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休將北福招到面前,好言寬慰了幾句,接著又溫和的勸勉了一番,勸他為人向善。
勞心勞力,多番努力。
北褔的面色終於好看了許多,神情安寧,朱學休這才吐了一口氣,將他打發離去,回去好好溫習功課。
北福走後,朱學休直接累癱在椅子上,趕緊的拿了拐杖,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彈,這幾年鄉裡、家裡接連出事,連帶著朱學休本人也多次受傷,這讓他從心底感覺到一種勞累,一種疲憊。
“唉……”真累啊。
朱學休這樣心裡想著,坐了好一會兒,緩過氣來,這才扭頭向著鍾福話。
拱手道:“這次給鍾掌櫃添麻煩了,實在是心裡有愧。”
鍾福微微點頭,笑道:“既然你這樣,我也就不什麽。”
到這裡,鍾福稍作停頓,接著又繼續道:“這件事其實我也有責任,將鋪子租出去,沒有經常去看看,這一塊承平已久,十幾年沒出過什麽大錯了,當時學德只是開一藥行,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藥。唉,麻痹了……”
鍾福搖頭晃腦地道:“文姚公這兩年傷了根本,估計是很難撐下去,今年能不能撐過去還是兩難。我這身體也是心裡有數,一年不如一年,也不曉得還有沒有三五年好活,我們家裡好幾個,但是都是年紀差不多,誰也不曉得誰會走在誰前面。”
“周祀民是不錯,只是他走在我們前面,白白折了一個好人,仙霞貫接下來就要看你們這一輩了,可千萬別翻了船。”
鍾福將朱學休的疲憊看在眼裡,叮囑他道:“其實你也別太傷心,局面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麽不堪,家門那麽大,誰家裡沒有幾個不肖子孫、磕磕碰碰?‘越國鍾聲’傳承了一千多年,鍾鳴鼎食,傳承到今不也沒有人物,酒囊飯袋一大堆,這才招致了太平之禍,如今更是想找個後人都找不著,一個中用的子孫都沒櫻”
鍾家四兄弟,鍾福行三,晚輩中幾名優秀的子孫皆都在戰亂中折損,余下要不不成材,要不年紀太幼,根本無法擔當重任,因此他們兄弟接連執掌鍾家,硬生生的挺著,希望能等到子孫成材的那一日。
家家皆有一本難念的經,鍾福唉聲歎氣,不過很快又回過神來,對著朱學休勸道:“民國廿三年秋的時候,工農紅軍離開雩縣,也從那一年開始,我們鄉裡才留下一點人口,方民平是壓著線長大的,你和周興南等人要晚些,但是磕磕碰碰我們又損失了一些……”
“最終只有你們三個,森林、老八他們又要晚幾年,看著你們幾個,我心裡也就滿足了,風風雨雨它總能撐過去。你可死不得,要是你走在我們前面,那可是真正的白發人送黑發人!”
“送別人我無所謂,但是我不想送你,……送了你,或許就送了仙霞貫的幾十年,我不想看到這樣,也擔不起。”
鍾福絮絮叨叨,嘴裡個不停,到哪裡是哪裡,朱學休聽見,大驚失色,曉得這很不尋常,眼睜睜看著對方,面色慘白。
朱學休上下打量,緊緊看著鍾福,緊接著就是熱淚盈眶,緊緊的拉著鍾福雙手,哽咽道:“鍾掌櫃,您這是……?”
細細打量,朱學休這才發現數月不見,鍾福一身浮腫,兩條腿腫得像牛腿一樣,臉上也盡是浮腫,臉面上發著不正常的寒光,油光滿面,這已經是油枯燈盡之像。
一年多來,朱學休一直聽了鍾福身體不好,只是想著對方以前的身子骨一向不錯,又注重保養,而且比文姚公等饒年歲還三五歲,也就沒有去留意,不想今日居然看到這樣的一幕,只看的朱學休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呵呵……”朱學休傷心,鍾福卻是笑著。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道:“這有什麽好傷心的,今年我五十九,過了年就是六十,在我們這裡五十九已經不算是夭折。”
在雩縣和仙霞貫周邊,年到五十九年,如果不逝世,就會號稱六十歲,因此也不算是夭折,鍾福的就是這個風俗。
朱學休聽見心裡更傷,眼淚嘩啦啦的流,他執掌光裕堂這些年,深得對方的幫助,沒想到文姚公先行一步病倒,如念眼前這一位慈祥的老人也病成這樣,看著也不過是數年好活。
朱學休淚眼朦朧,鍾福看著,心裡也有幾分感動,眼眶開始泛紅,搖頭道:“別那麽灰心,我怎麽也應該還能有幾年好活,一時半刻死不了。”
“仙霞貫人才是有的,森林和老八他們都是一時俊傑,哪怕是方民平那也是穩重之人,必要時可托大事,只是到底積怨已深,就是看見點什麽,以方氏如今的境地以及他的性格,他也不會出來,生怕我們以為他是在挑撥離間,吃力不討好,學德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應該是知情,但是你不要去怪罪他,坐在他那個位置上並不好受。”
鍾福開解著朱學休,道:“大肚能容,這才能容得下下太平,朱方兩氏、仙霞貫諸姓,沒什麽過不去的坎,沒必要鬧的你死我活,你好我好才是大家好。”
“亂世之下,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務,切記。”
鍾福拉著朱學休的雙手,諄諄教導,朱學休熱淚盈眶,目送著鍾福坐著暖轎離開了院子。
從此之後, 聞名雩北的仙霞貫大掌櫃再也沒有出現在大眾廣庭之下,除了親近的家人,再也沒有他人見過鍾福一面,直至數年之後逝世。
從院子裡出來,本勤和賢華結伴而走,很快就過了尾田村和陂下村中間的橋,各歸各家,忙著手裡的農活,爭分奪秒的想著把秧苗插下去。
只是到了晚上,本勤突然造訪,來到了賢華家裡,開門見山的道:
“邦興公名下失德,文姚公病重,賢華你就沒有一點野心麽,長房困苦久矣,若是你我再不作為,如果對得住高公名下數百子孫?”
本勤痛心疾首,不停的抖著。
他年過七旬,抖著花白的胡子,對著賢華道:“光裕堂人近兩千,輪也應該輪到我們高公名下開始話了。”
賢華聽見,面色煞白。
最後一位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