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陽光愈發強烈,四周的薄霧開始逐漸散去。
“清晨能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真是不錯,多謝款待。”
一個冷沉而沙啞的語聲自男人的口中響起,那些圍攏在四周的護衛霍然向後掠出數步,方才腳下一旋再次轉身過去。
垂著頭的男人將自己的下半張臉都隱藏了起來,不過卻能看到他此時眼簾半闔,無神的雙眸絲毫沒有半分緊張,只是注視著地下那已經徹底斷了氣的周姓車夫。
“我殺了你們的人,你們要殺我便動手,不殺便請離開此處,一直圍在我周圍做什麽?”男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些已如驚弓之鳥的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一人能夠做出決定。
就在這個時刻,車廂之中的女人突然推開車門,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
這個女人看到自己的車夫死在了男人手中,卻沒有絲毫的動怒,反而饒有興致的問出了和車夫一樣的問題。
能夠在重傷之下一招殺死她的車夫,這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夠做到的。
莫看那個車夫似乎很不中用的樣子,但他在雲州之中也是排的上號的高手,不然的話,自己的“好大哥”也不會讓他來做自己的車夫。
“我是何人?”
“我不是人,我是一條狗。”那個男人似乎已經飲飽了熱騰騰的鮮血,並沒有同剛才一般,由於饑餓而充滿攻擊性,而是回答了女人的問題。
“一條狗?”僅從聲音之中就能聽出,車廂之中的女人此時眉頭一定挑的很高。
接著那女人冷笑道:“誰養的狗?誰能養得起你這樣的狗?”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一瞬,方才用低沉的聲音開口說道:“皇家。”
“黃家?”
車廂中的女人聞言再次微微一愣,心中自忖:“這個黃家是何方神聖?我僅僅兩年沒回到雲州,雲州何時出了一個這般的勢力?還是說,他是從其他地方流落至此的……”
女人很清楚,有些事情刨根問底反而不美,所以她也並未在這裡繼續糾結,而是繼續問道:
“那麽,你可願意當我的狗?”
隨著女人這句話說出口,那些剛剛松了口氣的護衛再一次繃緊了神經,握緊了手中的刀劍,生怕那個野獸一般的男人受到刺激,對他們發動襲擊。
然而,護衛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那個男人只是抬起了自己滿是血汙的臉龐,一雙無神的眼睛直視著車廂,似乎想要看清車廂之中女人的樣子。
不過,由於車廂處在背陰的方向,男人只能看到一道婀娜的身影端坐其中。
“為什麽要我做你的狗?”男人略顯僵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意味。
“兩個原因。”車廂之中的女人在男人充滿壓迫力的注視之下,依舊不疾不徐的說道,“第一,你很強,我需要你的實力;第二,你剛剛殺掉的那個人,也可以說是我的狗,你殺了他,便要以身相代。”
“當然了,你若是不答應,那你僅剩的這半條命便會交代在這裡了。”
男人沉默了一陣:他從神都一路逃奔至此,落得了滿身的傷痕,便是因為他不想再當狗了,他想要當一個人。
但是現在,那個女人還想要讓自己做一條狗。
“可以。”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
“那便過來,為我駕車。”那女人微微自得的聲音從車廂之中傳出。
“不知道在下可有這個見到主人尊榮的榮幸呢?”男人一邊說話,一邊掙扎著站了起來,身上有幾道已經結痂的傷口又因破裂而滲出了鮮血,右腿上捆綁著的鐵線更是和腿骨發出了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而且,他的背部根本直不起來,只是那麽佝僂著,像是被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壓彎了脊梁。
看到男人這幅淒慘至極的樣子,女人不覺得他能越過那些護衛傷害到自己,於是直接從車廂之中走了出來。
雖然聽聲音就知道她是個美人,但是當女人真正露面之時,你就會發現,她只會比你想象之中更加美麗,二十多歲的少女,不施粉黛,卻還是那麽的清麗端正,美麗卻不妖豔。
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我叫黎無念,從今天起便是你的主人了。”女人朱唇微啟,清冷的聲音再次從口中響起。
“黎無念?”似乎因傷口疼痛而微微顫抖的男人念叨著這個名字,“我的主人?”
“那麽你以後啊,可以叫我楚瘸子。”
嘴裡雖然這麽說著,但是在下一個瞬間, 這僅剩半條命的男人突然雙手微搓,佝僂的身形暴轉,宛如一道黑影一般從那些護衛間的縫隙之中穿行而去。
而他那滿是血汙的雙掌極快的一晃,數十根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釘從他的指縫之中射出,直接將那些護衛的大穴罩於暗器之下!
不過轉瞬之間,那些被黎無念所倚重的護衛便有大半躺倒在地上,直接失去了呼吸
眉心,喉頭,心窩。
而剩下的那些只是受傷的護衛,還沒來得及向著男人發動攻擊,便都臉色發青,口吐白沫,同樣是一命嗚呼。
男人的不但釋放暗器的手法精準,暗器上面更是淬著見血封喉的劇毒。
如今,空無一人的官道之上只剩下了佝僂的男人和美麗的女人。
黎無念根本估量不到這男人竟會在此種情形下突起發難,她尖叫一聲,手忙腳亂的退回到車廂之中,方始勉強坐穩。
但是,她卻忘記了關上車門。
這時,佝僂的男人並未乘勢追擊,仍然彎著腰站立在那些護衛的屍體之中,望著車廂之中的黎無念扯著嘴角笑了一笑。
雖然這一笑是如此的僵硬,卻不啻是一把尖刀,深深扎入黎無念這位美麗女人的心坎之內。
不錯,在她行道江湖以來,只有她嘲笑別人,利用別人,似目前這種狼狽處境,在她的人生之中尚屬首次。
不過,黎無念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咬了下舌尖鎮定心神之後,她嬌喝一聲,雪白的雙手挽起一道美麗的弧圈,懸掛在車廂之中的長劍已經悍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