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大少爺!”
古老漢滿口子的道謝,點頭鞠腰,然後領著同行的半大孩子往門外走,告訴朱學休。“我這就回去,和她們商議商議,下午就給您一個答覆。”
“嗯,可以,去吧。”
朱學休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端著茶水站起來送客,沒有出言留客,請對方吃早飯,仙霞貫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只是看著正要離去,馬上就要走出前廳大門的古老漢老少,朱學休心裡一愣,隨即又開口叫住了對方。
“慢著……!”
聽到這話,古老漢心裡一個咯噔,不曉得是哪裡出了差錯,會不會是光裕堂的大少爺改變了主意?
無奈之下,只能轉身。
轉過身來,就看到朱學休眼巴巴的看著身邊半大的孩子,嘴裡問道:“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朱學休這話一出口,那半大的孩子的臉色瞬間就紅了,像開了染色鋪一樣,低著頭。
然而也就是低著頭,那孩子卻是不肯答話,始終不回。古老漢見到這樣,嘴巴張了幾次,不過想了想,最後也沒有把話吐出口。
眼前的孩子年紀看著至多也就十三四,膚色較黑、身子單薄、乾癟癟沒有幾兩肉,喉下也沒有喉結,這個年紀也長不出來,真是雌雄難辨!
對方一直不說話,朱學休也看不出男女,不過看到古老漢臉上的古怪,朱學休似乎有些明了,想了想,嘴裡說道:“我也不曉得你是男是女,只是作坊裡睡的都是大通鋪。畢竟一整年才忙那麽一回兩回。”
“……這樣吧,既然你們年紀都還小,又是首次出門,估計和大人擠在一起有些不方便,也很不習慣,我讓管事給你們安排一個小間,讓你們住下,這樣或許你們能更習慣一些。”
“去吧。”
嘴裡說完,朱學休就出言逐客。
不過古老漢還是滿口子的道謝,快到院門了還回頭對著朱學休點頭致意,他身邊跟著的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的半大孩子也是回頭看了好幾眼。
把古老漢送走,眼看著他們出了前院的大門,朱學休把臉上的笑容收了,一溜煙就跑到了後面的小帳房。
壯嬸雖然是大廚,但是一位真正的大廚,不但負責著院子裡、小學堂的吃食,還經常要負責光裕堂各種群體活動的夥食、雜項支出,經常需要算帳,所以在院子的最後面有一間小房間,眾人稱之為小帳房。
說是小帳房,但其實更像是一個雜物房,裡面放著的是一些貴重的食材和食品,只是裡面擺著一張桌子、帳本,還有一個算盤,這才管它叫做小帳房。
仙霞貫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尤其是在吃的方面。
比如說宴席上的菜,豆腐必須是油炸過後,變成豆腐角(gou,音同勾)、金黃金黃才能擺上餐桌;魚也秘須裹上米粉,炸成金黃色才可以,哪怕是黃燜魚口感要好很多,但就是不能上宴席。
什麽豬耳朵、豬肝豬肺之流的更不說用,連排骨都是油炸過才能端上桌,美其名曰“燒骨子”或者是“金骨子”,豬蹄子更不用多說,買肉的時候,豬販子或多或少都要給你一點雜七雜八的東西,比如說豬耳朵、豬蹄子,號稱“搭雜”,說得就是這些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是雜貨。
院子裡人來人往,所以經常會被搭雜,上不了台面,只能便宜了廚房裡的人。朱學休趕到後院時,就看到小美連捧著一根煮過的豬蹄子坐在小帳房門口啃的正歡,看到他前來也不怕生,眼睜睜的拿眼看著他。
“你媽是哪裡面麽?”
朱學休這是明知故問。
小美連是壯嬸最小的女兒,年近四十才生下她,一直帶在身邊。一般的情況下,壯嬸在哪裡,小美連就跟在哪裡。如今小美連坐在帳房門口,那麽壯嬸肯定就在小帳房。
朱學休說這話只是為了搭訕,順便哄哄小美連,這不僅僅是“舔狗”那麽簡單,他只是喜歡逗弄孩子,看著他們吃癟、生氣、活潑、生機勃勃。
看到朱學休上前說話,小美連也不搭話,只是看了一眼,繼續對付手裡的豬蹄子,比在自己家裡還隨意。
“好好吃,乾淨些,這才能長的高。”
朱學休摸了摸小美連頭上幾根稀薄的黃毛,真正的黃毛小丫頭,不管她很不樂意的搖著頭、扭來扭去,朱字休嘴裡笑笑,一腳就跨進了小帳房。
“嬸嬸……”
朱學休一直這樣稱呼壯嬸,因為兩家不但是本家,壯嬸的丈夫還比朱學休高一個輩分。
“你說我想送妹子一件禮物表示情意……心意,那送什麽的好?”
朱學休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臉上也沒有露出分毫,更正後嘴裡一本正經的繼續說道,強調自己的要求,道:“不要太普通,必須要有點新意,這才顯得我有誠意,又用了心思。”
“大少爺您來了……。”
壯嬸早就聽到大少爺進門,聽到他說漏嘴更是沒有如朱學休一樣的東打聽西打聽,根本沒有開口問些什麽,聽到朱學休說話,一直微微笑著,等他說完,這才扭著頭對著朱學休說道:“這需要什麽新意,仙霞貫不是一直這麽送的麽,直接送紅頭繩。”
“既實在,又實惠,妹子若是有心,不但能用來扎出頭髮來讓你看,還能存著保留心意。……多好!”
壯嬸一直說著,看到朱學休不滿意,這才把手上的帳本、算盤收起來,一邊收拾一邊思考,嘴裡不緊不慢的吐道:“你要是嫌它不好,那你可以換個別的。”
“比如說你送她一對耳飾,這也是可以的。”
“耳飾可以?……不是說不能送太貴重的麽,這耳飾也可以?”朱學休問。
“當然可以!”
壯嬸答了一聲,接著咯咯的笑了起來,道:“大少爺你是男崽,不曉得這些東西。……耳飾、戒指這些東西也不一定就是只有金的銀的,也有銅的。若是喜歡,你也可以送一個給她。”
“銅的?……這可以麽……會不會太差,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沒心意,送個假東西給她!”
銅的就沒心意?
壯嬸一聽就笑了,但是也沒有說出就是銅的也比紅頭繩值錢的話來,只是嘴裡笑道:“大少爺,話不能這麽說。”
“銅的雖然差了些,但一樣能代表心意。再說了,現在銅的也不便宜,那些銀包銅不比銀子便宜多少,有些鍍金的更是貴重,比純銀還要貴幾分。”
“送妹子麽,圖的不就是好看、標致嗎,一二十歲的小妹丁講究什麽貴重,能配上她的絕色這才是最主要的。”
“心意更重要!”壯嬸再三強調。
朱學休一聽,也覺得有幾分理,有些意動,只是想了想,又問道:“還有其它麽?……”
“其它……?”
壯嬸稍停,想了想,開口說道:“男送女女送男,講的是心意,圖的是標致、平安,還要貼心。你要是嫌這些不好,或者是說怕她不肯接(受)你的,那可以換一種。”
“你可以送她一道平安符,這也是可以的,仙霞貫(觀)就有的求……”
壯嬸認真的說著,結果話還沒有說完,朱學休嘴裡就嘀咕了一聲。
“哦。”
話未說完,轉身就走,興趣寡寡。
求神拜佛,到道觀裡磕幾個頭,然後得到一樣符紙用紅繩子吊著,這是男人能送出去的東西?
朱學休忍不住的嘀咕,不屑去做,出了門直接向西,到了牛棚套了一輛車就走,直奔仙霞貫(觀)。
一路上心情悶悶,總覺得無論是銀包銅,還是鍍金都不能代表自己的心意,外強中乾,以好包次,有些虛情假意的意思在裡面。
只是,真要買個純銀或者是純金的飾品,朱學休敢保證藍念念肯定不會接受,兩年前的那個饅頭一直塞在朱學休的心裡。
不過,總比紅頭繩好些!
朱學休聊以自(防止和諧)慰。
悶悶不樂,然而走著走著,朱學休突然就笑了。
就在過了雞公嶺不遠、快到仙霞墟的墟門口處,朱學休看到了‘男人婆’,一向眼高於頂、鼻孔朝天看的他此時正腆著臉,跟在一位妹子身邊,沒羞沒臊的跟著。
那位妹子向東,‘男人婆’就向東;那位妹子向西,‘男人婆’就向西,一點節操都沒有!
‘男人婆’沒羞沒臊,但是那位妹子也是個絕品,一會兒上一兒下,朱學休坐在牛車上老半天,硬是沒有看出那位妹子究竟是想向東去趕集,還是趕過集了向西回家,反正兩個人就在馬路上忽上忽下,就像唱戲一樣。
“喲喲喲……,這是誰啊,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跟著我們仙霞貫的妹子。”
“莫非你是當我們仙霞貫沒男人麽!”
到了近前,朱學休下了車,沒臉沒皮的湊了上去,假仁假義的拖著‘男人婆’,要他離開那位妹子的身旁。
自從那年端午節賽龍舟以後,‘男人婆’也成了打靶場的常客,與朱學休等人之間的關系大漲,經常在一起開玩笑,跟著朱學休出去辦事,雙方混的熟稔。因此朱學休這會故意湊了上去。
‘男人婆’朱學休認閃,那位妹子朱學休也認識,她就是兩年前給‘男人婆’“送”過香瓜的那位,長的水靈。‘男人婆’不知在多少人面前誇過對方,朱學休一眾經常和他在一起的同年人幾乎是耳朵裡聽了繭子。
自從那次端午節相逢之後,‘男人婆’驚為天人,一直苦求不舍,中間雖然還‘騷擾’過其他幾位妹子,但最後沒有成功。要不是他嫌這位沒胸,就會嫌那位沒有屁股,再不然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像眼睛,挑來挑去、轉來轉去還是覺得眼前的這位最合心意、最香。
然而,眼前這位妹子也是絕了,‘男人婆’苦求了兩年,死纏爛打,硬是被她扛住了,就是不肯點頭。既不同意、也不拒絕,就這樣生生的吊著,惹的‘男人婆’上不上下不下的甚是難受,好不難捱。
‘男人人婆’此時正纏著對方,可憐巴巴的討苦情,誰知卻是聽到不知哪位不開眼的在這時候說道自己,登時就怒了。
轉過頭來一看,一張臉更黑,心中怒氣更盛三分。
光裕堂大少爺喜歡上了九山妹子,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做為“狗腿子”的‘男人婆’還是會經常隨著他一起上九山。朱學休和那位妹子已經勾搭好多年了,不但鞋墊成打成打的送過來,更是連毛線褂子都打了好幾件,幾乎是能堆滿半個櫥櫃。
就在昨天,‘男人婆’作為光裕堂大少爺上九山的護衛,眼睜睜的看著朱學休駕著馬車,帶著心上人、帶著小姨子、帶著小舅子出去浪、遊山玩水去了。瀟灑快活,那尾巴都翹上天去了!
當時隻把‘男人婆’饞的羨慕嫉妒恨,眼睛都綠了。
“去去去,別攔著我,我都沒礙你,你也別礙著我。”
‘男人婆’看著朱學休的眼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想著這是飽漢子不知饑漢子餓,你都抱的美人歸了,還在這裡阻著我。兄弟受難,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男人婆’眼神裡充滿了幽怨,一臉不屑。想著繞開朱學休,追上前面的妹子。
朱學休一見,頓時樂了,抿著嘴強行抱著‘男人波’,不讓他越過去,另外又對著前邊看到有生人開始走遠的妹子,道:“妹子,停下,我有話對你說。”
光裕堂大少爺可不是一個好人,口花花,嘴裡從來沒有正形,誰曉得過會他嘴巴裡會吐出什麽!
那妹子撒開腳丫子就走,朱學休連喊了幾遍,對方於才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狐疑的看著朱學休。
“正事,正事。……我說的是正事!”
朱學休曉得在某此方面自己名聲不好,連續強調了好幾聲, 這才拉著‘男人婆’跟了過去,湊到那位妹子的面前,離著三五步遠。
“我就是想問個事,……你覺得他怎麽樣,還算勤快麽?”
朱學休示意著身邊的‘男人婆’,問著對面的妹子。那位妹子一聽,雖然有些難為情,但的確還算是正事,而且光裕堂大少爺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經。
妹子站著想了想,輕輕的點點頭。
“那他長得標致不,仙霞貫的男崽也沒幾個比他更俊的了吧?”
朱學休又問。
妹子也不矯情、再次連連點頭,表示認同。
看到就這樣,朱學休直接就問了出來,衝著那位妹子說道:“那你為什麽不喜歡他,他不是挺好的麽,這都追你兩年了,依舊是初心不改,足見真情。”
“天下雖大,然而最是難得有情人。……這些都不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