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早上那一餐飯,就叫七寶羹。
吃過之後,等到10點,朱學休拿了一個客籮,讓壯嬸幫著準備。
客家客籮很有名,又叫客家籮隔,曾有‘有客家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的籮隔’的說法。
客家籮隔有著特殊的存在意義和價值,只有大戶人家,有聲望、名望的家族才會購置。
由於不經常使用,一般一宗族一般也就只有三五擔,每逢迎親嫁娶、壽慶、喬遷、祭祀等重大喜事、活動中才會使用。隆重、排場、闊氣,挑著一排籮隔,身後緊隨著一群人,張揚、氣派。
客籮的籮身用竹篾製成,像籠子,又像是桶狀,裡面有隔層,根據需要能放一至三層,一層一層的疊起來,最上面有個蓋子,也有手柄,能挑、能提,配對、單個都能使用。
客籮還有一個變種,叫盒桶,實木製成,只有裡面的隔層是竹製品,能夠裝到四屋,但依舊保持著客籮的通風、透氣,裡面的食物不易腐爛。
盒筒外面有四根的柱子,漆上紅油,寫上郡氏名望,排成一溜,那比21世紀將一排豪車用迎親還要大氣、排場,畢竟客籮或者盒桶它不是像豪車一樣走個場就能完事,裡面裝的東西需要送到對方家裡,任由對方挑揀,過後,最多只能返回來一半,更多的時間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般的人家根本置辦不起這樣的排場。
當然,這種場面很少見,一般都是在大喜事上才會出現,普通走親戚時,一般就是提個小客籮,裝上一兩屋、兩三層就可以。要是再差點,隨便些,直接用個尕籮子、小籮格,甚至是包袱,裝點東西就上門了,就像女人串門子一樣。
客家籮隔在盛物品、禮品上很有講究,上中下每一層放什麽、都有很多規則,做什麽事情要放什麽物品,不可錯亂。
壯嬸拿到客籮後,先在底層裝了一盒生花生,又裝了半盒炒熟的黃豆、米酥,再在上面撒了一小捧糖果,拚成一盒,放在上面,然後合上蓋子,將兩斤早就備好的豬肉,肥肉多瘦肉少,用稻草繩吊著,掛在客籮的提手上,垂在側邊。
壯嬸這樣的配置,是仙霞貫及雩縣周邊過年、過節時,用來走親戚的“標配”,禮物不重、也不輕,除了一些有重大活動的親戚之間走動,誰也不能說禮輕,正好適合朱學休到藍念念家裡,初次登門。
說是不重,但肯定不輕,光是空盒子,客籮就有兩三斤重,一盒花生差不多有三斤,黃豆、米酥更是實在,兩樣加起來,那一層少說也有五六斤。帶著兩斤豬肉,合起來就有十幾斤的份量。
朱學休拿在手裡,感覺有點沉,於是安排‘番薯’將客籮提在手裡,放在馬背上,然後帶著幾個人出了陂下,一路向九山騎去。
選擇10點以後才出發,這是朱學休特意選的時間。
正月初七是仙霞貫新年的第一個墟日,他不知道藍念念會不會去趕集,如果她去了,太早趕到她家裡就會顯得尷尬,重香和斧頭兩個年輕太小,還不能招待客人。
二十裡路,下過雪,路並不太好走,但騎著馬,前前後後也沒有耗費多少時間,但越走,天氣越變的昏暗,早上和剛出發時的陽光明媚不見了,天空變的陰沉沉。
到了九山村,看著眼前的緊閉的大門,雖然還是那麽破舊,牆體四處開裂,但並沒有在大雪裡倒塌,和發生意料,朱學休不由得心裡暗松了一口氣。
掏出懷表,打開,看看,不到11點半,再仔細瞅瞅大門上的鎖眼,沒上鎖。
朱學休樂了,嘴角上揚,微微起翹。
來對了!
朱學休跳下馬,帶著‘番薯’直接走到大門前。
“哢哢哢……,哢哢哢!”
用力的拍了幾下大門的鐵環,朱學休就用力往裡推,誰知推了幾下都沒有推開,大門並不是想象中的虛掩,而是從裡面拴住了。
“有人嗎?”
“屋裡有人嗎?”
問了幾聲,只是一兒作的時間,大門裡面就有了動靜,吱吱呀呀的開出一條縫,從門縫裡鑽出來兩個小腦袋。
“大少爺,怎麽是你?”
兩個腦袋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重香高些,腦袋在面,看到門外是朱學休,不由得有些發愣,偏著頭、晃著兩條麻花辮,仔細的打量著門外的幾個人。
藍念念家裡與光裕堂非親非故,以前也沒有什麽往來,想不通朱學休為什麽會提著禮物上門。
辮子不算太長,剛剛垂到肩膀,摩擦在弟弟的臉上,斧頭有些不自在,一張臉左扭右扭、晃來晃去,最後乾脆伸出小手把姐姐的辮子拿到了一邊,一對眼睛溜溜的打量著朱學休一眾人。
看到朱學休一身光亮,而身後的‘番薯’和不遠處的幾個護衛隊也是個個穿的不俗,雖然不算是新衣裳,但衣服上面沒有一個補丁,不由得有些羨慕,眼神發亮。
過後,小斧頭才仰著臉,看著朱學休說話。
“嗯,過年了,我過來給你們拜年。”
朱學休點著頭,然後退後一步,對著大門裡兩個露頭不露臉,除了腦袋之外,其它什麽都藏在門後面的姐弟倆抱拳,致以新年的問候。
“新年好!”
朱學休滿臉笑容,連連抱拳。
重香聽到這話一愣,不曉得是把大門打開迎客,還是將朱學休拒之門外,正在疑惑,小斧倒是先問了出來。
“大少爺,你是來找我姐姐的麽?”
“對,她在家麽?”
這話沒問錯,朱學休必須承認。藍念念父親不在,母親不正常,來拜年當然是需要見到藍念念,她如今是這家裡的主人。
“不在,她不在屋裡。”
斧頭搖著頭,嘴裡告訴朱學休。“姐姐上山了。”
“上山了?”
朱學休面色一愣,接著是心裡大是緊張,面色劇變。
“在哪?”
“告訴我,我去找她。”
朱學休說走就走,讓‘番薯’放下客籮轉身就重新上了馬,一對眼睛看著門縫裡的姐弟倆。
小斧頭一見,嘴巴裡就吐了出來。
“黃石窩!”
“嶺後面那個黃石窩!”
小斧頭伸出手,小指頭指著屋後面,朱學休立馬就竄了出去。
“駕……”
黃石窩是個山坳,不算高,也不算遠,只不過是四五裡路。幾個人騎著馬直奔黃石窩所在的山峰, 只要登上山,嶺下就是黃石窩。
山路越走越險,雪化成冰,結在路面上,走到山腳下,眾人再也不敢騎乘,下了馬,借助路上的積雪、石頭和植物爬了上去,留著兩個人看馬。
上了山,才發現山上山下完全是兩個世界,山下的雪多半已結成冰,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層,而山上的積雪一腳踩上去,身體就直接往下沉,直接淹沒小腿,差不多到膝蓋。
上了差,山裡看不到人影,許久也不曾聽不到一點動靜,根本不曉得藍念念會在哪裡。
朱學休站在高處,往整個山谷裡看,看了好久,才看到山下的山谷裡有一個黑點,似乎是人的身影在動。順著那個黑點,越走越近,果然是個大活人。
僅看對方的背影,朱學休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藍念念。
冬天穿的厚,體型差不多,不走到面前,面對面,誰也不敢確認,對方只是身影相像,看其穿著是個女人。
“藍念念?”
朱學休越走越近,走到附近,離著百十米,終於看清對方正是藍念念,在他呼喊期間,對方曾經有扭過頭來觀看。
“藍念念,……”
走到跟前,朱學休才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藍念念居然是跪在地上。
地上的旁邊,擺著一個背簍,背簍旁邊,放著有一個低矮的香案,地面上還有燃過未盡的黃裱紙,以及黑色的灰跡。
在她的面前不遠處,一座新建的墳堆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