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清殿。
明永皇帝在早朝之上大發雷霆,大小官員一個個噤若寒蟬。
以往雖也會遇到這種情形,但這次,明眼人都知道陛下是真的生氣了。
常相守才名遠播,身家清白,品貌過人,是皇后娘娘挑中的太子妃人選之一,她自己所作詩文也曾被明永皇帝吟誦把玩,對這名女子,明永皇帝的印象很不錯。
但若僅是如此,明永皇帝還犯不著這樣生氣。
他真正氣的,是二十年來,這是京城內發生的最駭人聽聞的一樁命案。
這些年,京城雖也偶有命案發生,但大多只是民間瑣事,而這一次,是吏部尚書之女遇害。
今日是吏部尚書的女兒,明日會不會就是吏部尚書?
下了早朝之後,明永皇帝去了養心殿,坐在龍椅之上目光陰晴不定。
這件事與江南之事,在傳遞一個信號,平靜了二十來年的寧國,開始流動了。
明永皇帝並沒有獨自呆多久,兩位身穿紫袍的官員依次步入殿中。
“臣韓行道拜見陛下。”
“臣杜文籍拜見陛下。”
這兩位紫袍之人,竟是寧國的兩位丞相。
“兩位愛卿平身,”明永皇帝臉上的陰沉之色盡數褪去,吩咐道:“賜座。”
“謝陛下。”
韓行道與杜文籍一左一右,坐於殿內兩旁。
此時殿內除了明永皇帝外,只有老太監魏深,以及兩位丞相。
君臣三人沉默良久,只有明永皇帝手指輕敲桌案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連雲……”
明永皇帝的聲音沉沉響起。
他睜開眸子,看向韓行道與杜文籍。
“韓愛卿,可有查清是何人通敵?”
韓行道自椅上起身,恭聲道:“回稟陛下,老臣得到一些線索,這次作亂之人,是先朝北郡王部屬,那些人行事詭秘,在江南一帶活動,還未滲透到京城。”
“嗯……”
明永皇帝微微頷首,又看向杜文籍,說到:“朕答應過愛卿,將慎重考慮科舉改革一事,如今六月,還有兩月便是秋闈,今年秋闈,朕會選出一省試行新製,那新製科舉,便由愛卿主持。”
“謝陛下。”
杜文籍起身拜倒在地,謝恩道。
“常愛卿之女遇害一事,你們有何看法?”
明永皇帝命杜文籍起身後,似乎隨口般問到。
杜文籍躬身應道:“陛下,常小姐之名臣素有耳聞,此番遇害,大抵只有一個緣由。”
“哦?”明永皇帝一抬眉,示意他繼續說。
杜文籍垂首說到:“常姑娘,擋住某人的路了。”
明永皇帝沉吟片刻,又問韓行道:“韓愛卿以為如何?”
韓行道老眼微眯,搖了搖頭:“老臣不似杜相耳聰目明,如今人老體衰,頭腦也慢了些,一時間,還沒有什麽頭緒。”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殿外響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讓他進來!”
明永皇帝微微坐直了身子。
得到許可之後,陳於修穩步走進了養心殿,向著明永皇帝叩拜道:
“微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
明永皇帝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陳於修起身後,抬頭看了一眼,明永皇帝此時的臉色冷得可怕。
但他還是說道:“陛下,微臣今日前來,是為避暑山莊一事。
” “說。”
明永皇帝似乎猜到了他會說些什麽,面色更加難看,看著陳於修的眼神中,更是帶上了幾分威脅。
陳於修似乎沒察覺到明永皇帝眼中的不快,仍是躬身說道:“回陛下,經過微臣計算,此次避暑山莊的建造,共需十五萬兩銀子,戶部尚書不出此銀,讓微臣問陛下索要。”
明永皇帝盯著陳於修,一字一句地說:“那你就從朕私庫中支取銀兩,十五萬兩,可夠?”
最後的兩字讓人心底生寒,但陳於修今日竟像是換了一個人,明永皇帝不滿的情緒幾乎快溢出來了,但他依舊自說自話道:“可能不太夠,陛下,江南水災,我國損失了不少能工巧匠,物資材料價格也有浮動,想來,可能會再多需個一兩萬銀子。”
“父皇,萬萬不可!”
陳於修這邊話音剛落,殿門口太子李文和就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之下,獨自進入了養心殿。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文和的禮儀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除了他沒等明永皇帝同意,徑直進了養心殿這一點外。
明永皇帝的手背青筋鼓起,但話到臨頭,還是說道:“太子平身,你剛才說萬萬不可,是有何不可?”
李文和顯然早就做好了準備,聞言立刻將懷中揣著的一冊折子呈了上去。
魏深下來接過折子,呈給了明永皇帝。
明永皇帝打開一看,越看臉色越難看。
“父皇,這是兒臣與諸位大臣的共同意見,避暑山莊不能再修!這些年來,父皇已經修了七座行宮,十一座避暑山莊,父皇,已經夠多了……”
殿內其余之人聽聞此言,面色各不相同。
太子還是太年輕了。
右相韓行道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一臉懇切之色的太子。
李文和急於表現自己, 其實他無論能力還是態度都沒問題,但問題是……他表現出來的東西,應該是給明永皇帝看,而不是給百官看,給百姓看。
聯合官員,聯名上書,看似太子的能力得到了極大體現,實際上,他的這種能力,已經引起了明永皇帝的忌憚與不滿。
杜文籍眸光微動,太子之位確立以來,他從未和太子有過私下接觸,哪怕太子找上門來,他也借口不見。
原因很簡單,杜文籍覺得李文和更適合做一個諫臣,而不是一國之君。
就像這一次,他最大的錯誤,並不是聯合官員給皇上難堪,而是……立場。
李文和的一折,把自己和百官捆綁在了一起,然後將明永皇帝推到了對立方向。
這種行為在杜文籍看來,簡直和找死無異。
如果李文和不是明永皇帝的兒子,寧國的太子,怕是早已經被明永皇帝砍了好幾回了。
而太子李文和似乎還有話說,他再次伸手入懷,又摸出了一份折子。
“兒臣還有一折,此折告刑部侍郎陳於修貪贓枉法,顛倒黑白,是非不分,蠱惑君心,禍國殃民……”
“夠了。”
“父皇……”
“夠了!給朕閉嘴!”明永皇帝猛地一拍桌案,將手中那份折子“啪——”地砸向了太子李文和,狠狠地拍在了他臉上。
“父……父皇……”
李文和睜大了眼睛,在和明永皇帝對上眼之後,他心中猛然一寒,渾身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遭了,這次過了……
李文和心中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