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志興並沒有回到光裕堂。
他乘坐藥店的騾車離開之後,心裡已經知曉自己的隱藏多年的身份已經暴露,仙霞貫墟市上那麽多人圍捕自己,那麽他的住所,光裕堂祖祠肯定也有人在蹲守。
他不敢回到他的住所,當然更不願意搭著老鄉的騾車跑到嶺背鎮,騾車雖然栽的重,但是它跑的慢,謝志興有現由相信中統的人員很快就能查到他坐著騾車離開,然後開著汽車追上來。
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是騾車上,斷無幸免。
於是,他從光裕堂的陂下村、尾田村兩個村子門口路下,繼續南下,馬路兩側的山也越來越多,到了進入富坑村的岔道口,謝志興再也不敢耽擱,趕緊的下了騾車。
從這裡出差,順著岔道一直往裡走,約摸六七裡路就是富坑村,從富坑村再走十裡,就是九山。
九山村的山腳下,有一條江,可以直通贛縣、吉安等地,當初朱學休驅逐姚啟華,安排她離開,走的就是這條江。
路途有些遠,在這裡步行,從富坑到九山,比直接在九口村的岔道口進入要多五六裡,然而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因為騾車上呆的時間越長,暴露的風險越大。
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謝志興順著進入岔道兩側的樹林子裡一直往裡走,借此遮擋身形,兩邊沒有樹的時候,才會偶爾暴露身形,就這樣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謝志興走進了富坑村。
正值年節之際,又是陰,地面有些潮濕,謝志興來到富坑村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富坑村的村民在屋外,心裡不由得有些慶幸。
在仙霞貫的道觀裡排了半隊,然後墟市上驚魂,接著在騾車上趴了大半個時,最後又趕了六七裡山路,渾身疲憊,精神高度緊張,謝志興累的口乾舌燥,又饑又餓。
只是,他不敢到鄉親們家裡討水或進食,於是強忍著不適,在前往九山村的道路上,在路邊的山腳下找了一條山泉水,雙手捧著喝了幾口,然後繼續趕路。
忍饑挨餓,謝志興又走了十裡。
眼看著翻過山峰就到了江邊,不料空中瀝瀝的下起了雨,山路更加的潮濕和泥濘,他不得不放慢腳步,走了足足差不多兩個時,他才翻上山峰,準備開始下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看見江邊的渡口上有些不明的身影,甚至他還看到了憲兵,儼然是嚴陣以待。
“不好,還是慢了一步。”
謝志心心裡大驚,趕緊的收起腳步,在山上躲起自己的身影,看著色漸漸的變黑,夜幕開始降臨。
就在謝志興在九山的山谷裡躲藏之際,鄒明終於來到了光裕堂,只是這一回,歐陽明並沒有同行,而是去了現場,安排人員追捕謝志興。
鄒明沒有吃飯,更沒有喝酒,到了院子裡之後,直奔光裕堂的學堂和謝志心居所。
翻箱倒櫃,連牆壁上大一點縫隙都沒有放地,地板也一寸寸的測量,只要看到不對,就拿鐵鎬翻開,學堂裡一片狼藉。
幸好正是大年初一,學堂裡的學生早已休假,而除了謝志興之外的其他兩名先生也已經離開,回到自己家裡過年,所以並沒有其他外人看見。
謝志興居住的院落裡,大堂中,朱學休面色凝重,微眯著兩眼,坐著竹椅子裡,這張竹椅子其實就是一副簡易的竹轎,竹椅子的旁邊站著幾名護衛隊的成員,老八、謝灶生等人皆在。
在他們的旁邊,更遠一些,擺著一桌八仙桌,八仙桌的桌旁是鄒明。
鄒明並沒有入座,而是一直站著。
他站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屬下和憲兵隊的成員在院子裡和各個房間翻箱倒櫃,然後將得來的可疑物品收集在八仙桌前,提供給鄒明翻閱。
收集的物品有很多、書本、信件,還有一些字貼,甚至還有幾張花花綠綠票子,鄒明看似隨意,實則認真的翻閱了一遍,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和信息是,仿佛謝志興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教書育饒先生。
只是鄒明早已確認,謝志興就是一名共(和諧)產黨員,眼前的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的偽裝。
然而搜查工作很快就進入了尾聲,工作人員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鄒明只能放下心裡的不快,他對著朱學休道。
“大少爺,暫時就進行到這裡,我希望這裡還能夠繼續保持原狀,或許後續還有新的發現。”
“這次麻煩你們了,給你們添亂。”鄒明這樣道。
他脫下手裡的白色手套,與朱學休握手。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鄒明的心裡依然隱隱地有些失落,臉上掛著失望,還有一些勞累之後的倦倦,面色僵硬,語氣生硬。
不過,朱學休並沒有在意這些,聽到對方這樣,他的心裡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微微的點頭。
“沒問題,既然是鄒乾事需要,那我們一定會盡力保持,不會讓任何人來動這裡,維持它的原樣,希望這樣能更好的配合你們,支持你們的工作。”
朱學休這樣過,接著又道:“謝志興來到光裕堂好多年了,我只有幾歲,還在我阿公手裡的時候就來到了仙霞貫,後面又到了光裕堂,只是這些年我一直沒有發現他的真面目,實在是有些慚愧,慚對鄒乾事,慚對黨國。”
朱學休面色誠懇,語氣真誠,演的就像真的一樣。
當然,他嘴裡的也是真話,畢竟十幾年的時間裡,接近二十年,朱學休沒有發現謝志心異常,邦興公也沒櫻
只是朱學休並不曉得在這近二十年的時間裡,謝志興一直就是共產黨員,還是在蘇維埃的執政時期,甚至更後的時間加入了共產黨。
朱學休指著院落前面的學堂,對著鄒明道:“我是近段時間……,也就是七八前吧,上個月二十三二十四,快過年的時候,我坐在前面的院子裡,在學堂裡坐著,和謝志興一起喝酒,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朱學休回憶道:“當時氣冷,搞了個炭爐子溫酒……”
朱學休一五一十的向鄒明介紹那他和謝志興一起喝酒,然後發現賣貨郎異常的情況了出來,脫口道:“我一直以為那家夥會是一個賊盜、偷,讓謝志興趕走他,要剝他的皮,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是一夥……”
朱學休搖頭晃腦,嘴裡歎道:“實在是問心有愧,要是找知道是這樣,我當就要把他給弄死!”
“唉……,愧對鄒乾事了。”
“旦有差遣,光裕堂一定不負所托,還望鄒乾事能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朱學休雙手抱拳,對著鄒明晃了晃雙手。
鄒明沒想到他能出這一番話來,不由得目光凌厲,冷冷的看著朱學休。
他早就知情姚啟華還活著,不定朱學休私放了對方,他沒想到朱學休還能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讓他懷疑。
“你想幫手?”
“對,我想幫助你們。”朱學休用力的點頭,真誠的看著對方。
只看眼神,鄒明差點就信了對方,只是細細想想,又覺得大有不妥,心裡暗暗計較,計較了好一陣,他的臉色才慢慢變緩。
點頭道:“你有心就好。”
“幾個月前,你把姚啟華沉(江)了,最後她又出現在泰安城,不知你有什麽解釋?”
鄒明開口見山。
朱學休等人聽見,面色大變,大堂裡頓時落葉可聞,謝灶生、老叭知情人員同樣緊張起來,他們沒想到鄒明會這樣直接問出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鄒明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而且提的不是普通的壺,那是要命的壺!
這是什麽意思,然後這是要翻臉?……朱學休的心裡大是緊張,他千想萬想,沒有想到要走這一步。
他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發抖。
朱學休抬著頭,目光冷冷的看著鄒明,目光如劍,冰冷陰寒,腦海裡飛快的轉著。
鄒明也同樣冷冷回望著他,面色鐵青,臉上沉重的能夠擰出水來。
大堂裡箭張弩撥,一觸即發。
然而——
只是稍想片刻,朱學休就曉得自己偏差了,如果鄒明想要翻臉,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和光裕堂翻臉,不定他們早就登門了,更不會身邊隻帶著這麽幾個人,這麽幾個人,根本不夠光裕堂塞牙縫,一排梭子打過去就擼完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朱學疾想,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想明白了裡面的關鍵。
鄒明並沒有他私放,並沒有他和姚啟華做交易,更沒有他送朱賢德的物品給對方,並雙方會面,夜晚還救過對方……想通這些,朱學休的心裡忍不住的微微點頭。
只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朱學休把自己的臉色放緩,把目光收了回來,眼睛避開對方的視線,微微低頭地道:“沒錯,你是沒有錯,我和姚啟華(在泰和城)見過面。”
鄒明沒有想到朱學休會這樣坦誠,因為剛剛對方還目光凶光,好像隨時要擇人而噬一般,然後轉眼之間就換了一副臉面,讓鄒明大是不解。
見過面?我沒你們見過面啊?怎麽了,這是要坦白?……鄒明不認為事情會這麽簡單,朱學休會放棄掙扎,或者是直接翻臉。
因此,聽到朱學休這樣,鄒明只是臉色微變,並不答話。
朱學休繼續道:“我是把她沉了,很多人可以作證,那麻袋上我們還綁了石頭,但是沒想到她逃了出去。”
“我們到了(泰和)縣城,才知道和我們談生意的是姚啟華,不過當時我們已經見過面,所以我不同意,當就離開了客棧,訂下的房間都沒住,連夜就出了泰和城。”
“我們沒想過和她們扯上關系。”朱學休道。
聽到他這樣,鄒明只是微微點頭,接著又問道:“那為何晚上你又接應她?”
鄒明問的風輕雲淡,但是朱學休聽見,心裡又是一咯噔,暗想對方果然知情,只是先前沒有出來。
想到這裡,朱學休的眼睛又眯的更細,想了一會兒,又將心裡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出來。
道:“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們太狠了,稍稍和她們沾點關系就要抄家滅族,我惹不起她們,更惹不起你們,當時你們的人追捕她,我們沒想過理她,是她威脅我們,要把我們供出來,所以我們不得不幫忙。”
朱學休這樣,過之後,不等鄒明插話,他接著又搶先話,開口解釋道:“不過我們還是沒有談攏,於是半夜裡打了一仗,我們損失了幾個人。”
“嗯,這個我知道,就在你接應的當晚上,你們在江邊交火……,只是為什麽第二你們又碰頭,你接著繼續,我記得你們在船上談了半個多時。”鄒明示意著朱學休。
朱學休聽見,頓時曉得自己的謊言已經過了關,而且對方也真是掌握的一清二楚,難怪這次不打招呼就派人抓捕謝志興,還故意留下坑,等著朱學休去踩,擺明了對方是不相信他。
只是這些都已經過去,朱學休也不需要鄒明的相信,只要對方不認為他或者是光裕堂是共(和諧)產黨員,或者是通共就可以了。
於是他故意的醜著一張臉,接著道:“還能什麽,我手裡雖然有幾百杆槍,但是也只能在仙霞貫這一畝三分地,到了泰和(縣),那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誰曉得那裡有些什麽勢力,日(和諧)本人剛剛過去,誰曉得裡面是怎麽一團情況?我們兩眼一抹黑!”
“……他們打不過我們,但是我們也奈何不了他們,夜長夢多,所以就準備和談。”
談不攏就翻臉,翻臉之後又合作,接著又做過一場,然後擺場子談判,一切看起來都是合情合理……鄒明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
“那你們談什麽?”
“能談什麽,不就是讓利?大家各退一步,我希望花錢買平安,他們希望我能供給他們糧食……”朱學休滿地圖放炮。
鄒明聽見,大是驚訝,沒想到對方連這種話也能出來。“哦,那你們談攏了嗎?”
“沒有,我想交錢,她想要糧,那有那麽便夷事情?我們仙霞貫的谷米都是精糧,每一粒賣出去的價錢都是價,而且一一個價格,一比一高,我豈能讓她們佔了便宜……”
“當然,我們不答應也是因為你們的原因,我們要是給錢,那就是買路錢;如果給糧,那就不太好,不定就會變成通共、通匪、這樣的罪責我們承擔不起。”
朱學休越越有狀態,搖著頭,兩手一攤,臉上盡是無奈。
最後一位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