之後,再放入食鹽、植物油,利用植物油的粘性和流動,將茶料擂成糊狀。
  擂茶,慢工出細活,擂茶時不僅耗時耗力,而且手腕飛擺,酸脹難忍,擂的不久,總是要休息一二。
  茶料擂好之後,可以盛出來裝在碗裡備用,也可以直接在擂茶缽裡衝開,開水倒進去,稍作攪拌就可,然後是試味、調整。
  如果覺得太淡,可以再加入些許食鹽補充;如果太鹹,嘿嘿,那你就摻水,一直滲,滲到沒味了還是鹹的,那麽恭喜你,你在配料時食鹽放多了。
  衝水、分碗,盛在碗裡,茶湯是青色,偏黑。碗底會有沉澱物,就像豆漿裡的沉澱物一般,咬在嘴裡可能還有顆粒感,但是不能吃出嘴巴裡的顆粒是什麽。
  否則就是沒有擂好,先前擂茶時沒有真正的做到擂成糊狀,偷工減料,你就佔了一項。
  擂茶很香,味道濃鬱,贛南都喜歡,也是朱學休的大愛。聽到有擂茶,朱學休先是一愣,過後就又是搖頭,拒絕。
  “不,不了,我有急事,就是來找老六的,問完就得回去。”
  “阿公在屋裡等著我呢!”
  “真的!……嬸嬸,你就放開我吧。”
  好說歹說,老六的母親總算是把朱學休放了,老爺子有事在家等著,可不敢攔著大少爺。
  “行,那你去吧,他在門口,問完了早點回去。”
  朱學休看到她放行,心裡偷樂,暗暗松了一口氣。
  老六家裡小孩子眾多,不要說擂茶,就是普通食物,只要一拿出來,沒有控制,肯定一個圈都轉不了就不見了蹤影,嘴太多了。
  雖然做了擂茶,但是多半也是計劃好的,有多少拿來迎客,又有多少拿出來自己家裡的孩子解饞,算的一清二楚。要是朱學休陪著對方喝幾碗,那就擠佔了別人。
  擂茶雖好,但朱學休不想麻煩別人。若是想喝了,等過了初七,壯嬸一樣可以做,哪怕是等不了那麽久,到‘番薯’嬸嬸家裡開口,也好過在老六家裡喝。
  聽到老六在門口,朱學休出了大門,轉個彎,就看到老六坐在屋簷下,腳底下斜斜的踩著一把鐮刀,在給芋頭刮毛。
  看到這,朱學休就曉得老六家裡準備做芋頭飯。
  在沒有高壓鍋、電飯鍋的年代,將生火變成熟飯,要分兩步走。先煮後蒸,蒸好後裝在蒸飯的木甑,吃一天到晚。如果家裡孩子多,吃飯沒有定量,到了晚上,飯就會不夠。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秋末一直到第二年夏初,這段有芋頭的時間段,家裡的主婦就會將芋頭切成條狀的薄片,與米飯一起煮,做成芋頭飯。
  芋頭飯香,又有芋頭特有的清甜,很受一家老小的喜歡,記憶深刻。時至今日,許多80後、90後想家、想母親,想起媽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媽媽做的芋頭飯。
  在老六的身邊邊,起著一堆篝火,旁邊放著火籠,蓋子打開,等著火滅後,或者篝火小些時,把柴火裝進去。
  “年紀輕輕的,還做火籠,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就七老八十,身體虛了,體內沒火啊!”
  朱學休湊到老六面前,半開玩笑,說著男女都懂的小段,心裡琢磨著怎麽開口。
  老六聽到有人說話,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低下,擺弄著手裡的鐮刀,嗖嗖嗖的刮著芋毛。
  “不是我。……是老八,還有我媽。”
  “我媽血氣不夠,夜裡手腳都是冷的,必須給她燒個火籠。”
  “有事嗎?”
  老六問著朱學休,抬起臉,看著對方,一張臉紅紅的,長瘡一樣,爛的一層又一層,一個疤接著上一個疤,一直爛到脖子下面。
  朱學休看到,忍不住湊上去,仔細看,看的眉頭緊皺。“怎麽還爛成這樣,……不是過了個年麽,一點都沒變好?”
  “老虎肉少吃點你就會死麽?人家一袋老虎肉沒賣多少,全被你一個人偷吃了!”
  朱學休越說越氣,說到最後,乾脆在老六的頭頂上打了一下。
  老六的大姐雖然被她母親帶到了這裡養大成人,但她算是夫家人,所以後來嫁在九山。
  九山多山,大姐家裡某位沾親帶故的親戚,在前年冬天裡打了一隻老虎,把肉製成了肉干,拿在仙霞貫的墟市裡售賣,因為路途遠,往來不便,所以賣過之後就會將剩下的老虎肉寄存在老六家裡,懸掛在梁上。
  家裡其他幾個孩子小的小、大的大,要不是身高不夠,要不就是已經懂事,只有老六經常偷偷摸摸的偷吃。
  熏製的老虎肉毒氣大、火氣大,吃多了就會長瘡、全身潰爛,必須用豬肉的肥膩才能中和,因此朱學休會問老六為什麽過了一個年,臉上的瘡不見少。因為過年總是能吃到一些豬肉,對病情有好處,只是情況顯然與朱學休預想的有些差距。
  “不吃當然不會死,但餓的慌,……睡不著。”
  老六沒說為什麽不見好,只是說了為什麽要偷吃,說的理直氣壯,言之鑿鑿。
  朱學休一聽,頓時樂了。
  “嘿嘿……”
  果然是老六,過了年,長了一歲,還是當初那個老六!
  朱學休笑笑,往身後左右看看,發現沒人,手速飛快的從衣兜翻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紙票子,從裡面抽出幾張,塞了回去,其它的遞到老六手旁邊。
  “拿著,等開墟了趕緊的買幾斤肉吃,……”
  看到票子,老六兩眼放光,不過馬上就扭轉頭,把腦袋扭到了一邊,撇著,故意不看。
  “不要,我不要你的票子。”
  “拿到一邊去。”老六一臉傲嬌,就是不接。
  朱學休一聽,愣了,再一看,又樂了,心裡又氣又笑。
  接著,他壓著笑意,嘴裡故意埋汰。“你這是嫌少吧?啊……?”
  “老子一個月才十幾塊錢紙票子,基本上都進了你們這些人的荷包,一個月沒給我剩下幾張。”
  “就這些,還是上個月剩下的,過了個年!”
  朱學休手裡拿著紙紗,遮遮掩掩,生怕有其他人看到,嘴裡壓著聲音。“年底整天忙著東看西看,沒時間找你們玩,這才有錢給你買肉,平時你想這麽多,門都沒有,早就被你們搜刮了!”
  “快點拿著,別嫌少,再這樣下去,非得把你給爛死,腳底流膿!”
  “要是你媽問起來,就說是我今天來這裡,沒帶東西來,給你們票子自己買點東西。”
  “給老八他們解解饞!”
  仙霞貫過年過節,親戚間來往,最常見的就是買一兩斤豬肉提上門,只要有了豬肉,其它的東西沒有,禮物也不算輕了。
  當然,這種情況並不適合眼下的朱學休,他只是屬於串門,鄰裡之間的走動,不屬於走親戚。因此,他嘴裡說完,就強行往老六身上塞。
  “快拿著!”
  老六聽到他這樣說,推辭了幾下,見無法推掉,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
  “你找我有事?”
  “快點講!”
  老六把朱學休塞進衣服裡的紙鈔換了個口袋,放好,過後又重新拿起鐮刀忙了起來,一邊忙,一邊問著朱學休。
  “嗯,我就是想問問,你姐來過沒有,有沒有遞信來?”
  朱學休前來老六家,就是希望從老六這裡打聽到一點九山的情況,畢竟他大姐嫁在九山。
  “沒有,還沒來。
  老六搖著頭,告訴朱學休。“她要先到那邊,後面才會到這來,一般都在初八九,沒有這麽早。”
  老六嘴裡的那邊,是指他大姐的父家,那邊去過之後,過後才會來到這麽的母家。
  “哦,那有沒有消息來,有沒有聽說九山死了人?”
  “沒有,沒聽說。”
  老六一愣,接著是搖頭,他還是頭一回聽說九山村過年有人離世,一臉迷茫看著朱學休。
  朱學休有點不敢相信,嘴裡追問道:“真沒有?一點都沒聽人說過?”
  “你有沒有聽說藍念念家裡死人沒有?”
  “……我說的是她妹妹和老弟,就是那個叫斧頭的小人兒。”
  朱學休說的很詳細,不過老六還是一臉無知。
  “沒有。”
  老六搖著頭,嘴裡告訴朱學休。“我姐沒消息傳過來,那肯定就是沒事。要是有事,消息早就到了。”
  這說的,是哪跟哪?老六根本不曉得朱學休想知道的是什麽!
  朱學休一臉無奈,想想,只能放棄,老六這裡根本不可能得到半點消息。
  “行,我曉得了。”
  “走了!”
  朱學休站了起來,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臨走之前,朱學休才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好幾天沒替阿公燒過火籠,不知那裡面的炭火滅了沒有,還能不能發熱,能不能夠取暖。
  想到這裡,朱學休快走幾步,幾下躥就回了家裡,往小書房一看,前來報訊的人已經離開,邦興公坐在椅子上,哼著不知名的腔調,膝蓋上蓋著一條寬大的布裙,一直遮到腳,腳底下踩著一個物件,熱氣騰騰。
  “耶……,這是誰燒的啊,我記得好幾天沒給你燒過了。”
  “正準備回來給你燒火籠哩!”
  朱學休笑容滿面,一臉笑嘻嘻。
  “去,一邊去!”
  “等你給我燒火籠, 老頭子早就凍死了!”
  邦興公沒有好臉,停了嘴裡的腔調,衝著孫子就說道:“屋裡不是還有老曾麽,你不燒,自然有他幫我燒!”
  朱學休總算是想起了家裡面除了自己和阿公,還有管家老曾這第三條光棍,在仙霞貫沒家沒口,過年也是呆在主院。
  至於張如玉和小北福,因為男女有別,邦興公除了吃飯,平時根本不到那邊去。
  “那就好,那就好。”
  朱學休嘴裡說著,小心翼翼的走到邦興公身邊,腆著臉、陪著笑,往阿公面前湊了又湊。
  “嘿嘿……”
  “阿公,我想出去。”
  “上哪?”邦興公一愣。
  陂下村幾乎是在仙霞貫的最南邊,無論到仙霞貫的什麽地方、哪條村子,基本上都是說上,南下北上。
  “上九山。”
  上九山?
  邦興公聽見,先是一愣,接著是笑。
  只是嘴角還沒有完全翹起,轉眼之間又變成了怒,嘴巴裡頓時變的火氣衝天。
  “腳長在你腿上,你想上哪就上哪,愛做嘛就做嘛,你問我做什麽?”
  “問的好沒道理!”
  邦興公瞪過眼,看都不看孫子一眼,愛理不理。
  朱學休一見,頓時樂了,張開了口,一張嘴張的老開,齜著幾顆牙。
  “嘿嘿……”
  朱學休笑著,就等著吃七寶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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