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嶽伏在方靈玉耳邊低聲說道:“其實我蠻喜歡你的，你不知道嗎?”文字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十幾個文字排列在一起，就能改變很多事情。比如就這一句話，就讓方靈玉停止了掙扎，而且氣氛也緩和了不少，甚至還產生了一些小曖昧。

　　高崇嶽開始絮絮叨叨了，這些話更像是在胡說八道。方靈玉沒心思去聽，不過高崇嶽很快就把話題扯了回來。“你說我該怎麽辦呢?在大義和大孝之間，我該選擇誰呢?”

　　方靈玉輕歎一聲，無奈地說道:“其實無論你選哪個，都沒有對和錯之分。在我看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百分之百錯或者百分之百對的。關鍵在於你看問題的角度，以及你心中所知所想，跟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人不應該將自己刻意地歸為好人壞人，做的事情是對是錯，用我們俠者的話來說，這可能就是執念。你不懂的拋棄放下一些東西，就會在這些執念中越陷越深了。”

　　聽她說完這些話，高崇嶽不由自主地讚道:“說的真好呀，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這麽有道理的話了。”方靈玉剛想回應些什麽，忽然感覺肩頭一暖，她一愣，偏過頭一看，高崇嶽哭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感覺上這哭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高崇嶽這眼淚包含的可能就是這十數年來的所有委屈。但高崇嶽從來沒有發泄過，積攢到今日終於一起爆發了。日後再回憶這件事情的時候，方靈玉這樣說:“人和人可以說不同，也可以說相同。至少在我看來，每個人的眼淚是相同的，哪怕就是聖賢之人，也是需要流淚的。眼淚之所以又苦又鹹，便是因為其中包裹的感情過於苦澀了。而且我認為每一個人一生流的眼淚是一樣多的，有些人三年五載可能都不會哭一次，但只要他哭，那就驚天動地了，在這方面人和人是相同的。”

　　此後這段話被江湖人士廣為流傳，讓一位又一位俠者找到了心中的慰藉。霄天宇對此笑談過，“眼淚實際上是由鹽分和水分組成的，人之所以會流淚，是因為在大聲哭泣的時候，會……”上官清婉瞪了霄天宇一眼，“說人話。”霄天宇輕咳了兩聲，這次臉色極為認真，“我的意思是有些東西可以用理論知識來解釋。但如果用情感和哲理來解釋，有時候更會產生一些新鮮的東西。”

　　高祟嶽哭的真的很傷心，這是方靈玉的形容。方靈玉對此這樣說道:“形容人流淚的詞很多，表現悲傷的詞更多。我一直說他傷心，是因為傷心足夠簡單直接。換做另一個稍顯含蓄的詞，都無法體現那種悲傷的感覺。那一天我第一次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方靈玉感覺高崇嶽的手臂松了，她便輕輕推掉了高崇嶽的雙手，轉過身將高崇嶽重新扶到了座椅上。高崇嶽的眼淚始終未停，誰能想到當年八字門那個意氣風發的少主，今日在酒醉之後，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高崇嶽始終都拉著方靈玉的手，一點都不肯放開。就好像方靈玉的手是救命稻草，好像方靈玉的手是他最後的依靠一樣。這次輪到方靈玉抱住高崇嶽了，她站著，後者坐著。方靈玉將高崇嶽的上半身抱在懷中，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了。

　　方靈玉邊輕拍著高崇嶽的後背，邊柔聲說道:“事情壞到底，就只有可能向好的方向發展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比如我師哥十三歲獨入江湖，無依無靠，可以說那個時候他的命一文不值，但現在呢?他已經徹底名動江湖了。這些不也是他自己一點點爭取來的嘛。

而你現在卻還有很多人可以依靠呀，反正要比我師哥當年強吧。”　　依舊流著淚的高崇嶽抬起頭，竟然還露出了一絲笑容。“你是一位令人舒服的女子。”方靈玉回以甜美的笑容，“很多人都這麽說過。”的確，當年方靈玉還只有十五歲的時候，霄天宇就這麽評價過她，後來這樣的話更是無數次的聽到。然而，高崇嶽突然又說出了一句令人驚訝的話。“你成為我的俠侶，好嗎?”

　　直接，太直接了。這一句話就讓方靈玉俏臉通紅，但是並沒有嗔怪的意思。良久，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蠅，但咬字卻很清晰，“行，只要你能振作起來。”撲通，“怎麽啦?”“沒什麽。”高崇嶽趴已經是醉倒在了桌子上，方靈玉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有些哭笑不得，這明顯是高崇嶽的精神放松了一些，然後就直接睡過去了。不過這一次醉酒，可以說是徹底拉近了高崇嶽和方靈玉的距離。

　　一個偉大的人說過:一場偉大的愛情開始之前，一定有人耍流氓，或是耍無賴。這話聽起來很粗俗，但可以說是經歷過感情的人，無一不同意的。如霄天宇、高崇嶽、方靈玉、上官清婉等才子佳人，無不稱讚這句話說的精辟。江湖子弟盡管談起感情來時間都比較長，像兩人二十歲相遇，到了二十八九歲才真正意義上成親，這是很正常的。但同樣，三年之內要是連個伴侶的身份都沒確定，那倆人估計是走不到最後的。

　　這一次的新春佳節可以說是跨時代性的，在這一年內，江湖很熱鬧，熱的極快，但冷的更快。到了霄天宇處理完方東宗的事情以後，可以說江湖就徹底冷卻了。這一年內，陰陽生死官被殺，高崇嶽的身世被顛覆，但這些畢竟只是個人的事情。可以說還有相當一部分人不知道這些事情呢。如霄天宇所說，這樣安寧的日子將在接下來的數年間不複存在，所有人看到的都只能是腥風血雨。

　　但是這一個月內，對於霄天宇和上官清婉，以及高崇嶽和方靈玉都是甜蜜的。前一對吾等不必多言，後一對才是吾等關注的吧。是的，高崇嶽和方靈玉已經確定了關系，只是身份腰牌上還沒有體現。但就算是這樣，他們彼此之間的甜度也已經遠超月餅的糖芯了。那天清醒以後，高崇嶽就被方靈玉打了一頓，不是方靈玉要謀殺準親夫，而是高崇嶽竟然忘了頭天晚上的事情了。氣的方靈玉差點兒一劍抹死他，這才狠狠地收拾了一頓高崇嶽。不過慶幸的是，方靈玉竟然把高崇嶽給打醒了，他想起了那些話，不然他真有可能會死於飛來橫禍了。高崇嶽和方靈玉真的是很般配，男人像男人，女人像女人，各司其職，比較像最普通的俠侶。但是他們超常於眾人的是，他們太會談大道理了。談起大道理來，比霄天宇和上官清婉都強。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裡聽，都只有蒙掉的分兒。這就是他們相處的特色。

　　有了方靈玉的支持，高崇嶽的腰板終於再度挺直了，精心梳妝以後，比先前還要精神。而且值得高興的是高崇嶽直接突破到了小成觸月境，二十三歲的小成觸月境，至少方靈玉是聞所未聞的。高崇嶽也打算好了，在年後就去天冥府。既然他是天冥府的少主，他就不允許天冥府就這樣落寞下去。而且高崇嶽很不客氣地將高存信和高猛都叫了出來，這兩位是高崇嶽的心腹之人。高崇嶽走到哪裡，他們自然願意跟到哪裡，所以他們也直接脫離了八字門。現在的八字門十六位門主已去其六，可以說實力大降。亂世之中就是這樣，到目前為止，三大宗門中除了百花坊，另外兩個宗門都有很多手下死於非命，實力都是在下降的。

　　百花坊之中，霄天宇邊讀著書，邊打著瞌睡。這個時候上官清婉從外面走了進來，邊走邊對打瞌睡的霄天宇說道:“最近你那師妹和高崇嶽打的火熱呀，估計再等兩個月就能確定關系了。”“哦，啊！”霄天宇一下子睡意全無，如坐針氈一樣就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上官清婉。“消息可靠嗎?不會是世人捕風捉影吧?”“沒有，絕對可靠。怎麽啦?你那麽大反應幹嘛?舍不得你那漂亮師妹啊?”上官清婉偏頭看向了霄天宇，霄天宇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將最後一點睡意壓了回去。走到上官清婉身邊，無奈地說道:“我就是問一下嘛，她畢竟是我師妹呀。”上官清婉不置可否，但還是說道:“消息應該不會有錯，而且是有人親眼所見的。高崇嶽這一段時間在江湖上不見人影，應該就是在清玉山附近躲起來了。他們兩個相互接近，接觸也有很長時間了。有這種情況產生是很正常的呀。”

　　霄天宇先前有些意外，反應才有些大，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點頭說道:“是的，確實在情理之中。師妹她也已經到了可以出閣的年紀了。”不過隨即霄天宇又有些擔心起來，問上官清婉道:“高崇嶽會是真心喜歡我師妹嗎?不會是想騙色吧?”上官清婉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掙扎了半天才又咽了下去，然後就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笑得花枝亂顫。“哎呦，我去，騙色，虧你想的出來，這應該是本年度最佳笑話了吧?”

　　霄天宇不自主地摸了摸頭，他一緊張就喜歡摸自己水藍色的長發，但他還是追問道:“你倒是回答我呀，這事情不是能開玩笑的。”上官清婉伸手抹掉了眼角邊的眼淚，聲音中還略帶笑意地說道:“你放心吧，高崇嶽此人做事盡管有些自私，但絕不能說他是個壞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不會亂來的。雖然他以前沒少來過百花樓，但我可以保證他和你一樣，都還是個童男子。”

　　霄天宇輕輕挑了挑眉毛，壞笑說道:“你怎麽知道他是童子之身呀?你又怎麽確定我是童子之身呢?”上官清婉臉皮再厚，也經不起霄天宇這麽問呀，她害羞地低下了頭，但嘴裡依舊在回答，而且充滿了堅定。“第一，高崇嶽的童子之身是郎中診過脈的，二十一歲那年確定的。而這兩年他也算是整天的東奔西跑，哪有時間搞這些事情。而且高崇嶽地位又不低，要是他真有那些事情，肯定早就被傳出來了。所以我肯定他是童子之身。至於你嘛，如果我連你是不是童子之身都確定不了， 那我這個俠侶當的也太失職了吧。”

　　霄天宇沒有過多糾纏這個話題，摸著下巴琢磨著說道:“那這樣算起來這高崇嶽不成我師妹夫了?見面他要喊我一聲哥呀，嗯，這帳劃算。”上官清婉伸手就掐了霄天宇一把，“你滾吧，一天到晚淨算小帳。”

　　霄天宇揉了揉被上官清婉掐的地方，不以為然地說道:“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多一個人叫自己哥總是好事。”

　　這一個新年，可以說很多人都過的相當不錯，比以往的新年質量高了很多。最熱鬧的幾天，霄天宇天天都要出去喝酒。首先去了一趟霄府，而後百裡明、莫忘、成功等霄天宇的好友也紛紛跑來合州找他喝酒。說句實話，霄天宇是真不會喝，所以幾乎每一天都是被人背回百花坊的。上官清婉並沒有像尋常女子那樣埋怨霄天宇，因為她知道，霄天宇必須這麽做。在這些勉強喝下去的酒中，不知道哪一杯在將來可能就是一條命，要不怎麽說上官清婉深明大義呢。就憑這一點，就是很多女子拍馬也追不上的。寫給霄天宇的信更是數不勝數，多數的霄天宇只看了看就放下了，因為很多都是套話，沒什麽實質性內容。

　　而最長的依舊是莫忘的信，人家的信是用鴿子送來的，他的信是讓人送來的。別人的信是用扁扁的信封裝著的，莫忘的信是用盒子裝來的。上官清婉看著這幾十米長的信紙，忍不住地想，也算難為他了。而霄天宇則是一頭黑線，同樣是將信再度扔到了香爐裡。每年燒莫忘的信是霄天宇的重要活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