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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足球狗成長史》第1章:最初的悸動,最後的喧囂
  這段時間男籃世界杯打得火熱,但中國男籃的成績卻不太好,第二場由於一系列騷操作惜敗波蘭,第三戰潰不成軍。

  NBA也是風波不停。

  閑暇時,無意間在網絡論壇上看到評論,說80後的孩子看著意甲小世界杯的最後榮光愛上足球,武磊一代的90後隨著姚明進入NBA成為了籃球的擁躉,00後的孩子又在恆大金元足球的沐浴下開始回歸中超。90後,熱愛足球的是最孤獨的一代。

  誠然。

  我比武磊小一天,幾乎同時間在這個幅員遼闊的國家的兩端開始成長。5歲的時候,甲A聯賽的火熱程度一時無兩,當時我還在學前班,六一兒童節的舞蹈,我們班的男生全部身穿四川全興的球衣。而在那之前,姑姑專程給我買衣服,在所有的衣服中,我也選中了那件黃色的戰袍。

  那時候的日子,還沒有現在這般多的服裝專賣店,父母帶我們買衣服一般也是在服裝商場、大型市場。那時候,服裝批發商的貨源還沒有什麽版權意識,走進服裝商場,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服裝都會掛在高高的網格上。我家不遠的新市場內,也有不少專門經營足球服的商店,中間或有間雜幾件NBA的背心。母親對體育倒是沒有什麽熱愛,每次還是喜歡帶我去綜合商店買東西。但無論走進哪家商店,我的目光都會被花花綠綠的足球衣所吸引,6歲的那天,母親第一次給了我自主選擇的權利,我挑了一件粉紅和白色相間的球衣,黑色的運動短褲。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是哪家球隊的球衣,我只是覺得它好看。在陽光的掩映下,一個少年在土質的球場狂奔,那件粉紅色的球衣格外亮眼。

  又過了半年,我又買了一件紫黑色的球衣,我同樣不知道它屬於那隻球隊,買它的原因就兩個——它是球衣,它是當時掛在商店網格上的唯一一件球衣。

  那年夏天,我開始注意同齡人身上的服裝,七樓的說普通話租房子的哥哥穿的一身北京國安,學前班裡的楊州穿的一身上海申花,隔壁班的“犛牛”的那套球衣好像是大連萬達的。嗯,對了,鄰桌的文文撿了一件他哥哥的球衣,我看了上面的拚音,應該是廣州松日……

  每周日的下午,我都會守候在電視機旁,等待著中央台或者衛視台轉播的信號來臨。

  “中央電視台四川電視台,四川電視台中央電視台,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們現在為您轉播的是萬寶路中國足球甲A聯賽……”

  由此便是喜悅,無論勝敗。

  “叔叔,我們看這個吧。”

  “老秦,你這女兒還看足球啊。”當時區體育局的叔叔轉過頭對正在四方桌上修築長城的我父親說到。

  我倒是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認真地看著那個悅動的精靈在綠色的舞毯上飛舞。事後很多年,每每有人談到這個,我都會憤憤於他錯認了我的性別,而不是當時的我就開始看球。

  轉眼到了八歲,在鄰居大哥的指點下,我知道了我除了四川全興的那兩件球衣的歸屬——尤文圖斯和多特蒙德,都是客場球衣。我這才恍然大悟,一方面驚歎於大哥看隊徽就能分辨球隊,另一方面,我終於知道為何看了那麽多中午體育新聞前的賽事集錦,卻始終找不到我球衣的歸屬,啊,原來他們是客場球衣!

  這時我踢球已經有兩年了,公寓裡的小孩都被我帶成了“足球運動員”,我們會在公寓的過道肆意揮灑童年的夢想,兩個人、四個人、六個人、八個人,

只要是偶數,只要有足球,那麽我們一定會開始一場鏖戰。  “我們這代人老了,將來要看你們的了!”七歲的我對著一個五歲的小孩說到,話語中滿是成年人的感歎和憂傷。

  也是在那一年,四川隊奪得了聯賽第三名,一個創紀錄的成績。五一節的時候,姑姑特意帶我去傳說中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成都市體育中心體育場看了一場比賽——四川全興對陣山東魯能,兩隻新近崛起的球隊在成都為最後的冠軍歸屬鏖戰。我還太小,前排的人又十分激動,不時的站立起身,高呼哀歎,以至於我枯坐整場,卻沒看清賽場的一舉一動。2-1,比賽定格,四川隊輸了,爭冠無望,但當時的球迷沒有辱罵,只是輕輕地感歎,淡淡地搖頭。

  回到家後,我又有了新的談資,掌握了小夥伴們的最大話語權。

  姑姑對老爸說,看他這麽愛踢球,要不送到職業隊去試試吧。

  你去嗎?

  我當然去啊!我整夜都在思忖,都在激動,都在暢想,以至於我在八歲的年紀就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失眠……

  那你去了嗎?

  肯定沒有啊……

  後來的日子,依然平靜而快樂,我依然提著那個黑白相間的精靈,卻也會在踢丟了踢壞了過後和小夥伴賭氣。

  那時的我們已經開始在電子遊戲廳、PS店、網吧流竄,但無論是上述那個場合,我期待的遊戲只有一個——足球。不論是紅白機的熱血足球,還是PS店裡所謂的實況2、3、4、5,抑或是網吧中的冠軍足球經理、甲A風雲、FIFA98,我都會在第一時間打開,無論會不會玩,我都會先試試感覺再說。

  小城的足球氛圍也是十分的濃厚,那時候,市立體育中心離我家不過百米,我最喜歡流連那家軍分區旁邊,不足十平米的小店。老板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店內各式球衣琳琅滿目,比及市場裡的,他不僅新,而且齊。曼聯、阿森納、拜仁、AC米蘭、國際米蘭、皇馬、巴薩、佛羅倫薩,甚至還有切爾西、雲達不萊梅、阿賈克斯、帕爾馬和桑普多利亞……

  鄰居二樓的另一個哥哥酷愛籃球,他對我說:你看那羅納爾多,就是落了耳朵,聽都聽不見還踢什麽球嘛,你跟我學打籃球,我保準有意思。

  我當時不置可否,沒有接納他的好意。

  鄰居八樓的哥哥對我說:球不是用腳尖踢得,你看,這腳尖前面內側叫內腳背,腳尖外側的部位叫外腳背,腳尖後面到足跟這個地方叫足弓。你射門時要用內腳背和外腳背,傳球時要用足弓。懂了嗎?

  嗯,我懂了!

  比我大三歲,視我如親弟弟的哥哥酷愛乒乓球,他爸媽甚至專門給他報了班,去油礦電影院學習專業乒乓球。他對我說:弟弟,你們有什麽比賽就跟我說,尤其是和那些大孩子踢的,我不會踢球,但是可以給你們當守門員。

  好!

  但他隻來了一次,第二次我撥通他家號碼,他說:弟弟,哥上次踢了球手有點疼,等我打過了市裡的少年杯再來。

  他參沒參加少年杯我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後來再也沒碰過足球了……

  小學的時光總是那麽愉快,二年級的一天放學,我拿著足球在學校的操場上和幾個高年級的學長練習射門。大隊輔導員剛巧下了班,樂呵呵地來到場地邊看我們踢球。輔導員很瘦,平時下班了也和體育老師一起打打籃球。

  他認識我。看了半天后,他對我說,來,我來給你守門。

  好。

  傍晚時分我樂呵呵地抱著球對他說,叔叔,我要回家了。

  好好。

  第二天我沒見著他。

  第三天下午,輔導員還在讀學前班的兒子跑到我教室裡,義正言辭地對我說:哥哥,你要給我爸爸道歉!

  道歉?我不太明白。

  你把我爸爸手踢腫了!他還怪我,給別人說是打我屁股打腫的!

  ……

  那幾年,80後的尾巴還抓緊著機會享受著小學生活的最後時光。姚明還在CBA作為希望之星和劉玉棟率領的八一隊鏖戰,王治郅倒是去了NBA,但每天中午的新聞好像很少聽到他的消息。

  區上在體育中心每周末都組織了小學足球聯賽,一到周末,街上總會有那麽幾個穿著花花綠綠的球衣的孩子踢著球興高采烈地奔向球場。我每周都會去家附近的體育中心看下我們小學校隊的比賽。那時候,足球小將的余溫還沒散盡,灌籃高手的熱度還沒升騰。我隻記得校隊的隊長大我當時已經是六年級了,他身高不高,酷愛倒掛金鉤,射門前左手不知為何總要劃好多個圓圈;門將倒是身高不錯,雙手舉起來就能摸到門框,他總是帶一定黑色的棒球帽,聽他隊友介紹,那是在模仿若林源三。那隊長不就是大空翼咯?學長們沒有回答,我只知道,我們隊穿了一身日本隊的球衣,火神的紋路把那件球衣渲染得十分熱血。

  體育老師見我每周都在旁邊觀戰,打趣問道:你要不要來校隊試試?

  肯定要啊!三年級就踢校隊,這放在全市也是絕無僅有的啊!

  我期待著憧憬著幻想著盼望著,又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次失眠。

  我當時說的是要啊!我當時說的可是……

  “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紛擾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我哼著那英的歌度過了三年級,我只是想把這雙慧眼借給那個酷愛籃球的足球體育老師,唉……

  四年級的時候,班上轉來了一個小子,據說是校長的大侄子。長得挺順眼的,但是愛跟女生在一起玩。我心裡對他充滿了鄙視,足球、籃球、乒乓球,魂鬥羅、大富翁、暴力摩托、星際爭霸,這麽多好玩兒的你不玩,你去和女生玩?真是幼稚!

  後來那個愛和女生玩的家夥很快就加入了我的團隊,他也愛踢球,雖然水平不怎地,但是態度很認真。當然,愛踢球的事實也沒有阻礙他繼續有空的時候和女生玩。相當幼稚!

  我們班開始了每周五下午放學在體育中心佔場子的遊戲。四個書包,一個足球,六十平方的草坪,開踢!

  班主任卻成了我們當時最大的阻礙。班內主力小蘇,成績稀爛,每周都會因為不交作業被班主任在周五放學後留下,先蹲二十分鍾馬步,然後開始打掃教室衛生,輪到我們班值周的時候,一旁的廁所也是他的分內事。

  “老秦,你先去,我弄完了就來!”

  “好!”

  誰管你呢!

  當時還有一個廣告,叫成長快樂,廣告詞有一句是希望每天都是星期六。

  說實話,星期六我倒是不太期待,星期五確實我最熱愛的節日。因為這天不僅有足球、大冰、烤串、香腸,還有父母晚上的麻將日和中央六台的《喜劇天地》!

  啊,完美!

  市體育中心就在市中心的位置,我們是距離它第二近的小學,最近的那個,不提也罷,因為它沒有足球隊!

  我們樂此不疲地在這玩著佔場子的遊戲,四五個小學,兩三個中學都將此作為戰略要點每周攻陷。

  “小娃兒,我們來踢!”

  “不踢!你們是中學生!”

  ……

  “小屁孩兒!我們來踢!”

  “誰是小屁孩兒啊!你也就六年級嘛,老子四年級了!”

  又是一場混戰……

  當然,這個混戰有時候是真踢球,有時候是真打架。當然那個真還是有限度的,一般是互相推搡幾下,然後一方追著另一方跑,跑的那方一定要說:你給老子等著,我哥就在這兒踢球,等著,莫走!

  但哥終究還是幼稚地喜歡和女生玩在一起……

  那個時候我很是疑惑,我實在有些搞不懂幼稚的界定。我自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幼稚的小孩兒,幼稚對我而言,就是跟幼兒園的小屁孩一樣不分男女,整天牽著這個抱著那個,長大了,就要懂得男女有別,這就是不幼稚。但看到看台上那些明明比我長得還大,嘴角都開始冒胡須的老屁孩兒還摟著抱著女生,這兒明明有更多的好玩的啊,唉……

  那年快到夏天的時候,韓日世界杯要開始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在這個平日裡都沒有幾個人知道的賽事裡面,因為中國隊進世界杯了!

  班主任老師常常下課時跑來問我,你覺得今天比賽誰會贏?

  這還用說?

  西班牙肯定贏啊!西班牙強隊啊, 斯洛,嗯,斯洛文,尼亞不行。

  那年世界杯剛開始時還發生了一個事兒,外公去世了……

  外公去世前,我爸媽把我寄宿在了一個同學家裡,我每天和那個同學玩的很開心,他喜歡車,各式各樣的大客車、小汽車、皮卡車應有盡有,他最愛的就是每周周末,拿著五毛錢,從城北坐到城南,然後再從城南回到城北。

  我回到老家的時候,外公已經從醫院裡出來了,他躺在舊居的床上,那張他從小睡到大,現在又重新躺下的床。我看著他,眼淚毫無征兆卻又不自覺地流出來,我說不清當時的情感,我對死亡很是畏懼,公寓裡每有敲鑼打鼓的喪事,我都會在夜晚偷偷爬到父母的床上。但那一刻,我不知為何沒有害怕,我似乎知道外公時日無多,似乎又不覺得他就快要走了。他看著滿眼婆娑的我,安慰到:孩子別哭,外公不會死。

  聽到他這句話,我歡呼雀躍著找大表哥玩遊戲去了。可那台老家的黑白電視剛剛打開,遊戲裡的足球還沒有進入球門,我就聽到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我知道,出事了!

  我毫不猶豫地放下手柄,奔向外公的房間,房間裡大大小小聚集了很多親戚,我爸和舅舅正給外公換衣服。外公是個老黨員,一生正直,他卻用最後一個謊言安慰了彼時幼小的我……

  三天的守夜,我隻睡了四個小時,我在另一間房間的黑白電視上看了德國對沙特的比賽,8-0,兵不血刃,年輕的克勞澤用空翻詮釋著德國頭球隊的厲害。

  但那一天我突然明天,我沒有外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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