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回來了!”陳婷婷大叫。
管清心沒還得及出聲,陳婷婷出聲了,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再看到飛一般的人影,風電疾馳,陳婷婷的一顆心思就飛了起來,再看看馬背上牛高馬大、身姿挺拔群的身影,陳婷婷頓時兩眼放光,謝橋三頃刻之間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只是眨眼之間,陳婷婷就躥了出去。
然而只是剛躥的幾步,陳婷婷突然發現不妥,她喜歡‘番薯’是事實,但是知曉的人並不多,大眾廣庭之下、在這數十號人面前要跑到‘番薯’面前去‘賣乖’,陳婷婷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看到馬背上的朱學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陳婷婷一張娃娃臉頓時就紅,紅到脖子下面,趕緊的往後走。
“姐,姐,……姐夫回來了!”
陳婷婷趕緊後退兩步,把表姐管清心擋在前面,低眉順眼的不敢抬頭,只是想想剛才‘番薯’在馬背上的背影,陳婷婷又兩眼放光,忍不住的去偷瞧。
雩縣及仙霞貫周邊,各種牲畜都有,牛、驢、騾、馬、羊都有,然而能騎著飛一樣的、風疾電閃的好馬卻不多,‘番薯’面樣清秀,身材挺高,又有一股英武之氣,怪不得陳婷婷一看見他就失了魂魄,開始發花癡。
管清心早就看到了丈夫,一騎絕塵,領先的一個就是朱學休,老六、‘番薯’一群人都是在他後面。
原本看到丈夫回來,管清心心裡的安定下來,然而眨眼之間又看到了朱學休衣衫上的鮮血,管清心一顆心就提了起來,魂飛天外。
直到朱學休騎著馬跑到院門口,來到她的面前,笑盈盈地看著她,管清心才回過神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丈夫,看到他似乎沒有受傷,還能騎馬,又露著微笑,這才趕緊的露出笑臉,隨著表妹陳婷婷一起上前。
“你回來了?”馬頭早有看院的護衛幫朱學休牽著,管清心與表妹站在側邊,伸出手幫助朱學休下馬。
“嗯,回來了。”朱學休應了一聲。
看到妻子剛才的擔憂,欲語還休的樣子,朱學休也就放了陳婷婷,沒有再拿那‘怪異’的眼神去打量陳婷婷、並取笑她,轉而向妻子解說了兩句,道:“我沒事。”
“我也沒有想過去打架或許和別人起衝突,只是事到臨了出了點變故,這才沾了血。”
“雙方動了手,但如今解決了,你放心吧。”朱學休安慰著妻子。
管清心聽見,連連點頭,過後才有心思去打量朱學休身後面的隊伍。
管清心當家四五個月,人吃馬嚼,還有俸祿,花錢如流水一樣,但這麽多個月來還頭一回見到這麽快兵員全部擠在一起,個個騎著駿馬,端得氣勢不凡。
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前,管清心連連點頭,覺得這錢花的不冤,看到自己的丈夫朱學休一身利索地站在隊伍的前頭,面有英武之氣,管清心更是樂開了花,差點合不攏嘴,一直抿著嘴。
朱學休不曉得管清心為什麽高興,又笑成這樣,在他的心裡,管清心一直是個穩重之人,朱學休不想攪了妻子的心情,但是想想身後的人員,朱學休一張臉還是沉了下來。
不過為了不嚇著妻子和陳婷婷,朱學院休努力的活動了幾個嘴巴,咂吧了幾下,把面色弄緩和些,開口說道:“肖郎中還在院子裡不,讓他趕緊出來救人,好幾個受傷了。”
“傷的很重。”
“誰,誰受傷了?”管清心大驚,忍不住的抬頭往隊伍後面瞧看看,陳婷婷也是瞬時不記得‘害羞’,看向了馬背上的‘番薯’。
管清心看到隊伍的後面,緩緩地有幾匹馬越過隊伍,緩緩向前,看樣子數量不少,居然有六七匹,馬背上都是一騎雙方。
管清心心裡一驚,正欲細看,卻突然想起面前的丈夫衣衫上也是血跡,剛剛她還發的分明,數量不少。
想到這裡,管清心裡一個哆嗦,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朱學休。
朱學休看見妻子打量自己,眼神裡有些擔憂,又有些疑惑,再想想她剛才看向隊伍後面,他連忙搖頭道:“我沒事,是別人。”
“我們都沒有受傷。”
朱學休嘴裡告訴管清心,“是朱坑村的人受傷了,謝橋三的本家,幾個族人,是被郭弘成兄弟打傷的,下手很重,幾乎是往死裡整……已經暈過去了,我們把他們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人事不知。”
民國三十一年(即1942年),青霉素(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盤尼西林)還沒有廣泛應用,米國工廠才剛剛開始大批量生產,要是受傷發炎,幾乎就是要命,因此朱學休不怠慢,嘴裡吩咐著妻子,道:“去吧,趕緊的安排好,不能再拖了,這麽熱的天氣,搞不好就會要人性命。”
“嗯,。”
“!”
管清心聽見,連連點頭,轉身就走,速度極快,幾乎是在小跑。
只是剛走的幾步,正要踏上院門的台階上,朱學休又在她身後說話,把管清心叫了回來。
“別急,還有一件事。”
朱學休說了一聲,看著回頭之後,拿眼看著他的妻子和陳婷婷,朱學休接著繼續吩咐道:“讓人從店鋪裡拖一副棺材回來,有人死(和諧)了。”
“動作要快,讓他們趕緊的送下來,另外帶的冰(塊)下來,這麽熱的天氣,說不定就臭了!”事無巨細,朱學休吩咐著妻子。
管家老曾病倒了,不然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朱學休操心,他相信老曾能處理好,只是管清心初來乍動,頭一回經歷這樣的事情,必須每一樣事件都給她帶個頭,吩咐著她去做,免得出了紕漏。
“誰,誰死(和諧)了?”管清心大驚,陳婷婷也是面色驚訝,兩眼看著朱學休以及他的身後。
就在管清心和陳婷婷的目光下,幾匹駿馬來到院門口,就在朱學休身邊站定,馬背上的騎員下始下馬,朱學休、‘番薯’等人都上前幫手,幫著對方把傷員和死員傳下馬。
只是頃刻之間,傷員和死者就落到了地上,除了孩子還背在隊員的身上,五男一女全部亮相,全部血跡班斑,汙垢滿面。
“謝橋三的老婆。”忙完這些,朱學休才開始答話。
只是情況至此,根本用不著他回答,陳婷婷和管清心都看到了謝橋三妻子下(和諧)身衣服上的血漬,滿片殷紅,觸目驚心,血跡已完全淹沒了衣裳,看不出衣服的本色,看著極為嚇人。
“啊……”管清心和陳婷婷兩姐妹迅速就皺著紋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面上非常的難過。
“小產……,她是被打小產的,我們剛接到她的時候就死(和諧)了,一身是血。”朱學休告訴妻子和陳婷婷,道:“聽說她以前就小產過一個,後面生了兩胎,其中一個沒養活,只剩下一個。”
“那,就是他,還活著!”朱學休用馬鞭指著隊員背著的孩子,向管清心姐妹示意,安慰著她們。
姐妹倆看看地上一身狼藉的婦人,再看看那還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不醒的孩子,連連點頭,同為女人,頓時就鼻尖發酸,兩眼默默含淚。
然而想到朱學休所說,她到底留了後人,還有一根獨苗,管清心姐妹倆心裡又好過了一些,朱學休的安慰起了效果,姐妹倆連連點頭,過去轉身向裡,想著回去按朱學休的要求去安排。
然而剛剛轉身,管清心姐妹就被人撞了個踉蹌,一道身影向院子裡撲了出來,瞬間就撲到了謝橋三妻子的屍(和諧)體上。
“春華,春華……”
“啊啊……”
謝橋三抱著妻子嚎啕大哭,剛才從院門衝出來的就是他。
聽到馬蹄聲響,他曉得是光裕堂的隊伍回來了,所以不顧傷重,掙扎著起身,出來看看,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妻子的屍(和諧)體。
“啊啊……”謝橋三淚流滿面。
人生三大苦,兒時喪母、幼時喪父,老年喪子,中年喪妻。此情此景,中年喪妻,怎的不讓人斷了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