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粼,先坐下吧。”
明浩陛下輕輕招了招手,龍夫人便順從地坐到了他身邊。
“我剛聽奶媽講,是你替我納了一個新人?”
龍夫人在看自己丈夫時,眼中總會有那麽一抹真情在流轉,聲音也變得細而輕:“其實陛下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噢?在哪?”
“上回我跟陛下去虞國的時候。總之,您見到她後就知道了。”
“夫人,您總能把賢妻的角色扮得那麽好,連這方面都想得如此周到。早知如此,應該讓尚宮局好好操辦一場盛大的冊封禮才是。”李尚宮突然強行入到二人的甜蜜交流之中。
“那李尚宮您為什麽不辦呢?現在就連名分封號也沒擬好,這會兒還勞煩陛下為這些小事操心,且不是你們局的失職?”
李尚宮看了看陛下,轉眼笑道:“關於封號的事老生也不是沒有想過,但哪敢自作主張呢?還是問過您和陛下為好。”說著,他刻意低頭摸了摸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
“這戒指?”
“是我送給奶媽的壽禮。”陛下忙接口道。
龍夫人臉色一沉,向李尚宮單刀直入問:“那您擬的封號是?”
“姣女。”
龍氏夫婦都有些意外,相互看了一眼。
李尚宮解釋道:“姣女是低了一點兒,不過現階段她還需要一個過渡期,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習慣。”
龍氏見丈夫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雖已習以為常,但還是有幾分沉不住氣,遂爭取道:“就算是先帝納了三房側室,最低也不過至妙女吧——”
“那就按夫人的意思,給她個妙女的封號吧。等她日後循規蹈矩了再往上提。”
“李尚宮我想您弄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龍夫人剛要辯解,尚宮局突然有人來報,晚宴已一切準備妥當。此刻,兩個女人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明浩。
明浩心領神會,笑著握了握夫人的手,用商量的口吻安撫道:“奶媽本來早就可以退休,但現在還擔著尚宮局這麽重的擔子替我們料理這宮裡的大小雜事。箐粼啊,封號的事兒咱們就不過問了,按奶媽的意思來吧,好嗎?”說話間,又用溫柔的陷阱曖昧地捏了捏她的手。
“好吧……”龍夫人也回握住了明浩的手:“陛下,咱們是夫妻嘛,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明浩欣慰地將龍夫人的手似珠如寶地捧在手中輕輕吻了下去。龍夫人轉眼看向李尚宮,露出一襲意味深長的笑:“李尚宮,您就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
“是啊,奶媽。”
李尚宮忽又面露難色:“如果二位不嫌我這個老太婆礙眼的話……”
“怎麽會呢,二位女士請移步吧!”
明浩陛下話已出口,兩人隻好相視一笑,相伴陛下左右一同去了偏廳……
窗外雨漣漣,秋意闌珊……
徐麗安的名分就這樣塵埃落定了。雖然這種結果就連張司執都不曾想到,但也總算有了一個名分。按照規定,妙女只能有兩名女仆侍奉左右,一名貼身照顧,另一名則是專門負責在外院跑腿打雜的。所有的事都是張司執為她安排得妥妥當當,徐麗安在這宮中唯一能交心的人也只剩下張司執了。
翌日,她便在司執的引導下開始履行起後妃的職責。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她便已穿戴整齊候在了龍夫人的寢殿外。按《宮中典范》祖訓,正室夫人起床後的一切事宜,
包括穿衣打扮皆由皇親國戚及后宮妻室來伺候。一般,龍夫人在穿衣方面是由明浩唯一的妹妹來操持的,這喜好男裝的皇妹也是龍夫人從小到大的死黨閨蜜。除身懷六甲的馨娘娘得到陛下特許,可在懷孕期間免去請安侍奉等職責外,像徐麗安這樣位低的小主,則只能在外殿等候差遣。而今日,皇妹出差尚未回宮,遂一切事宜都落到了徐麗安身上。她被為數不多地破格允許進入私密的內殿,來到了龍夫人床前。由於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奇葩場合,她顯得拘謹又無所適從。只能在龍夫人貼身女秘的指引下開始伺候龍夫人更衣。不曾想披著長發的龍夫人竟輕輕牽起了她的手,當她抬頭和龍夫人四目相對時,竟發現龍夫人竟如此的面熟,仿佛什麽時候在哪見過似的。 “來這兒還習慣嗎?”
面對夫人的突然發問,徐麗安有些不知所措,忙連連點頭。
“哎……”龍夫人一聲輕歎。
在場所有人都警覺起來,生怕之後不慎出錯惹麻煩上身,只有那八面玲瓏的女特助深諳夫人行事與性情,遂輕聲試問道:“夫人,是不是這件內襯顏色太豔了,您不喜歡?”
龍夫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徐麗安,直看得對方羞澀地低下頭來。
“衣服豔了可以換,我是在感歎呀,之前多麽精明能乾的一個人兒現在才入宮多久,竟變得這樣抑鬱。”說著,她輕輕摸了摸徐麗安的臉:“是不是還不習慣這兒的生活啊?”
徐麗安勉強笑了笑,搖頭回道:“我很好,吃的用的都很好,謝謝夫人記掛。”
龍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突然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又彎腰耳語道:“要是這兒有什麽人敢怠慢你,就悄悄告訴我。”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這句看似玩笑的耳語卻切實震懾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也從側面坐實了徐麗安在宮中的主人地位。
“謝謝夫人,他們都對我很好,讓夫人操心了。”
“喲,今天天氣是不是挺好?”
站在窗邊的女仆往窗外探視了一眼,忙上前道:“回夫人,外面天氣正好。”
“麗安,一會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啊…好……好的,夫人。”
對於徐麗安來說,這真是好一陣折騰,龍夫人的早起日常護理總算是徹底結束了。在一起用過早膳後,兩人按原定計劃悠閑地漫步在三步一景,石水輝映地花園小徑上。今日真的天朗氣清,在得見位高權重的龍夫人原是如此善解人意,又這麽的關照自己,徐麗安的心情也豁然開朗了不少。
龍夫人一邊走一邊介紹著她們途經的那些山石嶙峋,奇花異草。而徐麗安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懂的地方還主動提問,恰似一對親密到姐妹花。當她們走到一座高聳的九層高塔時,徐麗珍仰著頭不禁為塔上的精美裝飾和美輪美奐的雕梁畫棟所驚歎。
“怎麽樣?”龍夫人自豪地介紹道:“這就是象征我們皇室的標志性建築——九重天庭!在宮中有東西兩座相互對稱。”
話到此處,但見小徑那頭,一眾女仆小心翼翼地簇擁著一位稍顯豐腴的女子和她們迎面而來。那女子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雖不似夫人這般優雅莊重,但一看也知道是位來頭不小的主。她右手牽著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左手撫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怡然自得地走到了龍夫人面前,行了一躬:“姐姐今天好興致啊,真難得在這兒碰到您。”
龍夫人則連連擺手,示意免禮:“最近公司運作良好,我也沒必要天天往那兒跑。何況我早就想好好休假一下了。”
懷孕女子刻意將身邊的小男孩往前推了一把:“快替媽媽給夫人鞠個躬!”
可那麽小的孩子哪懂人情世故,被自己母親這麽一推又慌忙躲回了自己母親身邊。
那孕婦得意極了,得意之余突然注意到了龍夫人身邊怯怯無語的徐麗安。
“這位是?”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著徐。
“忘了給你們介紹了,這是新晉的徐妙女。”龍夫人順著話題將身邊的徐麗安推上前來,替她引薦到:“這位是馨娘娘。”
徐麗安不亢不卑向馨娘娘行了一躬。而馨娘娘斜瞄了她幾眼後,也禮節性地點了點頭,又看向龍夫人,不合時宜地發揮出她那毒舌本色:“夫人和陛下夫妻那麽多年,也該有自己的孩子了吧?即使是個女孩兒也行啊。您是陛下的結發夫人,就算有個女兒也頂得上我們生十個兒子呢!我是想不明白,夫人怎麽老把陛下往別人懷裡送,還專門從外面找。”
說話間,馨娘娘身後的女傭都憋不住想笑,而龍夫人一行尤其是徐麗安則又氣又囧。
“對了!”母憑子貴的馨娘娘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話中帶刺會傷到多少人,仍舊變本加厲說起了勁兒:“五年前,您為陛下引薦的那個寧娘娘,不也為陛下生下了一個女兒麽?現在她撒手走了,卻把女兒過繼給了我!聽說寧娘娘不還是您的好閨蜜麽?您又那麽喜歡孩子,怎麽不自己收養呢?還是您隻喜歡男孩子呀?”
“您太放肆了!”夫人的女特助終於忍無可忍,站了出來喊道。
空氣瞬間凝結,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打腫臉充胖子的女秘身上。眾目睽睽之下,她背脊冰冷,冷汗直冒,當下便後悔了剛才的一時衝動。
馨娘娘看了龍夫人一眼,又轉頭向自己身邊的得力隨從使了個眼色。眾人都沒看出,馨娘娘的這位助手更是個狠角色。在得到主子的暗示以後,恭敬地走到夫人的女秘面前突然臉色一沉,抬手就是一嘴巴子,把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龍夫人都驚呆了。
“放肆!”龍夫人即使再能忍,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幕也不能不做事不理了:“你好大的膽子!”
馨娘娘竟比誰還委屈:“妹妹現在懷著孩子心情本就不太好,說話有個什麽冒犯了姐姐實在是無心的!但是妹妹願意領罰, 畢竟宮規就是這樣!”
說著,她扭捏作態硬是要周圍人扶她下跪。龍夫人則是左右為難,又怕傷了孩子,只能強壓火氣差人去攙扶,沒想到馨娘娘卻倔強得斷然拒絕。
“妹妹衝撞了夫人理應受罰,但剛才那個賤人竟然如此頂撞我,請夫人依《宮中典范》將其逐出宮廷!”
眾人都驚呆了,這不是要把人逼上梁山麽?
馨娘娘得理不饒人,繼續死纏爛打道:“我知道,她是夫人您的特助,在公司也是您的好幫手!公司聘誰我管不著,但這個女人一定不能再留宮裡了,以下犯上就該即可趕出宮去!”
“夫人——我錯了!我錯了!!”女特助雙膝跪地哭得梨花帶雨:“夫人,我對您一片忠心,您一定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龍夫人輕輕扶起女秘,轉頭向馨娘娘從容地笑了笑:“我可以依規矩把她調離這裡,大不了放她在公司委以重任就是了,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的。
“是嗎?”馨娘娘陰陽怪氣地冷笑道。
夫人繼續道:“反正今年公司正有一批領班要考核升遷,好像馨妹妹您的大哥也在其中。要論辦事能力,我跟陛下都覺得梁特助更勝一籌。”
馨娘娘一聽,似乎突然被掐住了死穴,騎虎難下。隻得就此作罷。
徐麗安對龍夫人的態度由親切迅速提升到了崇敬和仰慕。她的胸襟人品和處事手段都著實令人佩服。只是龍夫人這夜並沒有睡好,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竟愕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