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告訴我!”
朱學休隻感覺對方有些眼熟,卻是始終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對面。
對面的女子面目清瘦,看起來年紀輕輕,似乎只有二十出頭。
她穿一身深藍色的得羅道袍,道袍上有幾道汙漬,顯然不是今天才剛剛穿上,頭頂上戴著一頂緇帽,兩道清秀的眉毛彎彎,一看就是一位美人胎子。
然而朱學休就是不認認,隻感覺有些眼熟。
他直呼不可以,若是對方真的是光裕堂周邊的人員,朱學休早就認出對方了,不可能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大少爺,我……”
看到朱學休眼盯盯的看著她,對方未語臉先紅,俏臉飛霞,從臉上一直紅到脖子下面,道袍的粉脖子上都是紅的。
啊,還真是認識我,臉紅成這樣?……朱學休有點蒙了。
想到這裡,朱學休稍稍把槍支往後退點,他剛才有看到對方害怕他手裡的這支槍支,渾身不自在,而既然對方真的是熟人,這麽近的距離,讓開一點並不影響打槍的效果,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妹子。
朱學休把駁殼槍稍洗臉往後退,雙眼卻看見了對方手裡拿著一把柴刀,鏽跡斑斑,很顯然這是對方聽到外面有動靜,拿在手裡防身之用。
只看對方五指纖細,手腕嬌細,皮膚白白,朱學休就曉得眼前的女人戰鬥力成渣,而對方一對明亮的眼神,朱學休也不認為對方是大凶大惡之人。
不過,人不可以貌相,朱學休依舊不敢掉以輕心,拿著手裡的槍枝在對方面前晃了晃,問道:“快說,你是誰?”
“為什麽來這裡?”
“別嬌嬌捏捏,我必須要有結果!”
朱學休拿著槍追問,對方垂著臉、低著頭,猶豫了許久,才在嘴裡吐話。
“我是沈秋雁。”對方答道,然後又反問,道:“大少爺,你不認識我了?”
對方咬著嘴唇,說話越來越小聲,說到最後更像蚊子咬,始終不敢抬起頭來,朱學休看見心裡一愣,麽的,你不抬頭我怎麽認識你,我只是看著眼熟,又不是神仙,能夠過目不忘。
朱學休暗自腹誹,正要叫對方抬起頭來讓他仔細辨認,不想心裡一動,突然想起了什麽,面色一變,脫口便道“你是沈秋雁?”
“沈老板的女兒,冷面坑人?”
朱學休記起來了,冷面坑就是在光裕附近麽,離著不過三五裡,而且離這裡也只有三五裡。
看到對面的女子連連點頭,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初對方的父親到院子裡來尋人,光裕堂數百名護衛隊員連續尋找了數日,不見對方的身影。
不過想想似乎又有不對,朱學休脫口又問道:“你怎麽在這裡,你不是不見了麽?”
“這道觀好幾年沒住人了!”
對方多年不見人影,遍尋不獲,那只能是離開了仙霞貫。
眼前這座道觀也是許久不曾住人,不看其它,只看那條破敗的道觀大門,還有眼前的道觀裡的荒蕪,朱學休就敢斷定對方剛剛來到這裡不久。
要不然,眼前肯定不會是這樣,道觀裡沒有床鋪,連身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只有一個火堆,鍋碗瓢盆一個沒不見,只有瓦礫散落在地面。
更何況眼前的沈秋雁是一身道姑打扮!
“你這是打哪來,以前藏在哪裡?”
朱學休滿頭霧水,依舊是凶巴巴,只是臉色比先前好看了一些,不過聽些來依舊狠厲。
沈秋雁聽見,眼睛裡淚水一直打轉,張合了數次小嘴,才說道:
“我……,我……,你不要我,收了我的帕子還給我,我沒臉見人,當然要跑出去了。”
“……去了霞湖山,遇到了我師父,就住在道觀裡。”
深秋雁扭扭捏捏,越說越小聲,中間一段更是聽不清楚。只是說錯最後,聲音反而變大了,抬起頭了,眼睜睜的看著他,還特意扯了扯身上了得羅道袍。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發現手裡抓著一把柴刀,她趕緊的把它扔到了地面上,臉上有些惶恐,出口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聽到外面有動靜,所以拿起來看看……”
“嗯,我曉得!”朱學休點頭。
他樂了。
眼前的妹子還是和當年一樣,外柔裡傲,表面看著柔弱,心裡有一股子傲氣,當年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如今回來還要強調身上的道袍。
誰說道姑就不能嫁人了,拿著道袍向我示威,以此表示自己的清白還是清高?
武剛天當尼姑了還做了皇后,君臨天下呢!
朱學休心裡這樣想著,臉上卻是沒有露出分毫,趕緊的把手上的槍支收了,插回槍袋,又讓幾名護衛收了槍支,這才扭頭對沈秋雁道:“回來就好,外面太亂,這裡也不是人住的地方,你跟我下山,到院子裡住幾天吧。”
“我不虧待你!”
朱學休這是怕對方抵觸,因此才這樣說,最後補充了一句,說話時臉上一本正經,沈秋雁聽到這話,只是一愣,不過之後就是搖頭。
“不,我不去。”
“你都有老婆了,我還跑你家裡做什麽,我沒有那麽不要臉皮,我要回家。”沈秋雁嘟著小嘴,渾身不樂意。
朱學休一見,樂了,仿佛就看見了鄰家的小妹,抿著嘴,微微笑道:“那麽多年了,還放在心裡?”
“事情是我做的不對,不過當時我不是沒準備麽,心裡也急,所以毛躁了一點。如今好了,我也結婚了,你也回來了,這就好,大家平平安安。”
朱學休兩手一曬,道:“日本人馬上就要來了,你也別矯情,我不會把你怎麽樣,趕緊的到院子裡住幾天,避避禍。”
朱學休相勸,不過沈秋雁依舊嘟著嘴,“我不去,我要回家,找我爸媽。”
“你爸早就走了,不在仙霞貫。”朱學休聽見立馬反對,道:“就有前幾天,聽說要打仗,你爸帶著一家人都跑了,誰也不曉得他們去了哪裡。”
“你在院子裡住一段時間,到時候再去找不好麽?”
“不好,我不去你家裡。”沈秋雁嘟著嘴,鼓著臉,道:“我若是去了,我還成什麽人了,沒臉沒皮?”
“吃過早飯我就出去,我爸不在家,我外婆肯定還在,離這裡不遠,我到她家裡避禍。”
聽到這話,朱學休一愣,隨即又是搖頭,“你外婆?……你外婆死了,去年就餓死了,死了好多人,你舅媽一家子也隨著你父親走了,不知去向。”
“走吧,別磨蹭了,我老婆還等著我吃飯哩!”
朱學休伸手去拉,誰知沈秋雁連連後退,“我不去,我要回家!”
“我不去,……”
誰知話還沒有說完,朱學人一個箭步就衝了上來,把她攔腰抱起,直接扛在了肩膀上。“他娘的,老子想做個好人,居然不給我這個機會,這怎麽行,我必須把你帶回去!”
朱學休痞言痞語,一臉的壞相,對著幾位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護衛隊員喊道:“趕緊的走,別在這裡呆著了,馬上下山。”
沈秋雁大羞,拚命掙扎,只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力氣沒朱學休大,只能不停的蹬腿,四腳亂劃,指甲飛揚。
“放開我,快放開我!”
“不然我喊人了!”
沈秋雁威脅,朱學休毫不在意。“哈哈……,喊吧,你大聲喊,看看這荒郊野外有誰能聽得見?”
“老子不發話,誰也救不了你!就是聽見了,那也得裝聾作啞!”
“老實點,別亂動,要是我把臉弄花了,我老婆問起來我沒辦法交差,惹得我性起,我就在這裡把你扔下去!”
朱學休威脅著沈秋雁,嘴裡哈哈大笑,道:“活了幾十年,老子總算是搶了一回女人,不然這大少爺的名頭名不符實!”
“大少爺幹什麽的?……那不就是搶女人麽?今日總算是如願了,哈哈……”朱學休自問自答,哈哈大笑。
眾人聽見,哄堂大笑,曉得這是朱學休的大少爺脾氣故發,舊態重萌,又在扮著壞人嚇人,痞模痞樣。
“哈哈……”
“哈哈……”
於是,眾人簇擁著朱學休離開道觀,打道回府。
“你……”
沈秋雁羞不可抑,聽到朱學休這樣說更是感覺沒臉見人,閉著臉不敢亂看,也不敢說話。被朱學休扛著走了好一段,她才突然想起什麽,雙手捶著朱學休的背部和肩膀,兩眼看著道觀門口。
道:“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番薯要煨糊了,不能再吃了!”
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妹子居然還想著自己煨的番薯,擔心它燒糊了,眾人聽見,禁不住的又是哈哈大笑。
“哈哈……”
“哈哈……”
“番薯?……那就算了吧,難怪你越長越苗條,當年的嬰兒肥都沒了,瘦不拉幾的像一根排骨一樣,惹得老子一點興趣都沒有!”朱學休道:“兩手黑黑的,就像挖過礦,(把我)一件衣服弄的回去還得多洗幾桶水!”
“虧大了!”
朱學休嘴裡抱怨著,又痞又賤,齜著幾顆白牙,擠眉弄眼,衝著沈秋雁喊道:“趕緊的走,別留這!不就是幾個番薯麽,院子裡有的是,蒸的、煮的、煨的,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若是你想自己煨,那也可以,院門有堆牛屎,還有稻草堆,你想煨多少是多少!”
朱學休故意如此,惡心沈秋雁,他的心裡高興,忍不住的這樣。
當年沈秋雁走失,沈父雖然沒有說什麽,反而千恩萬謝,感謝光裕堂的幫忙,但朱學休知道對方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離家出走。
要不然不會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端午節走失,而且仙霞貫的治安一向很好,除了戰時一般很少出現意外,更何況仙霞貫人來人往,墟市中無數的人家,怎麽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朱學休的心裡有著愧疚。
然而事隔多年,兩人再次相見,對方已經不是想方設法的把繡帕往他懷裡扔的純真妹子,而他也不再是懵懂的少年,手足無措,他已經結婚生子,然而還是有幾分愧疚。
雩縣正值大亂,仙霞貫人來人往,人員複雜,朱學休不想讓對方再出去拋頭露面,更何況也不曉得沈父去了哪裡,因此才想著把對方再回家裡安置。
這樣,或許或以補償他的過失,遺補他的失誤。
朱學休不在身邊,管清心曉得他是帶著人出去掩埋物資,起床之後安心的蹲在後院裡洗漱,誰知正洗著,就有人偷偷摸摸的前來匯報。
一位燒火做飯的丫頭告訴管清心。“大少爺帶了一個女人回來,……是個妹子,好標致,長得一朵花一樣!”
管清心一聽,登時就急了,剛想放下手裡的帕子往回走,就看到對方兩眼眼盯盯的望著自己。
她趕緊的冷靜下來,扮著若無其事,等把燒火做飯的妹子打發走了,謝過對方,這才急急忙忙的往回走。
穿過橫巷,剛到前廳,就看到廳堂裡坐著一位妹子。
道姑打扮,面目清秀,膚白皮嫩,兩道細細的眉毛彎又彎,就像兩道新月掛在臉上,細細蜂腰盈盈一握,寬大的道袍裹細細的身材,風吹楊柳斜,我見猶憐。
看著對面妹子苗條的身子,再看看自己的腰身,生過三個孩子之後纖細不在,日暮黃花,管清心頓時怒從膽邊發,悲從心中來,恨咬牙切齒,牙齒咯咯地響。
“朱學休……”
管清心拉長著一張臉, 對著客人不聞不問,急衝衝的衝進了後廳,轉眼就看到丈夫坐在飯間,捧著飯響,吃的山響。
“呼嚕嚕……”
“咣當,咣當……”
半夜三更的出去,忙過大半個夜晚,早上才回來,朱學休餓的前胸貼後背,一口霉豆腐,一口酸菜,伴著白粥,吃的山崩地裂。
看到妻子出現,他趕緊的停了手裡動作,抬起頭來。
“來的正好,趕緊的,給前廳的那位妹子換身衣服,安排人燒點熱水給她洗漱,然後……”
朱學休正吩咐,不想管清心鼓著兩個眼,惡狠狠的柳眉倒豎,不等他說完,脫口就搶先說道:“憑什麽……?”
“你要把我的衣服給他穿,就憑她是個狐狸精?你膽子包天了,居然敢把人帶回來,我要和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