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區,東之伊琳斯區,科克街121A。
舊敦靈已入夜,夜空之中漆黑的鯨魚就如往常般緩緩遊動,隨後投下巨大的光柱窺視著這座熟睡的城市。
熾熱的水蒸氣從井蓋之下湧出,白潮之中洛倫佐慢步而出。
他的樣子看起來還不錯,只是臉色有些慘白,拄著手杖,走得很慢。
洛倫佐是在後續騎警抵達前逃掉的,下城區的錯綜複雜救了他,從他跑路時那熟悉的動作來看他也不是第一回被人追了。
只是這一次他沒能順利的逃掉,只能說不得不讚歎那群暴徒的動手能力,他們居然做了一個射釘槍出來,密集的彈幕中洛倫佐狼狽逃跑的身姿還是被命中了,一指長的鐵釘射入他的腰側,好在只是皮外傷。
托那日夜彌漫的水汽的福,舊敦靈的人們衣服時長潮濕,所以洛倫佐很喜歡黑色,這樣人們就分不清他衣服上究竟是水漬還是血跡了。
走了好久,他終於走到了家門口。
科克街121A。
這裡位置偏僻,是近些年才開發出的新地段,因此房價很便宜,但盡管便宜,但也不是洛倫佐這個偵探能買的起的,於是在伯勞的介紹下,他找了一處不錯的租房。
洛倫佐沒敢敲門,輕輕的打開門,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一樓的主人是房東凡露徳夫人,那是一個非常硬核的老太太,據說她曾經是一名女軍人,還是其中最為英勇的空騎兵。
她經常與洛倫佐吹噓她年輕時的光輝事跡,其中她最為喜歡的是關於她怎麽遇到她老公的故事。
猶記得是光輝戰爭末期,整個舊敦靈動亂不堪,當時凡露徳夫人作為傷兵退回舊敦靈養傷,當時舊敦靈內部發生暴亂,她作為一名傷兵也只能緊急出動。
洛倫佐猜她是遇到了什麽軍官,然後墜入愛河,可實際情況是凡露徳夫人作為空騎兵拉著鐵索從天而降,一槍爆掉了敵人的頭顱,順便還俘虜了一個,而那個被俘虜的倒霉蛋就是她後來的丈夫。
“你嫁給了敵人?”當時洛倫佐非常懵。
“他只是個不學好的年輕人,在我的管教下他從良了。”
“你當時是怎麽想的?你是在戰鬥啊!然後搶了個老公回來?”
“洛倫佐你還年輕,你知道一見鍾情嗎?”
年邁渾濁的眼睛裡發著光,她是如此回答的。
真是硬核的愛情故事,全副武裝的女豪傑從天而降,她本來應該一槍崩掉這個倒霉孩子,但在見鬼的一見鍾情下楞是沒能扣下扳機,就像原始人一樣,一棒敲暈了他的頭,當他醒來時只有會有兩個選擇,要麽取了眼前這個女人,要麽被以叛國罪處死。
兩人婚姻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就是洛倫佐不得而知的,洛倫佐也對凡露徳夫人的話語產生過疑問,但一想起欠房租時她拔槍就射的那個狠勁,洛倫佐就不再多嘴了。
小聲的爬上了樓,客廳的兩邊有兩扇門,一個屬於洛倫佐一個屬於他的室友,那是個很平凡的人,職業是名機械師,經常在工廠加班。
房間的燈沒有開,看起來那個倒霉的機械師又加班了。
進入了屬於自己的房間,洛倫佐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把衣服整齊的掛在衣架上,他拎著醫療箱進了盥洗室,這也是他喜歡這裡的一個原因,獨立衛浴,讚極了。
溫熱的水落下,他赤著上身仔細收拾著傷口。
傷口並不大,
仔細的清理之後洛倫佐開始了消毒,要知道下城區那群暴徒自製的武器大多並不致命,致命的是那些武器上附帶的東西。 在那個肮髒的鬼地方,你永遠不知道一把刀或者劍,在前一晚是放在哪個臭水溝裡。
戰爭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奪走人性命的反而是疾病,還有大多數人的死因都是受傷後的感染,而這群人連基本的醫療意識都沒有。
一把神器曾在下城區風靡一時,那僅僅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金屬武器,洛倫佐將其稱之為破傷風之刃,畢竟那裡到處都是不知道從哪來的黑醫生,一旦感染基本宣告了死刑。
處理了傷口之後,洛倫佐緩緩站了起來,滿身的疲憊都在催促他趕緊睡覺。
不經意間視線掃過鏡子,眼神的余光看到裡面倒映著猙獰扭曲的黑色紋路。
那是一副紋身,一個沿著洛倫佐脊椎生長的黑色大樹,那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直視這紋身,就好像洛倫佐本身是一張人皮,而鐵枝與荊棘撐起了整個軀體,但又好像蜿蜒扭轉的黑蛇,纏繞在這凡人的軀體之上。
詭異且漆黑,仿佛那黑色之後通往另一個世界。
撐起世界的大樹。
洛倫佐似乎已經習慣無視它的存在了,僅僅是瞥了一眼便不在理會。
“紋身挺不錯。”
突然有聲音響起,在房間之內。
野獸般的警覺如同剃刀般切割著洛倫佐的神經,灰藍的眼睛裡滾動著殺意。
視線望去,男人戴著精致的面具坐在沙發上,動作充滿了隨意,就好像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一樣。
“我差點殺了你。”
洛倫佐的情緒不高,意識到男人的身份後,手從男人視線的死角裡伸出,上面拿著一把填滿彈藥的槍。
這是洛倫佐的習慣之一,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裡到處藏滿了他的劍,如有擅自闖入了的人,哪怕洛倫佐在擦屁股也能從毛巾後抽出武器,一把槍爆了他的頭。
“看起來你不是很喜歡讓別人看你的紋身,其實挺好的,很有藝術感。”伯勞看著洛倫佐披上大衣,隨後坐在了他對面。
“我只是不喜歡被一個男人一直盯著。”
洛倫佐毫不留情的回擊道,隨後把手槍放在一邊,看著自己的雇主。
“所以尊貴的伯勞來夜訪是有什麽事嗎?”
伯勞沒有回答洛倫佐的話,反而拿起一旁的鐵盒,隨著打開,煙草的香氣撲面而來。
“我猜你這些標記是有用意的吧。”
那是洛倫佐的煙盒,盡管洛倫佐已經滿臉寫滿了不爽,可伯勞還是依舊那樣,翻著煙盒評頭論足。
“這裡是……風茄草?”
拿起那根塗有紅線的煙,伯勞聞了聞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認不出這東西。”
對於伯勞能認出風茄草,洛倫佐有點意外,在他看來伯勞這種人就應該沉迷於金錢與美酒之中。
“我這裡最近從豐饒之地來了一群薩滿,他們滿嘴念叨什麽神靈魔鬼,神神叨叨的。”
伯勞繼續翻著煙盒說道。
“他們的首領想在下城區混口飯吃,所以來見我時給我講了很多有關薩滿巫術的東西,就比如這個風茄草,他們說吸食這個東西使吸食者成為所謂的‘靈媒’,之後吸食者便會觸發‘靈視’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眼神帶著些許的玩味,隨後看向洛倫佐。
“你用這東西多久了?”
“與你無關,伯勞。”
對於伯勞的問話,洛倫佐回應難得的強硬。
“好吧好吧,那這根煙是怎麽回事?”
伯勞知道洛倫佐的習慣,他的香煙裡大多混有醒神的草藥,但此刻這根煙很特別,上面畫著一條黑線,而且只有一根。它散發著令人惡寒的感覺,仿佛裡面藏有致命的毒素。
“有毒,不想死最好別碰。”洛倫佐耐著性子給伯勞解釋著。
“嗯……我猜這是你殺人的工具?”
“在殺人的工具上留有記號?”
洛倫佐毫不留情的嘲諷著伯勞,哪怕幾個小時之前,這個金主差點一槍爆了他的頭。
“那是留給我的煙,神經毒素會讓我陷入昏迷,隨後我的心臟會在美夢裡停止心跳。”
這是他自殺的工具,可洛倫佐說起來毫不費力,就好像死掉的不是他的生命。
伯勞有些發愣,似乎沒想到這個玩世不恭的人也會有對自己這麽狠的一面,看到伯勞那副表情,洛倫佐隨後又慢悠悠的說道。
“你在下城區混了這麽久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有些東西比死亡更可怕,所以有時候死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但痛苦卻可以是一生的事。
“真是深刻的人生哲理啊。”
愣了稍許伯勞讚歎道。
“那麽,洛倫佐·霍爾默斯也遇到過‘不如就此死去’的事情嗎?”
就像毒蛇露出了它的毒牙,伯勞坐正面帶微笑。
等待他的是漆黑的槍口迅速抬起,以及洛倫佐那灰藍的眼神冰冷。
“伯勞你說過的,來到英爾維格、來到舊敦靈就是就是一段嶄新的新生活,而新生活就應該和過去告別不是嗎?”
“看起來你真的生氣了。”伯勞隨意的說著,“我只是很好奇我眼前這個男人在改名為洛倫佐·霍爾默斯之前是什麽樣子,不過看起來你還是不想說。”
這樣的對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洛倫佐六年前來到舊敦靈時,伯勞就不止一次的試圖挖出他的過去。
每一個開啟新生活的人都應該有著自己的過去,可洛倫佐不一樣,無論伯勞怎麽調查都不清楚他的來歷,就好像他是憑空出現一般。
“別生氣,我依舊是信任你的,畢竟你是我的鐵棘。如果你還是不想說,那麽讓我們換一個話題吧。”
伯勞毫不在意洛倫佐的冒犯,他們兩個很特別,雖然是雇傭關系,但大多時候兩人的地位都是平級。
“來講講關於今天案子的進度吧,托你的福,蘇亞蘭廳已經開始重視了。”
說著精致的左輪從懷中拿出指著洛倫佐,伯勞半張面具之下露出和藹的微笑,誰也不知道此刻那最後一顆子彈有沒有填進去。
說完私事談正事,講真要不是沒有人能替代他,伯勞真的很想斃了眼前這個大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