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懷若帶著顧海回到昆侖時已是後半夜,鵷鶵落在玉京峰前的台階下,待二人從它的背上跳下便抖了抖那身流光溢彩的翎羽離開了。
就在顧海老老實實爬樓梯時,身後卻響起了夏懷若念禦劍訣的聲音,他有些驚訝地停下腳步提醒道:“師姐,玉京峰不能禦劍。”
已然站上劍身的少女並不理睬顧海的提醒,她在顧海身邊繞了幾圈,接著說到:“你怎麽一根筋呢,封印出了問題,誰還能有空來管我們有沒有在玉京峰上禦劍啊。趕緊上來,不然我可就先走了。”
與那一身臃腫的棉襖相反,顧海聽罷夏懷若的回答,隻輕盈一躍便站到了對方身後,甚至連劍身都未有明顯的震顫,這倒是讓她有些驚訝,於是稱讚道:“不錯嘛,我還以為你至少得穩一穩呢。”
望不到頭的台階對於禦劍飛行而言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夏懷若帶著顧海駛入梨林,才剛到不久便看見了一道月影白的身影,二人趕忙尋了個隱蔽處藏好。
只見那人雖著一身昆侖校服,周身卻被重重黑氣所籠罩,前進時的步伐更是怪異非常,一步一頓,僵硬的仿佛傀儡一般。許是林中梨花開的茂盛,將那月光都遮去了大半,因此顧海與夏懷若並未認出那是秦霜葉,二人不好推斷到底是何狀況,亦不敢貿然出手,於是便隻好在不遠處一路尾隨。
直到前人行至沼湖附近,水波將夜色映得透亮,顧海此時方才看清那人的面貌,右眼下的胎記雖已龜裂,可卻依然清晰的昭示著此人便是秦霜葉。
夏懷若不知從哪裡取出一道符篆向秦霜葉一指,可才剛觸到她身邊的黑霧便瞬時失效,她不信邪的又反覆試了幾回卻都是一樣的結果。顧海原想跑上前去阻止一番,身邊的夏懷若卻在他起身那一刹將他拉了回來:“你幹什麽?過去送死嗎?”
她一把將顧海的頭按回了山石之後,眼看著秦霜葉即將踏入沼湖,束手無策地焦急說到:“不是闕闕叫我來的嗎,怎麽這會兒反倒不見他們的人了!”
太極殿上,葉鎖瀾與三家長老肅然危坐,而晏吟則也代表昆侖晏氏佔有一席,大殿中央跪著兩個身披灑金梅外袍之人,少年將背挺得筆直,一臉坦然地正視著前方,而身邊的少女則睜著那雙無神的眼睛,仿佛未將半縷思緒留於腦中。
“我再問一次,獻祭之陣是你教給秦霜葉的嗎?”這是葉鎖瀾第三次提問,而江行闕卻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盯著磚縫出神。殿中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江行闕,等待著她的回答。
“殺人須得償命,若行闕只是無心之失,我想換成是我,也定不敢認下此罪。”打破那詭異寂靜的是晏吟的話語,他滿面笑意地看著江行闕說到,而待少女終於僵硬地扭頭看向他,晏吟卻早已換上一副厭惡的神情。
“是我。”江行闕終是開口應下,不知是因這聲回答,還是因為她過於喑啞的嗓音,江行歌在一瞬間不可置信的看向身邊之人,始終放在膝上的雙手亦好似極力克制般被握緊,他不敢相信即便如此江行闕也依舊選擇了晏吟,甚至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為其開脫。
有那麽一刻,江行歌是希望江行闕能趕緊去死的,最好死的乾乾淨淨,連同自己對她的記憶一起消失,他甚至想到了那時的自己該是多麽的輕松與解脫,可到底只有也那麽一刻。
短暫的幻想過後,江行歌強壓下心中的怒意與不甘開口道:“是我教給秦師姐的。
” 他說完這一句便自嘲似的輕笑一聲,他人皆以為,江行歌是因此時事情敗露須得自食惡果而流露出此般神色,只有他知道自己無非是在笑他不過也與江行闕一樣,就算怒極,就算知道真相也還是想著如何維護她。
“秦師姐與行闕前不久曾有爭執,她在太極殿前催動生魂傷了行闕,此後弟子便一直懷恨在心,隻待機會來臨伺機報復。未曾想釀成此般惡果,弟子甘願受罰。”江行歌的話真假參半,竟仿佛事實一般毫無破綻,他說罷便是深深一拜,再看不見臉上的神色,更無人可知他內心究竟是何想法。
“行歌?”江行闕聽到這裡像是終於回神,她忙爭辯到:“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是……”她原想說些什麽,卻在那兩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倏地閉上了嘴,殿上的男子帶著絲玩味的笑意用那無限冰冷的眼神緊緊注視著拜倒在殿下的江行闕,她沉默了片刻,終是說到:“是我,真的是我,我為了請君入甕才故意設下可以逆轉的封魔鎮邪陣。”
晏吟一臉有趣的看著二人,他們身上穿著原本只有他與江行頌才有資格穿的衣袍,手邊放著屬於他與江行頌的佩劍,帶著江氏少主的榮耀卑微地跪在他面前試圖為對方開脫。
各家長老們面對現在的狀況皆愁眉緊鎖,他們不知該作何取舍,亦無法定奪,畢竟那殿下的二人才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未來昆侖江氏的主人,而秦霜葉不過是曾經被逐出葉氏的葉映波隨手在俗世撿的一名棄嬰,甚至連上界之人都算不上。
終於,還是葉鎖瀾打破了僵局,他顯然在二人之間做出了選擇:“江行闕,依照昆侖域之法度,殺人者當被處……”
“掌門,別忘了九宮八卦陣,那陣法若是少了一卦可就列不成了。”晏吟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打斷了葉鎖瀾的話語,後者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後一般,張了張嘴卻並未再說下去。
周圍的長老們聽此一言,仿佛亦紛紛附和道:“是啊,葉掌門要為大局著想啊,且不論她是否為江氏少主,就是將來的九宮八卦陣,若是少了一人也是不行的啊。”
原本安靜的太極殿一下子變得異常熱鬧,除了殿下二人和殿上的葉鎖瀾與晏吟,余下之人無一不放下驕矜高聲向主位上的葉鎖瀾薦議著,一副無論如何都想保下江行闕的樣子。
見葉鎖瀾仍舊猶豫不決,晏吟抓住機會再度開口:“不如這樣,由我來代替行闕受罰,自爹娘去世之後她便可以說隻余我這兄長一人,如今犯下此般大錯,也算是我失職,還請掌門責罰。”
晏吟自是明白葉鎖瀾定會對自己手下留情,如此既可以給葉鎖瀾台階下,又能賣眾長老一個人情,還可以使江行闕心生愧疚,想到這裡他不由勾起了嘴角,而那一閃而過的表情卻是清晰地印入了江行歌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