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
“你要把我的衣服給他穿,就憑她是個狐狸精?”
“你膽子包天了,居然敢把人帶回來,我要和你拚了……”
管清心怒目以對,嘴裡說著就張牙舞爪,頓時化成一位獠牙齜面的巫婆,衝上來要與朱學休拚過,朱學休看見,嚇了一跳,險些把手裡的筷子落在地上,趕緊的阻止對方。
“停住,停住,你喊什麽?急什麽?”
“那就是一位可憐人,我在路邊看見了,把她撿回來。”朱學休端著飯碗,手裡指著外面的前廳方向。
看到妻子突然吃了嗆藥,打破醋壇子,朱學休好不耐煩,擺著手裡的筷子擺手道:“別胡思亂想,我沒做什麽,也沒準備做什麽,就是把她帶回來,準備讓她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然後送出去。”
“就這樣?”管清心問,眼睛不停的轉,想要從丈夫身上發現點什麽,只是什麽也沒有看見,衣裳沒變,穿著整齊,兩腳上全打濕了。
湊上前來,又在朱學休身上嗅過,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看到妻子看著自己,還湊上來像狗一樣亂嗅,朱學休哪裡還能不曉得她在懷疑什麽,臉不變色心不跳,平平穩穩的坐著。
看到妻子把目光最後聚集在他的腿腳上,朱學休才擺了擺腿腳,道:“快點去吧,讓她洗過之後換衣服,然後安排到二嬸院子裡,早上露水重,她也淋濕了,遲了容易受風寒,要是生病了還得要我們出票子醫,虧大了。”
“我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你還不清楚?”
朱學休假裝心疼,問著妻子,然後自問自答:“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珠圓玉潤,摸起來有手感!嘿嘿……”
朱學休一臉的猥瑣,道:“再說了,我要真是想要女人,也不會讓你看到;我要是想要讓你看到,你也不能這樣發脾氣,不訓你兩句你都不曉得天高地厚!”
朱學休嘿嘿的笑著,一臉嚴肅。
他扮著臉,故意訓斥妻子,看到管清心一對眼睛咕嚕咕嚕的不停的轉,面色陰睛不定的看著自己,他這才內心滿意的暗自點頭,柔聲說道:“去吧,早點回來,我陪你吃飯。”
說是要陪妻子吃飯,但是話一說完,朱學休又埋著頭,吃的賊香,管清心看見,絲毫不以為意,心裡頓時樂開了花,笑顏逐開,衝著丈夫忍不住的翻白眼,又喜又嗔,道:“嘴上沒個把門,大清早的說這瘋話,大喊大叫,也不知道輕點,要是讓別人聽了去,我還怎麽做人?你這臉還要不要了?”
管清心數落著丈夫,好像剛才大叫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朱學休一般。
她嘴裡說過,心裡樂滋滋,然後扭頭就走,渾身有勁,屁股得瑟的不停的扭擺,褲子下面波浪翻滾,一晃一晃,一圈又一圈,看得朱學休直搖頭。
她很快就扭出了房門,快步到了前面的廳堂。
“妹子,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洗澡,換身衣服,過會一起吃飯……”
管清心笑容滿臉,熱情洋溢,臉上親切有加,好像前廳裡坐著的真的是她的親妹子一般,又好像剛才對著沈秋雁擺臉色,路過的時候也不問候一聲的人的根本就不是她,或者前廳裡已經換了一位客人。
朱學休在房間裡等了許久,管清心的身影才在房間門口出現,滿臉笑容,看到朱學休果然還等在這裡,而且已經吃完了,故意等在這裡,她臉的喜色又多了幾分,趕緊的湊到丈夫身邊,鬼頭鬼腦的把腦袋探到朱學休面前,笑容滿面,容光煥發。
“你還在真在這裡等我啊,我還以為你忙著去了呢?”管清心道。
自從贛南行政監察專署簽發疏散令之後,朱學休忙裡忙外腳不沾地,起早摸黑,天不色就出發,天黑才回來,吃過飯就睡,夫妻倆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的聊過。
如看看到丈夫特意等在這裡,管清心忍不住的高興,曉得他心裡有自己。
朱學休沒有戳穿管清心心思,聽到她的話,只是輕輕一笑,臉上泛著淡淡的笑容,微微笑道:“你開心就開心,別這樣說我,我有心特意陪你還不好麽,哪來的那麽多門道。”
“想來你都問清楚了吧,我沒騙你吧?”朱學休看著妻子,說道:“當年我就沒有看上她,她送我帕子我都還給了她,她因此離家出走,這麽多年了,瘦成排骨一樣了,我還能再看上她?”
“你多心了!”朱學休根本不提當年自己是沒有心理準備,手足無措,加之又心急之下這才把帕子還給了對方,臉上一本正經,面色嚴肅。
以管清心的智慧,十個沈秋雁加在一起也不是對手,她與朱學休之事的那點事情早已被管清心套的一清二楚,如今聽到丈夫這般說辭,管清心抿著嘴笑,默不作聲,像極了一隻狡猾的狐狸,又像是一隻剛剛下過蛋的母雞。
“咯咯……”
朱學休一直看著,等她笑過,這才示意著妻子,道:“吃吧,要不就涼了,喜歡什麽,我給你拿。”
管清心聽見,連連點頭,先給自己碗裡盛了一碗粥,呼嚕呼嚕的吃了幾口,過後,又接過朱學休送過來的包子啃幾下,吃的不亦樂乎。
她已經不是妹子,已經過了害羞的年紀,如今嫁過來夫妻多年,彼此之間相熟,深知雙方的脾性,她沒必要擺出斯文、大家閨秀的模樣,怎麽痛快怎麽來。
夫妻倆就這樣坐著,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你真的要把她安排在旁邊的院子裡?”管清心問,對著朱學休說道:“這怕是不妥,那邊有人了,不安靜。”
“不安靜?”
朱學休聽見,心裡一愣,臉色當場僵住,脫口便問道:“是誰,男的女的,是不是在這裡過夜?”
“男的,要是女的我和你說什麽,二嬸和對方好上了,好一陣子了,聽說有差不多半年了,只是以前不曾在人前出現,所以大家不曉得。”
管清心絮絮叨叨的說道:“就在前些日子,就是前幾天,對方來過兩回,白白胖胖的,看著約摸有四十歲,送了一些禮物過來,不過沒在這裡過夜。”
“我也不曉得對方是什麽的,只聽說是一位商人,做大生意,以前來過院子裡見過阿公,但是阿公沒同意,後來也就沒有了蹤影。”
管清心一邊吃,一邊說,搖頭道:“問她對方是做什麽的,嬸嬸也不說,支支吾吾,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正道生意,不然當年阿公不會拒絕他。”管清心說著,嘴裡含著食物,說話吞吞吐吐。
朱學休聽見,只是點頭。
寧可人聽見,不可人看見,張如玉雖然守寡,但這裡畢竟是光裕堂,那房子也算是二叔朱賢忠的家,把外面的男人帶到前夫的家裡過夜,怎麽也說不過去。
既然張如玉知道避諱,而當年邦興公也同意她改嫁,朱學休也就不想攔著,道:“那就好,既然是這樣,顧著我們的臉面,我們也不攔著她,讓她自去就好。”
“這麽多年,該盡的也好,不該盡的也好,她已經盡了自己的職責,我們也不曾虧待她。等她出嫁,我們給她準備一套嫁妝,免得被人看輕了。”
“對了,那人叫什麽名字?”朱學休問道。
“劉光雄,不過不是上面黎照堂的人,是外鄉人。”管清心道。
仙霞貫大把姓劉的人,觀田村一帶皆是姓劉,是仙霞貫頭幾名的大姓,但是劉光雄並不是仙霞貫本地人,管清民顯然用過心思,並對方的來歷打探的很清楚。
朱學休聽見,頓時兩眼一眯,寒光綻放。
劉光雄!
如果是其他外鄉人朱學休或者不清楚,但是劉光雄這個人朱學休還是曉得的,就如管清心所言,當年來過院子裡。
他稍加思索,脫口便問道:“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仙霞貫(觀)是不是有新店鋪開張,比如說是鴉片館?”
“鴉片館?”
管清心一愣,不曉得說的好好的,朱學休怎麽突然就扯到了鴉片館上面去了,不過她看到丈夫面色凝重,於是不加細想,脫口便是答道,連連搖頭。
“沒有,仙霞貫最近就沒有新店鋪開張,莫說是鴉片館,就是普通的店鋪也瞞不過我們。”管清心如此說道,想著丈夫的神色,想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道:“要是有人敢在仙霞貫開鴉片館,我們就砸了它!”
管清心恨得咬牙切齒,顯然也是知道吸鴉片的危害。
朱學休聽見,連連點頭,稍想之後才搖頭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邊院子的事情我們就不要管了,你記得提醒一下二嬸,讓她帶眼識人,不要輕易被人騙了,最後所托非人。”
“嗯,我曉得。”管清心點著頭,道:“那我就把那妹子安排在西邊吧,反正那邊也是客房,不虧待她。”
“嗯,就依你,找間隱秘點的,這樣安全,也方便些。”
女人有衣物,又經常換洗,朱學休這樣說管清心並沒有多慮,想到其它什麽地方去,於是點頭應道:“嗯,我曉得,我會安排好。”
等管清心吃過,朱學休才往下走,誰想剛剛走過後廳,轉過前廳,就看到橫巷裡的一道房門突然打開,從房間裡面冒出一個人來。
朱學休定睛一看,才發現對方是兄弟朱學德。
朱學德已經在家裡住了二三個月,說是要給他建房,對方不同意,當時又正值秋收之際,各家各戶收番薯,收豆子,接著又是疏散令,朱學休忙的一塌糊塗,因此也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對方也一直居住在這巷道兩側的房間裡。
朱學休十幾天不在家,早出晚歸,習慣了院子裡只有夫妻兩個人,而管家老曾也經常看不見身影,如今突然看到巷道裡出現一個人影,心裡很不習慣。
“學德,怎麽沒有出去,我記得你不是經常在謝先生書房裡呆著的嗎?”朱學休問。
誰知朱學休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朱學德就一臉的埋怨。“我也想去啊,但是沒辦法!”
朱學德兩手一曬,對兄長說道:“以前吧,裡面安靜,我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很少有人打擾,但是如今不一樣!”
“裡面有個烏妹子,經常在裡面晃悠,神出鬼沒,擾人清夢,更是沒法看書,要是曉得我在裡面呆著,隔三岔五,經常前來請教問題,我學的東西,能是教給她的麽,她就一妹子!”
朱學德聳著肩,不停的搖頭。
朱學休一聽,頓時就樂了,想起了對方嘴裡說的是誰。
那就是謝灶生!
謝灶生曾經和朱學德會過面,但是短短一次,又沒有正經對過臉,因此朱學休估計兄弟已經不認識。
謝灶生皮膚較黑,小麥一樣的膚色,比常見的仙霞貫居民黑幾個色度,與老嶺坑的管寒梅幾乎不相上下,所以朱學德也稱她為烏妹子。
謝先生讓謝灶生每周一三五下午三點到他書房裡教學,因為工作繁忙,謝灶生所以中間停了一陣子,只是如今戰亂,被服廠的工作早就停了下來,工作量不足,所以就經常出現在小學堂,不管謝先生有空沒空,她總喜歡呆在謝先生的書房裡,於是……
朱學休樂了。
想想兄弟慵散的性子,凡事不要緊,行事散漫,再想想謝灶生火撩屁股、什麽事情恨不得一天就做好的情緒……
朱學休更樂!
“呵呵……,你誤會她了,她是個很認真的人,比一般人都認真。”
朱學休道:“你若是有時間, 她又是有什麽事情請教你,你好好教他便是,用不著嫌棄人家,她只是皮膚黑了一點,其實很不錯……”
朱學休誇著謝灶生,嘴裡露出幾顆白牙,只是朱學德不等他說完,便搶斷兄長的話。“行了吧,我一學土木建築的,能和一妹子說什麽,又能教她什麽?”
“再說了,我就算教了她,她也不一定能學會啊,就算是能學會,那也不一定能用上,我教她做什麽?”朱學德兩手一攤,不停的搖頭,“算了吧,她守在那裡就守在那裡,我出去走走,好些年沒回來了,我要四處去看看。”
朱學德說完,與兄長簡單話別,然後晃悠晃悠、施施然的出了大門,雙手背在身後,慢騰騰的走出院門出去溜達去了。
背影姿態,端得瀟灑。
朱學休看見,連連搖頭,又哭又笑。
他有幾分羨慕,又有幾分無奈,他羨慕朱學德的生活,更羨慕他的性子,只是若是要讓他去學習,他又學不來朱學德這般姿態,更學不來朱學德這般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