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湖底。
琉喀忒亞正講著一些故事,忽然感覺到一陣極大的波動。
在這個安靜的有些死寂的世界,這種動靜,稱之為石破天驚也差不離多少。
她臉色一變。
和黍離先生有關吧……黍離先生他……遇到了什麽?
但很快,她平靜了下來。
再怎麽說,黍離先生也比我更有閱歷,現在該做的,是要離開這裡了吧?
還不待她說什麽,【好奇】就抬起頭道:“黍離說讓我們趁亂走,否則可能離開不了了。”
琉喀忒亞沉默片刻,沒有多問。
“好。”
她的聲音,平靜中有些顫抖。
囚鳥要離開囚籠了。
離開了它為自己搭起來的囚籠,進入更大的囚籠,它是會悄無聲息的死亡,還是會……
她不知道。
琉喀忒亞不知道。
只是離開這裡,難免情緒有些複雜。
是極小的離愁和莫名的悲傷,以及更多的、根本說不清的情緒。
或許黍離先生在這,能夠分清這種情緒吧。琉喀忒亞這樣想到。
他可是情緒流派的……
琉喀忒亞一揮手,那有些潦草的疊在長桌上的書籍一本本飛入“虛空”,長桌很快褪色,然後歸為了虛無。
這時麥秀已跑到昨夜她呆著的地方──原本是一間很大的屋子的地方,把那包像是桌布一樣的大包囊抱起,很快的掃視一眼,又很快的跑了回來。
東西齊了。
【好奇】晃晃悠悠的飛了回來──她把那枚種子放入了湖水裡,如黍離所說的那樣,它吸飽了水,而且隻膨脹了一些。
“我們走吧。”
麥秀默默跟在琉喀忒亞背後,顯然沒有先走的想法。
琉喀忒亞沉默著,站起來,看著四更依然矗立著的石柱,有些失語。
她要離去了。
像以前她的前輩一樣,一個又一個執意遠離這裡。
她依然沉默著。
四根石柱,矗立在每一個精靈定居的地方,它們是自然的映射,也是自然的饋贈……
她喃喃自語。
“在森林深處的陰影中……”
“在安詳與寂靜之中……”
“永恆之月高懸於永夜……”
“以之名,我祈求您打開大門,祈求您指引我前往……”
“Where as a hero I stand……”
“The path where Beauty met the Beast ……”
“The Elvenpath.”
灰白的石柱隨著琉喀忒亞的喃喃自語,一點點竭力放出光輝。
終於,當琉喀忒亞說到Elvenpath時,四團璀璨的光團自石柱中飛出,融入了琉喀忒亞的身體裡。
石柱剝蝕,頹為齏粉。
“走了。”琉喀忒亞此刻的聲音,已經不再是溫柔如水。
依然平靜,依然澄清,但比起水,她現在更像是大海。
【眷戀】躺在麥秀的肩膀上,有些脫力的感覺,但卻開心的笑著。
她的小手捏著一張同樣很小的圖案──正是剛剛琉喀忒亞喃喃自語的場景。
哪怕不知道那是什麽,【眷戀】很清楚:她賺翻了!
Elvenpath,精靈之路。
精靈一族所有像遊俠一樣的史詩英雄的起點,都是這場儀式。
出了鏡湖,她們並不停留,直直的背著波動傳來的方向,遠離著那裡往外走去。
一大片的樹由實轉虛,一座波光粼粼的淡水湖浮現出來。
在她們離開很久,遠處,一隻骷髏,騎著一頭尋水獸,背著一面破舊的旗子,向這片湖跑來。
它們躍入湖中。
骷髏死死抱著尋水獸,終於潛入了湖底,只剩幾塊泡的有些爛了的石料,連廢墟都算不上。
尋水獸在湖底翻了個身,將背朝著湖底,哼哼了幾聲,飽飽的喝了一口水。
骷髏插旗。
它的動作,簡潔的好像練過幾千遍。
大陣將起!
……
大霧蒼茫。
昔日有著百川灌河之稱的秋水刀,此刻被“點燃”之火燒灼之後,升騰起的蒸汽依然彌漫在這一大片的森林之中。
黍離隱隱約約的能望見橘紅色的扭動著的火焰。
他已經斬了很多刀。
領主身上已經燃起了橘紅色的火,這讓黍離很簡單就凝視著他。
所以他注意到了藍色的膠質一樣的流體。
它給予黍離的感受,很特別。
特別到好像在提醒──你見過它!快想起來!別忽視它!
但黍離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種沮喪無力的矛盾感覺告訴了黍離,告訴了他他的潛意識想告訴他什麽。
──邪神。
灰霧之林的大格局在黍離眼中又清晰了一些。
邪神,領主,孫漢廣。
邪神控制領主,領主選擇孫漢廣成為領主。
該跑了嗎?
已經告訴麥秀她們,告訴她們趕緊離開了,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
自己一個人,怎麽都能兜個圈子,再和她們相遇。
但……
但沒有後顧之憂這種說法,好像自古就和一意孤行聯系的很妥當。
“志士仁人……”黍離嘟囔一聲,“我可能是瘋了。”
他的眼,已經不只是像在燃著橘紅色火焰了,他已經能感覺到眼珠傳來的熾熱感。
像是在燒。
他渾身上下,都像是在燃燒。
【憤怒】的力量,已經點燃了他,點燃了他的骨血與肉,也點燃了他的心髓與眼。
情緒失控了。
這一次,他是自己選擇了放任。
因為什麽?因為……因為……
所有藤蔓扭曲狂舞,阻礙著黍離前進,而更多的藤蔓也在扎根破土而出。
長刀劈砍,也砍不光那麽多的藤蔓。
它們像是活物一樣,懂得閃避和車輪戰。
又一根藤蔓自交織的好多根藤蔓中穿刺而出。
黍離此刻正在空中,眼看已經躲不過去了,然而他卻匪夷所思的憑空接力,然後一腳踩在藤蔓之上,就這樣,像是打水漂一樣,飛著接近領主。
黍離此時的情緒,有些喜悅。
但只是被他旁觀著的喜悅。
──只為了發動“雀躍”。
琉喀忒亞曾說,情緒流派真是恐怖。
他們就是這樣,能夠以一種虛假的情緒來欺騙自己,只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
飛躍在高空,迎面是狂風,黍離咬著牙,雙手握在刀柄──
吼───
他咆哮著,一刀劈了下來!
橘紅色的火,在他飛躍的軌跡上留下一串串燃燒著的焰火。
噗嗤噗嗤──
這是烈火被狂風吹滅之前,還未熄滅、反而被它吹的更烈之時,一瞬間的脹大與熾烈帶來的聲音。
領主抬臂欲擋。
長刀一貫而下。
黍離落地,順勢翻滾起身,劈開斬出狂舞的火焰刀,直接燃盡那些救駕一樣的藤蔓。
這個時候,他的背後才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砰——
一隻巨手,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