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休口口聲聲好好商量,結果完全就是刁難。
仙霞貫娶親、喬遷這樣的大喜事才會開席面,最低規矩就是九菜一湯,硬菜一半以上,少說也是六道七道,一般人家裡根本不敢擺多少桌,有個十幾二十桌就算很不錯了,這還是發了喜帖,能夠湊到一定的份子錢。
要是想擺出100桌席面,仙霞貫有這樣實力的人家不少,少說也有七八上十家,但一定要東湊西湊,說不定還要借錢,但這些人家裡肯定不包括眼前這方老摳家裡,相差的不是一兩裡,而是十萬八千裡。
拋開家裡能不能拿的出來不說,就依方老摳的性子,就算有錢,他也不會同意,不然,他這綽號就白叫了。
因此,朱學休話還沒有說完,方老摳就跳了起來。
“這不可能,你就是把我賣了,我也拿不出這麽多票子!”
“想我擺桌面,門都沒有!”
想都不用想,方老摳直接拒絕,不敢置信的看著朱學休。
到了這時候,他總算是明白光裕堂的大少爺存心為難,十有八九就是不想講道理。
只是方老摳理虧,又勢弱,只能是低頭,要求更改法子。“不行,這辦法不行,你換一個,換個沒錢的法子,想個不用票子的。”
方老摳嘴裡發苦,不敢賴帳,但又不想出錢,只能提出這麽個要求。
不花錢還想辦事?
朱學休一聽也是樂了,只是低著頭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對方的用心。這是拿辦法為難,如果他想不出法力來,方老摳或許就會出去四處宣揚光裕堂的大少爺想讓他道理,但又拿不出辦法來。
想到這裡,朱學休不由得樂了,嘴角微翹。昨天晚上整整咬破腦汁的想了大半夜,還能被你給難住了。
就在這時,方老摳的家人總算是到了,方天成兄弟倆、還有他們的母親、嫂子全來了,連只有半大的年紀小妹子到了,估計也就十歲出頭。
一家人站在方老摳身後,為他壯膽,面色惶恐的看著朱學休,手裡帶來的棒子舉都不敢舉起來,只能眼巴巴的站著,不甘示弱。
朱學休看到,不由得又笑了。“不花錢想辦事這有點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行,我滿足你的要求!”
朱學休指著方老摳和他們的家人說道:“……這樣吧,你不是也是逢人就說我花妹兒姑姐這不好、那不好的麽,你現在也這樣。”
“趁著現在還沒有到農忙、田裡沒什麽活。你從明天起,每家每戶的說去,親自上門、到仙霞貫的每家每戶去一遍,告訴他們以前是你信口胡說。”
“如果你辦成了,我就原諒你,再也不找你的麻煩,從此一筆勾銷、一拍兩散,你看如何?”
朱學休問著方老摳,過後,又拿眼望了一眼對方身後排成一排、想靠近又不敢的家人,嘴裡說道:“仙霞貫這幾年人口雖然有些增加,但戶數幾乎沒變,也不過是7000戶多點,只要腳快,隻消十天半個月就好,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天,不消耗用一張票子。”
朱學休笑意盈盈的看著方老摳,春風滿面,要是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他正和方老摳有商有量,只有面前的幾個當事人才清楚,光裕堂的大少爺根本就是故意為難。
仙霞貫經過戰亂、圍剿和反圍剿,人口是有所下降,雖然蘇維埃政府離開之後,人口有所增加,但實際上這些人都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外來的人口實在是有限。
只是經過這麽多年,從集中村變成自然村,許多老地方成了廢墟,回不去,只能到處建房,東一戶西一戶,要是地形好點的村子還好些,要是山溝溝裡的那些村子,走了這戶到那戶,說不定就得走老半天,有時候地方能夠岸對岸的說著,但想要到對方家裡登門入戶,那就能夠跑斷腿。
這樣翻山越嶺,一個人長時間走路,家裡根本不會放心,少不得讓人陪著一起上門,就算真的十幾二十天能夠完成,那也不知道要穿爛多少草鞋,又麻爛多少次腳底。
拋開這些不算,如果方老摳真這樣做了,每家每戶去賠禮,那這以後不用在仙霞貫抬頭做人了,直接貓在家裡頂著尿桶蓋算數了,丟不起這個臉。
“這……”
方老摳一下為難了,他還真沒想到朱學休隻轉眼時間,就想出這麽一道難題,又狠又辣,又還真不要費錢。
“大少爺,我爸老了,你就饒了他吧,這事他做不了。”
“對對對,做不了。”
方老摳不說話,但他身後的一家人紛紛在出言求情,周邊越圍越多的路人也是紛紛附和,這不是簡簡單單的要臉面,而完全要把方老摳踩到泥底子裡。
“大少爺,你發句一話吧,要是你願意放過我爸,我,我……方天成代我爸走一遍,這個可以不?”
方天成總算是站了出來,想著替父親頂罪,如果由他頂罪,這話說不定還能壞事變好事,讓仙霞貫人曉得他家裡有個命好的父親,一個孝順的兒子。
不過,方天成計劃雖好,朱學休卻是不同意。“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爸既然壞了花妹兒姑姐的名聲,那他就要擔起這份責任,誰頂替也不成!”
“那不成,你這樣太為難我爸了,必須再換一個。”
“對,就是應該再換一個。”
“換一個,嘿嘿……”
聽到方老摳的一眾家屬異口同聲,要求更換條件時,朱學休樂了,不過轉眼又是怒火衝天。“呸,你們還要臉不,先前讓你們擺桌面不肯擺,說是要花錢,然後就讓我想個不花錢的法子。現在方法想出來了,你們又想讓我再換一個!”
“換來換去,大陽都下來了,說不定就得等到明天。那我花妹兒女姑姐的名聲誰來補償?你們誰又能賠得起?那可是未曾出嫁的妹子!”
“你,你,……還是你?”
朱學休拿著馬鞭,對著方老摳身後的一眾家屬一個個點過,每點到一個人,當事者都就趕緊的往後退,關系到一個未出嫁的妹子的聲譽,誰也擔不起。
點到方天成,對方總算是說話了。“大少爺,我爸說花妹兒的事,我也曉得,我也勸過。但事情已經說出去了,那一時也沒的辦法。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會好好的和花妹兒道歉,還請大少爺就此收手,放過我爸。”
“呸,勸勸勸,你勸過嗎?”
朱學休瞪著方天成,對他厲聲說道:“你勸是什麽時候,你爸到處宣傳又是什麽時候?他根本就是不知死活,我今天必須討到一個說法,為我花妹兒姑姐,為我光裕堂討要一個說法。”
“不給都不行!”
朱學休唾地有聲,言之鑿鑿,眾人一聽,頓時臉色就變了,曉得光裕堂大少爺今日不準備善了,紛紛又靠近幾步,好聽個明白,誰也不願錯過這麽好的八卦時間。
“那你拿出個章程來,只要合理,我們一家人認了,是死是活也不過是一句話。”
朱學休一直對方天成有意見,覺得對方長的太白淨,性格又軟,沒有任何主見,完完全全是個軟...。但沒想到對方今天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難道這麽是位媽寶男或者爸寶男,一直都有主見,只是在對上自家老爸老媽才一團泥,是個地地道道的孝子賢孫?
朱學休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方天成,一看就是好幾遍,只看的方天成頭皮發麻、腦後發涼,忍不住的連連後退,這才惹的朱學休一頓鄙視。
“娘的,我居然忘記了仙霞貫的話是一套一套的,這完全就是一套話!”
想著了這一點,朱學休再也沒有興趣多看方天成一眼,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容,道:“那行,我看在你兒子為你討情的份上,我再劃一條路,如果這條路你們再不同意,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說著,朱學休就將手裡的馬鞭挽了一個花,在空氣裡炸出一道響聲,將眾人聽的面色大變,曉得終於是要見真章了。
方老摳和一家人聽見,面色大變,只是正想說些什麽,朱學休又是事先開口,將他們給堵了回去。“放心,我一向說話算話,而且也不故意刁難你們,說出來的方法絕對合情合理,免得有人說我光裕堂以強凌弱,欺負你們。”
被人當眾說成是弱者,誰的臉色也不會好看,但是想了想朱學休口裡的話,方老摳一家人也就沒有反對。
朱學休看到他們這樣,脫口便說道:“在街上擺桌面你們覺得費錢,每家每戶上門宣傳你們又覺得辛苦,……那好,如今我這還有一個折中的法子。”
“我不要你們擺那十天八天、百八十桌,也不需要你們每家每戶去道歉。你們就請趟嗩呐,從流石坑吹到陂下,沿路放幾掛爆竹,然後在我們光裕堂祠堂門口,請個班子唱出戲。”
“怎麽樣,不為難你吧?”朱學休問著。
你壞了人家妹子的名聲,現在對方找上門,要求你賠禮道歉,請趟鼓吹和唱戲,這要求不過份。
朱學休的這話一出口,圍觀的眾人就曉得光裕堂這要求不出格、合情合理,這是解決問題的真態度,不再是之前的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唱多久?”方天成也是情知這是對方的底線了,想想也能接受。
“一天一夜,唱戲沒能唱個對時,人家大老遠的趕來,屁股都還沒坐熱,戲就沒了,這不是糊弄人麽。”
“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朱學休問著方天成,方天成只是微微一愣,當即就點了點頭。
“不過分,合情合理。”
“我替我爸答應了。”
看到父親早就蔫了,萎縮著不敢說話,方天成替方老摳應下了。
誰知方天成剛開口,原來嚇的縮在一旁的方老摳只是一愣,就跳了出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要方老摳掏錢,這簡直是要方老摳的命了,方老摳先前還蔫蔫的,一聽到要出錢,登時不依了。“要我出錢不可能,我根本沒票子。”
“要票子我沒有,要命有一條,你本事你就拿去吧……”
“去你麽的,你這是欠打!”
朱學休大怒,對著方老摳衝了過去,隻嚇得他像隻鵪鶉一樣縮著,只是等了好半晌也沒有拳頭落下來,睜開眼一看,才發現二兒子方天成攔住了對方。
“大少爺,大少爺,消消氣!”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總不想讓花妹兒以後難做人吧,我以後一定要娶她的。”
兒媳婦的娘家和公爹有仇恨,兒媳婦當然難做人,況且朱學休也沒有想過真動手, 要不然,根本不是方天成這樣的書呆子可以攔住。
聽到方天成求情,朱學休冷笑一聲,裝模作樣的為難一番,把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
“那行,我看花妹兒的情面,放你一馬,錢我出了,不管是請嗩呐、還是請人唱大戲的錢,我們光裕堂包了,不要你一張票子”。
唱大戲就是指由真人演唱,需要比贛南一帶盛行的木偶戲更大的舞台,因此叫唱大戲,其實就是贛南采茶戲。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你爸必須在戲台上當面賠罪、向我花妹兒姑姐唱三個禮!”
唱禮就是行禮,可以是小禮,也可以是大禮,但朱學休這樣慎重的提出來,那肯定就是大禮,要唱三個禮,就是要磕三個頭。
如果撇開花妹兒的年紀、以及未來可能的公媳關系,如果不想出錢,朱學休提出的中和法子這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折中,但是如果未來花妹兒要嫁到方家,方老摳不可能會同意。而且以花妹兒的尿性,要是方老摳真的敢磕頭,她還真敢接下來,根本不會和他客氣。
要是方老摳真的這樣做了,他這一世也再休想在花妹兒面前抬起頭,從此以後,花妹兒要是嫁到方家,方老摳也必須有所收斂,讓著三分。
這就是今天朱學休來流石坑最終的目的,他曉得方老摳不會同意,但他沒想過給對方反駁的機會,嘴裡說完,轉身就走。
“走,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