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三的老婆死(和諧)了。
得知郭弘成、郭弘業兄弟已經勢敗,謝橋三不等傷勢完全變好,借了一部牛車,帶傷把妻子送回了朱坑村,送回去安葬。
一七、二七,三七,三七二十一天以後,他再次前來光裕堂,把孩子和剩下的兩名傷重者也帶回了村裡,回到朱坑村再也沒有露面。
臨走前,謝橋三對著朱學休抱拳,沒有出聲,一聲不響的離開了院子。
虧了,虧了,虧大發了!
進了籠子的鳥兒飛了!
朱學休鬱悶的好幾天說不出話來,送走謝橋三後,幾天悶在小書房裡不言不語,管清心忙著置辦十月十五祭祖的大事,也沒有多少心思去關注丈夫,朱學休一個人生悶氣。
幸好臨近祭祖,同胞兄弟朱學德平安歸來,讓朱學休有個人吐話,兄弟倆貓在小書房裡吃酒吃菜、發牢騷。
“容易嗎,我容易嗎?”
“剛吃過早飯,天光地光的就帶著人出門,跑幾十裡路把人搶回來,結果話都沒有一句,謝橋三就走了,這我是虧到家了。”
朱學休瞪著眼、吹胡子瞪眼睛,只是他年紀輕輕,頷下的茸毛都還沒有幾根,看的兄弟朱學德忍不住的發笑,伸出筷子給他夾菜。“別氣了。”
“氣什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再說了,你這次救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六七個,甚至更多,你就心滿意足了吧。”朱學德道,嘴裡開解著兄長。“再說了,大恩不言謝,謝橋三雖然沒有道過謝,但心裡還是記著,以後我們有難,或者有困難,他總是需要幫把手。”
“這事做不虧!”
朱學德又是夾菜,又是斟酒,嘴裡安慰著兄長。
只是朱學休並不領情,依舊吹胡子瞪眼睛,瞪著兩個牛眼,嘴裡道:“那能是一樣麽,我們不缺武力,長槍幾百條,缺的是頭面人物,像謝橋三這樣的金字招牌如果能掛在光裕堂的臉面上,那效果完全不一樣。”
“如今他只是欠我們一個人情,他幾時還都可以,用過了就沒了,我虧大了!”
朱學休倒了一口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用袖子抹過嘴巴,渾身氣鼓鼓。“你就不曉得,當時要不是我機靈,不要說能不能把人領回來,還差點把命喪在那裡,我和郭弘成可是親自動了手,我把他壓下了,滿嘴的牙齒都把它打沒了。”
“要不是我身強力壯,‘番薯’牛高馬大,老六也機靈,說不定就會被翻盤,交代的就是我們,想想就後怕!”
“大老遠的把人帶回來,給他老婆出棺材,這些都不說,幫人幫到底,鄉裡鄉親的我也不說什麽,但是為了把他老婆背回來,我可是開了紅包,給出了整整200塊的紙票子,他連一句話都沒有!”
將謝橋三的老婆和謝氏的傷員從潮泥灣帶回來,兩者有差別,如果背負的是帶傷者,按照仙霞貫及周邊的風俗和規矩,只要有酒有肉,請對方吃一餐飯就可以;然而若是背的是屍體,那麽主家就一定要給紅包,去晦氣。
這種紅包不能他人代給,謝橋三或許是傷心過度、忙忘了,也或許是家裡經濟有困難,所以沒有在朱學休面前說起這件事。
“你說氣不氣?”
朱學休瞪著眼,口沫橫飛。
他吊兒郎當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看著兄弟,兩腿岔開,一隻腳擱在書桌下踩腳的木條上,一腳擱在對面兄弟朱學德坐著的凳子下層的橫條擋板上,又喝又噴,嘴裡還吃著下酒菜,說話間眉飛色舞。
雖然是生氣,但是生氣歸生氣,朱學休並不是氣謝橋三‘不識禮’,而是因為事情砸了,對方的妻子過世,家裡沒有人照顧,所以對方要留下來看顧家庭,看顧孩子,從而無法加入光裕堂。
雖然是出了差錯,但是這件事就如朱學德所言,朱學休辦的並不賴,朱學休也是這樣認為,而且他的心隱隱有幾分自得,從而眉飛色舞,說是吐槽,倒不如說是分享,朱學休向自己的兄弟分享自己的‘光輝事跡’。
朱學德亦是心知兄長是這個脾氣,因此一直不言不語,臉面上帶著微微笑意,靜靜地聽著朱學休說話,時而點頭附和,偶爾才插上那麽一句兩句。
“……那兄弟倆真是心狠手辣,幾個人沒有一個能站著的,全部暈了過去,我看他一眼,他居然還反看著我,眼睛帶著凶光,好像要把吃了!”
“我能是吃虧的人麽,當時看見,趁他不備,向‘番薯’打了個眼色,就把他們兄弟倆撲倒在地上,一頓狠打,嘿嘿……”朱學休得意非凡,翻來覆去的說,揀著得意的事情說了個三五遍,絲毫不覺得累。
這種事情,朱學休也只能和自家人說說,要不老婆,要不兄弟要是出到外面再說這樣難免被人看輕,說他稍微輕點是說他做了一點事兒,救了三兩條人命就到處顯擺,說的重了,就會影響他辦事穩重的形象,如今光裕堂當家做主,眼看著十月十王高祖生辰就在眼前,朱學休惹不起這樣的是非。
然而說著說著,兄弟倆正在興頭話,就聽到小書房有人接上了朱學休的話,道:“我道是誰吃了豹子膽,出了仙霞貫,到了別人的地頭上,也敢動槍動武,差點弄出人命,幾乎收不了場,原來是你喝多了馬尿!”
說完間,門外就閃進一個身影,一身鐵灰的正裝,剛進門就把頭頂的帽子掀了下來,朝著朱學休打了過來,半高的禮帽飛在朱學休的胸前,原來卻是朱賢德到了。
朱賢德鼓著臉,瞪著兩個牛眼睛,對著朱學休斥道:“你還有臉在這是訴說、顯擺,你不曉得我為了你這件事前前後後的差點跑斷腿,好不容才平下去,回來就聽到你在這裡吹牛。”
“你好意思麽?”朱賢德瞪著朱學休,渾身氣鼓鼓,臉上沒有好氣色,恨不得上前把朱學休給打了。
朱學休聽見朱賢德的聲音,再看到他現身,心裡一愣,趕緊的站了起來,兄弟倆並排站著,向朱賢德致意。
“賢德叔。”
“賢德叔,你怎麽回來了?”
兄弟倆異口同聲,面色恭敬,朱賢德看到朱學德在場,這才強壓著心裡的怒氣,克制心裡想打人的衝動,面色放緩,衝著朱學德點點頭,問候了一聲,然後又扭過頭對著朱學休狂噴。
“你還好意思在這裡吹牛, 你好意思麽,你阿公忍了好幾年,一到你手裡就變了樣,跑到別的鄉鎮去作威作福,朱坑村不屬於你管!”
“你跑到那裡做什麽,打擺子麽?”
“你要臉麽,你才多大年紀,現在就這樣心狠手辣……,你打傷別人不要緊,要是別人打傷了你,或者把你弄沒了,你哭都沒地方去。”
“剛剛結婚,子孫都還沒有一個,就想著和別人拚命,你想過光裕堂,想過你阿公麽,你能對的住你阿公的在天之靈?”
“動槍動武,你為什麽衝在前面,你是嫌命長,還是活夠,你死(和諧)了不要緊,沒人去心疼,但是光裕堂交給誰?你特麽的連個後人都沒人!”
朱賢德幾乎用吼,兩眼凸出,死死的瞪著朱學休,朱學休站著,乖乖的受教,話都不敢說一句,更不要說反駁,整個小書房裡,就只能聽到朱賢德的怒喊聲。
“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我都忙成這樣了,還要特意回來教訓你!”
朱賢德狂噴,對著朱學休劈頭劈臉狂罵一通,嘴裡越說越氣,面色漲紅紅,口沫橫飛,吐得朱學休滿臉皆是。
朱學休低著臉,手裡拿著朱賢德剛剛砸在他身上的禮帽,絲毫不敢回口,朱學德也是像鵪鶉一樣,站在兄長身邊一動不動,低眉順眼的受著。
長輩大過天,只要不是胡攪蠻纏、說的在理,身為後輩你就得乖乖的受著。
這就是仙霞貫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