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沒有管後面議事廳內後續將要發生什麽,出門後便沿著石板長路徑直向後山而去。
青衫道人和荊棘緊緊跟在後面,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心情卻各不相同。
荊棘雖然並沒有見過張廚子,但卻是知道鎮南王麾下奇人異士、異類生靈輩出,比他實力要強的也有不少,至於王妃紅衣娘娘帳下的厲害人物,他更是連一個都沒有見過,所以對於突然跳出來的這個胖子並不感到有太多驚訝。
他僅僅是在心底有些感慨,如此厲害的人物,怎麽會如此不注重自身形象,不說仙風道骨,無論如何也要豐逸俊郎才是,結果搞得一副“頭大脖子粗,一看是夥夫”的模樣……
而比起荊棘若有若無的吐槽,青衫道人心中則更多的是難以抑製的震撼感受。
不只因為張廚子矮胖身體內蘊藏的力量氣息,還因為除了張廚子之外,他還隱隱感覺到了其他幾道同樣強悍的氣息,在整個議事廳的周圍連成一片,沒有透出任何縫隙,完全就是一網打盡的架勢。
所以自覺不自覺的,他就上船了。
反正大家都是要上船的,他也不過是早了那麽一步而已。
但是這一步,卻又是極為關鍵的一步,早一步便是從龍之功,晚一步就是階下之囚,實在是有著天壤之別,雲泥之分。
不過隨著距離後山越來越近,青衫道人卻又莫名有些擔憂起來。
這位大魏國師實力不容小覷,與之相對應的,他的胃口也很大,竟然打的是將雲海宗降臨修士盡數拿下的主意。
但萬一他沒能將龍嵇壓製降服下來的話……
畢竟龍嵇乃是雲海宗宗主的親傳大弟子,最有可能繼承其衣缽的天才修士,一身修為早已經到了連他都只能仰視的程度,而且近年來再沒有見到過龍嵇出手,更是不知道他將雲海宗鎮派功法攀升至了哪一層境界,有沒有達至真正超凡脫俗的化神之境。
青衫道人默默注視著前方因為高溫而變得扭曲的空氣,緩緩握緊了隱於袖中的那柄袖珍短劍。
萬一這位大魏國師沒能將龍嵇壓製下來,那自己就幫他把龍嵇壓製下來。
因為有些路一旦走了,就不可能回頭了。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他剛才沒有踏出那一步,有荊棘師侄反水在前,他在雲海宗內也已經再無立足之地,被廢了修為趕出山門都是輕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合情合理地讓他從天地間蒸發消失,再也找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對於他們這些被雲海宗合並的宗派而言,這樣的事情在以往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雖然從來都沒有明確的證據出現,但草蛇灰線、撲朔迷離,有時候找不到任何證據,反而就是一種不可言說的證據所在。
他作為當初棲霞劍派的最後一個老人,本來就有些心灰意冷,決定就此在雲海宗外門長老的位置上混下去,至於棲霞劍派這個名字到底還能存在多長時間,他已經並不在意……
有生就有死,有盛便有衰,棲霞劍派已經存在了很多年,就此消亡也算得上是高壽的喜喪了。
不過,他唯一心有芥蒂的便是棲霞劍派的功法傳承。
只要傳承還在,縱然如今雲海宗勢大無法抵擋,待到千百年之後,或許還會有天縱之資的後輩崛起於草莽之間,將曾經的棲霞劍派重新立於天地之間。
然而雲海宗“合並”棲霞劍派之後,真正所取的只是劍派的各種資源、優秀弟子,以及幾門契合雲海宗化神之法的修行法門而已,對棲霞劍派真正的核心傳承根基反倒是棄之如敝屣,不管不聞不問。
長此以往,不僅棲霞劍派不存,就連老祖宗留下來的傳承都要就此斷絕,再無複起的可能。
因此他在灰心之余,也會拉扯一把還算是看得過去的後輩弟子,讓劍派的真正核心傳承莫要斷了代,便可以安心瞑目而去。
這也是為什麽在得知前期降臨到此方天地的幾名劍派弟子失蹤後,他不惜耗費極大代價也要親身來此,想要尋找他們的下落,護住所剩不多的幾根獨苗。
只可惜顧判並不知道青衫道人所思所想,不然或許會直接給他找一批弟子重新在此開宗立派,不要再去找尋那些降臨弟子,做些無用之功。
在此方天地,好像也只有他和紅衣知道那些弟子到底去了何處,又是一個個如何在他們的捕獵行動之下命喪黃泉,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留下。
…………………………………………
一行人很快來到微雲後山。
此時距離顧判記憶中那汪熱泉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但仿佛已經置身於熊熊燃燒的大火爐近前,所有的植物都完全枯死,地面上乾枯龜裂,許多地方還能夠清晰看到草木燃燒過後留下的灰燼,一派死寂荒蕪的景象。
青衫道人和荊棘縱然有著靈元護體,此時也已經額頭見汗,每前行一步都要耗費不小的精力,相當艱難才跟上了前方顧判的步伐。
顧判的反應與他們卻是截然不同。
來到此處火熱熾烤之地後,他不僅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相反還一副享受其中的懶洋洋表情,就連左手掌心和胸腹之間的那兩處恐怖傷口,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麽痛楚,已經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圍之內。
一段時間沒有過來,這處地方竟然變得更加宜居了……
顧判摩挲著手上的儲物手環,閉上眼睛悠悠歎息,自口鼻間溢出絲絲縷縷的猩紅火焰,歡快地環繞著他的身體蜿蜒遊動,最後又如同歸巢的鳥兒,重新沒入到他的口中。
真是絲滑熨帖的極致享受。
此時距離那汪火泉還有至少兩百丈距離,便已經如此讓人爽利,真的是期待泉眼中心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如果還有水,或者乾脆就是岩漿的話,跳進去泡上一個澡,想想都心曠神怡、激動不已。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腳步,在乾枯的山石地面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燃燒腳印,筆直朝著記憶中火泉泉眼的方向靠近過去。
青衫道人和荊棘大口喘息著,步履維艱,已經遠遠被顧判落在了後面,只能看著那道背影漸行漸遠,很快便要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