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是豪華大馬車,回的時候就變成了一輛很普通、很簡陋的小篷子牛車,篷子還是竹片編織的,上面和前面分別蒙著一塊粗布,能夠擋風遮雨。
待遇有別,但是這個牛車卻是讓小斧頭更是滿意,車廂裡沒有了那些雜七雜八的華麗物品,怎麽坐都不用擔心自己不小心損壞了什麽,自己賣身為奴都不一定能賠不起。
一路看,一路笑。
小斧頭這是平生頭一回出門,看到什麽都覺得新鮮,雖然沿途的景色和九山村相比,也沒有很大的不同,不過是路寬此、地平些、視野大些,越看越是喜歡。最後車篷子裡呆不下去,忍不住的坐到了行轅上,與車夫坐在一起,從頭笑到尾,一路上就不曾有停過嘴,小嘴巴直張著。
這讓特意選了個篷車的朱學休一番心思白費了,小斧頭根本不需要擋風遮雨。要是早知是這樣,朱學休當初就應選個平板車,那樣坐著看風景,或許比坐在轅頭上能夠更舒服。
當然,朱學休此時並不在牛車上,對於這些,他根本不知情。
小斧頭回到家第一件事,還沒有進門,就發現家裡有些不一樣,看著,似乎是整齊了一些,也乾淨了一些。
仔細再瞅瞅,就發現不僅家時的地面修過了,連排水的陽溝也同樣修過了,溝沿上鏟的整整齊齊,溝裡面清的乾乾淨淨。
父親不見了,母親精神不正常,家裡面幾年沒有像樣的修整過,泥水進泥水出,地面踩的高低不平,門坎邊、房門口總是高低不平、黑麻麻的一片,但現在這些都沒有了,被人鏟的鏟,填的填,地面上全是黃色的新土,用不著走路都磕磕碰碰。
“姐,你真好!”
小斧頭一把就從地上蹦了起來,摟著大姐藍念念撒嬌,狠狠的親了一口。“你怎麽就曉得我喜歡住新房子哩,我只不過在大少爺面前說過一句,這麽遠就被你聽見了,還專門請人把房子修了一遍,你真厲害!”
小斧頭真心的讚過,很快就松了手,忍不住的在露出新泥的地面上踩了幾腳,接著又連蹦了幾遍,頭越看越滿意,嘴裡不停的稱讚。
“真好!”
“是啊,裡裡外外都修了一個遍。”
不知何時,二姐重姐也到了小斧頭面前,笑容滿面,笑的殷勤,看看地面、又看看房頂,急不可待告訴自己弟弟。“陽溝、地面都修過了,房頂上也換過瓦,撿了一遍,你床下那個老鼠洞也給堵住了!”
“是嗎?……那太好了,我得去看看!”
小斧頭二話不說,直接跑進了臥室,接著就往床底下鑽。他們床底下很久以前就有一個老鼠洞,姐弟仨堵過好幾回,但填不到底,每次填上,過不了幾天,就又會被老鼠重新打通。
藍念念膽子不小,重香和小斧頭也是這樣,但卻是怕老鼠,生怕它們在她們睡著的時候,忍不住的給她們身上或者是臉蛋上來一口。
現在這些都沒了,相信這次堵上,一年半載、甚至是幾年都不用發愁了!
“真好!”
“真好!”
“他們真能乾!”
就在床底下,小斧頭找了幾遍也沒找到當初的老鼠洞,嘴裡就開始沒有停過,不停的誇讚。
重香也進了臥室,就站在床沿邊,舉著頭四處看,同樣是兩眼亮晶晶,恨不得一下子就將所有的好消息與弟弟分享,分享自己的好心情。聽到小斧頭的話後,更是不停的連連點頭。“是哩,他們早上才來,下午就收工了。不說別的,光是房頂上就換了四擔瓦,許多瓦片都發霉、爛掉了,動一下就裂了。”
“這下好了,換過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下雨了,房間裡面總是濕濕的!”
重香不停的顯擺,床底下的小斧頭一聽,倒是愣了,還在裡面貓著,嘴裡就問了出來,語句裡充滿了懷疑。“四擔?……姐姐能舍得?這要好多錢哩!”
“對了,換了這麽多瓦,還有這麽多事情,那需要不少人吧,你們在哪請的人,怎麽我不知道,事先一點都不曉得?”
小斧頭一邊說,一邊爬,幾下就從床底下重新鑽了出來,舉高頭,兩眼望著重香,接著看到大姐藍念念也出現在房門口,又拿眼望著藍念念。
他感覺一次換四擔瓦這樣的壯舉根本不適合大姐藍念念,大姐是真的一個錢摳成二個錢花,要是換成是二姐,這情況或許差不多。
不過,還沒等小斧頭再次開口詢問,二姐重香就已經開始摞了。“不是我們請的,是曾管家請的。”
“說是前天到我們屋裡來,發現地面不平整,所以就請人幫我們修一下,昨日晨早一大早就來了,足足有七八個人哩,不然哪裡能做的這麽好!”
“我和姐姐都沒吃飯哩,匠人就說來幫我們收拾,把房間裡的東西搬了一下就開始動工了,從早忙到晚,白開水都沒有吃過幾口,飯是自己帶的,工錢也是曾管家給的。”
“真好!”
重香絲毫不吝嗇、不停的誇讚,很顯然是對曾管家的所作所為和匠人的工作十分滿意。
只是藍念念好像並不這樣想,看到弟弟妹妹不再說話,都坐在床鋪上偏著兩個小腦袋,左看看右右看、東張西望,越看越喜歡之際,一把就進了屋,拉著小斧頭,沉著臉厲聲問道:“斧頭,你是不是光裕堂,或者是大少爺面前說過我們屋裡的情況?”
“沒有。”
小斧頭也有點懷疑,為什麽老管家來家裡只是小坐一會兒,就曉得家裡能有老鼠洞,這麽貼心的幫她們堵上了,還順便修了陽溝、換了瓦,但是他的確是沒有在光裕堂、或才是朱學休說過家裡的一句話。
聽到弟弟這樣說,藍念念一愣,接著是有些不相信,她不是不相信弟弟沒有說實話,而是怕弟弟在光裕堂說漏了嘴。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會被人認為,這是家裡的家長,也就是藍念念在教導孩子(弟弟)在光裕堂尋求幫助,挾恩圖報。然而事實是藍念念並沒有這樣做過,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對朱學休有恩,當初她是被逼的野鴨子上架,根本不是自我情願,而如今她們家裡已經受到光裕堂、或者是說朱學休夠多的恩惠了,如果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就會有人說三道四,說些不中聽的話。攀龍附鳳已經算是好聽的了,更難聽的都或許會有。
想到這裡,藍念念的心裡就急了,趕緊的拉過弟弟問了又問,神情緊張的不得了,兩位弟弟妹妹看見她這樣子,雖然想不通這是為什麽,但也終於是感覺到事情不對勁。
“沒有,我真沒有!”
“姐姐你要相信我……”
小斧頭慌了,趕緊的將在光裕堂發生過事、曾經說過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兩位姐姐。聽完,藍念念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她相信弟弟沒有說錯話,不然不可能反反覆複的問都沒有破綻,能夠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不差。
如果是這樣,那安排人來的只能是光裕堂大少爺,而不是曾管家,就算是曾管家,最初也是朱學休提出的。
因為曾管家當日在藍念念家裡呆的時間並不長久,而且只是在廳裡呆過,說過幾句話、吃過幾片果子、然後喝了幾碗白開水,最後將紅包一遞就了事了。
只有朱學休前前後後來過幾回,或許曾經趁著她們姐弟幾個不在,或者是燒火做飯的時候,屋前屋後的轉過,看到了屋頂上會漏雨。
情況只能是這樣。
而且這件事如果真是老曾的主意,在他當天回去光裕堂之後,時間還是中午,若是有心幫忙,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開工了、匠人到了家門口才來通知她們姐妹倆,必然是前一天下午就會有匠人過來通知,這是匠人上門乾活的規矩。
只有是朱學休在傍晚聽到了小斧頭說的那句話,然後聯想起了藍念念家裡的房子情況,這才開始安排。這樣,時間上就能夠符合。
想通這裡,藍念念就笑了。
笑得不是自己知道了真相,或者是朱學休針夠細心。而是終於知道朱學休對她沒有什麽企圖,不然他不會轉個彎安排管家來出面打理這件事,而是親自前來賣這個人情,而且事後朱學休也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對小斧頭沒有,對藍念念也沒有,對方為了避嫌,甚至連送小斧頭回來也不願一起回來。
時纏多日的心頭隱患一去,藍念念的心裡就變得輕快了,把小斧頭的小手一松,就開口說道:“去吧,自己玩去。我和重香把房間裡的東西收拾一下,匠人走了以後,許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搬回原樣。”
小斧頭一聽,頓時就樂了,脫了姐姐身邊,幾步就躥到了臥室的角落裡,看著牆角用幾塊凌亂的大土磚,費力的把它們擺好,擺成一個的雞窩狀, 開口便對藍念念說道:“姐,我們再數(就是買,贛南人買小家禽都叫數。)幾隻小,家裡好久沒養雞了。”
“從過年起,家裡的雞被黃鼠狼吃了,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雞叫,害得我經常睡覺都睡不著!”
小斧頭嘟著小嘴,表示很是不高興,眼神裡又是興奮、又是埋怨,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藍念念,又有些哀求。
雞的天敵有很多,蛇、老鼠、黃鼠狼都是雞的天敵,尤其是小雞,就連貓狗之流,沒事的時候,要是一個神經錯亂,那也能給你玩死幾隻,要是在山腳下,或者是房子旁邊有個樹林子,那就更慘,時不時都有可能有動物出來捕獵。
因此,在贛南,有很多鄉下人家在小雞剛剛出生的時候,就會將它們在自己的臥室裡關一段時間,白天放出去覓食,等晚上天黑的時候就關在房間裡、與人同住,這樣就可以盡可能的避免這些意外發生。
此時藍念念剛剛想通許多事,心病不在,正是輕松愉快之時,邦興公送了三個現大洋,雖然說不準備動用,但到底是荷包裡有錢了,聽到弟弟說要買小雞回來養,正合她的心意。一聽,當即就點頭同意了。
“闊以。”
小斧頭一聽,又愣了,過年以後家裡的雞死完了,他求過好幾回藍念念都沒有同意,只差沒有死纏爛打,沒想到這回一開口,姐姐就同意了,這讓他忍不住的呵呵的笑。
“呵呵……,真好!”
兩眼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