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最後一晚正是上元佳節,因蘇子要與家人一道過,且夏懷若又不知道跑去了何處,於是顧海隻好一個人望著夜空出神。
隨著夜色漸濃,遠處的天空中逐漸燃起點點星火,不一會兒便將整片夜空映得無比璨爛。顧海追著那星火的方向跑去,直到幾乎出了上陽峰,這才看清,原來是與小年夜那晚一樣,千萬盞悠悠升起的孔明燈。
一襲紅衣的少女在如飛雪般的梨林之間前行著,最終停步於沼湖中央。她拔劍試探著想要破開那層看似一點就碎的冰面,可無論怎樣努力,即便林中的花瓣,葉上的露珠皆被卷起,可秦霜葉卻依舊靜靜沉睡在湖底。
按著世家中的規矩,上元節會來到這裡的自然不可能是白芷,那佩劍亦並非湘君。少女蹲下身,將五指輕輕觸及冰面,接著歎道:“秦霜葉,雖然我不怎麽喜歡你,但是今天的願望我可是替你許了的,希望你能醒過來吧。”
她說著便又將那日從顧海處要來的古籍取了出來,將頁面翻至寫著返魂香三字之處,看著上面凝魂聚魄四字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自言自語到:“真的連魂飛魄散之人都可以喚醒嗎……”
要說能令顧海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大概返校考便是其中之一。原以為這種事情只有在俗世才有,而自己到了昆侖,自然是不用再經歷長假後的痛苦,卻到底是沒想到無論到了哪裡,返校考都仿佛傳統一般存在著。
好在先前與蘇子一道又去了晏別的書中幾回,在現世之中二人也是勤加練習,倒是一天都沒有落下。
白芨在看見原本更善陣法的蘇子一番行雲流水的出劍,以及靈活飄逸的防禦之後大加讚歎,而對於原就在劍法上略強於其他弟子的顧海,他則更是無法掩飾的滿意。
二人經此一番也更是自信起來,雖然在晏別的手下看似進步不大,然而真正回到昆侖,就連他們自己都莫名感受到了與旁人的巨大差距。
劍術考試之後便是醫術,為了以防萬一,二人又拿著那張被顧海抄的歪歪扭扭的藥方出來背了幾遍。一路上,困擾他們的倒不是密密麻麻的藥材,反而是其中實在難以辨認的字跡,兩個十三歲的少年仿佛耄耋老翁一般,眯著眼睛將臉湊到藥方前,時不時還得爭論一番到底誰猜的才是對的。
就這樣,待二人吵吵鬧鬧來到太華峰時,恰巧就碰上了剛考完試準備離開的夏懷若。對方見了顧海手中的方子,露出一個肯定似的壞笑,接著並未多說什麽,只是向兩個師弟使個了眼色便匆匆趕往了下一處。
直到顧海與蘇子揭開覆在考卷上的白紙,上面赫然寫著,請開出一道課本中未曾記錄的止血良方。二人心有靈犀地隔著桌子望向對方,在看見對方同樣驚喜的眼神後心照不宣,扭頭便在卷上寫下了方才才剛背過的藥方。
與其他人埋著頭冥思苦想不同,二人僅在考試開始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先後交上了答卷,此舉不但引得周圍的弟子們紛紛側目,甚至連謝泊隅都不由破例提前看起了二人的答案。
兩張答卷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字跡,而答案卻是如出一轍。旁人也許未曾見過此方,可謝泊隅卻是記得清晰,因晏舟的緣故,他不止一次翻閱過昆侖晏氏所錄之典籍,其中便有這個出自晏別之手的藥方。
而又因白降一事,所有關於晏別的書冊都被藏得頗深,故此,謝泊隅也只是偶然得見,更別說並非出身世家的顧海與蘇子了。
如今顧蘇二人竟平白寫出這道方子,若說是他們自己想出來的,只怕是打死謝泊隅他都不會相信。他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接著背過身不讓其他弟子瞧見,又將二人召至面前,這才問到:“這方子,你們是從何處得來的?”
原以為謝泊隅並不會知道藥方的來歷,因此顧海理直氣壯地答道:“是蘇子的父親教我們的。”
可話音剛落,謝泊隅臉上的表情便又嚴肅了幾分,他握著方子在顧海面前一舉,將聲音壓得更低:“這是晏別的方子,別想著給我編什麽故事。”
一聽這話,顧海頓時便慌了神,他支支吾吾了小半天,愣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畢竟於他人眼中,晏別是招致昆侖晏氏乃至整個昆侖域無妄之災的罪魁禍首,就算謝泊隅出身蓬萊島,且向來獨來獨往,顧海也不敢貿然將晏別之事說與他。
“你是怕我和其他人一樣把晏別當成異端,所以不敢說?”事實上,若是從前,謝泊隅也定是同他人一樣的想法,可自從那日無意間發現了晏別所錄之藥集,他便徹底被這個傳說中離經叛道的少女所驚異。
那本藥集中的方子藥性平和,藥效卻十分顯著,且所需之藥材皆為尋常之物,價格也大多低廉,在謝泊隅看來,能開出如此良方之人,定不會如世人口中那般才對。
想到這裡,他的表情稍柔和了些,不再似先前那般,顧海與蘇子對視一眼, 到底還是閉了嘴,由蘇子來道出實情:“是……是我們在昆侖千年錄中,晏別前輩的故事裡看見的。”他含糊其辭的回答一面道出了藥方的來歷,一面卻又隱瞞了晏別的魂魄其實存於書中的真相。
謝泊隅震驚於這二人竟大膽到去看晏別的冊子,一時間反而未再多問些什麽,只是心不在焉地收了二人的卷子,轉頭又命他們不可將此事再說與旁人。直到見二人認真應到,他這才略微放心了些,皺著眉頭放二人離開了教室。
大約是今天與夏懷若格外有緣,才剛離開太華峰,三人迎面就又遇上了。顧海與蘇子不免抱怨了一番都是夏懷若出的餿主意,這下好了,也不知謝泊隅還會不會給他們打分。
“不過,師姐,你不也和我們交了一樣的卷子嗎?”顧海雖然還有些不高興,不過卻還是擔心起了夏懷若,他說罷氣鼓鼓地嘟著嘴看向對方,沒想到那人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我當然不會跟你們一樣啦,明明平時醫術課成績就不怎麽樣,這會兒竟然還敢提前交卷。”她說著忍不住大笑起來,惹得顧海與蘇子又羞又惱,再一想好像又確實是他們自己犯蠢,也怪不到夏懷若的頭上,於是心中愈發苦悶起來。
待夏懷若笑夠了,她終於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你們以前就沒抄過答案嗎?就不知道把內容稍微再改改?以後再有這種好事,可千萬要記住了。”她說完這番話便徑直離開,留下顧蘇二人紅著兩張臉,站在原地滿心抑塞無處發泄,最終也只能一邊嘟囔著哪還有下次,一邊往下一處考場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