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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四十九.銀鞍白馬
  一個騎士揚鞭躍馬,衝上演武場,先是嗒嗒嗒小步慢跑,接著放開馬蹄,越跑越快,一人一馬繞著校場疾馳飛奔。

  “誰?那是誰?”

  “誰的馬術這麽好?”

  “好像是三曲的劉曲長!”

  “曲長!是曲長!”三曲的將士都驚呼起來。

  “曲長要幹什麽?”

  “不知道呀!”

  “啊啊他摘弓了,曲長要射箭,騎射!”

  “曲長會騎射?怎麽沒見過?”

  “好好看,別說話!”

  劉彪嘴角含著笑,心道:“劉茂這廝騎術還行,可是他會射箭嗎?不過是出乖露醜罷了。你三曲想壓倒我四曲?做夢吧!”

  校場上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馬。

  劉茂縱馬繞了校場半圈,速度已衝了起來。他突然直起伏在馬背上的身體,將手中的弓拉滿,向著正前方的箭靶毫不遲疑地放出一箭。

  沒等人上去驗靶,劉茂已一扯韁繩,一人一馬遠遠地兜了個圈,繞過箭靶,向前加速直奔,跑出百步左右,劉茂在馬上猛一回身,刷地又放出一箭。

  一人一馬毫不停留,絕塵而去,真個是“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從他上馬,加速,馬上開弓連射兩箭,這一系列動作讓人眼花繚亂。靶上的紅心已被公孫準的五隻箭羽覆蓋,誰都沒有看清劉茂是否射中,直到兩個小卒舉起箭靶,指著上面密集排列的七個箭尾,大聲喊道:“兩枝,正中紅心!”歡呼聲才轟然響起。

  劉彪一臉的錯愕,真沒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劉茂居然有這麽兩下子,相比起來,他劉彪騎術上或者不輸,但是射術……不行,回頭得加緊練練!

  劉盆子黑黝黝的臉上泛著紅光,殘存的幼年記憶相繼浮現。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劉茂,每日揚鞭縱馬於山林之間,見一處山,一片林,一泓水,便指指點點,大論兵法。誦讀兵書之余,便是舞槍弄箭,一刻也不願歇息,仿佛體內有無窮無盡的活力。

  劉茂就像是一塊封印的寶玉,沉寂多年後重新被激活,發出熠熠的光采,此時是屬於他的高光時刻,他忘記了隱藏,丟掉了害怕,重新站在陽光之下,變成了那個躍馬橫刀的英俊少年。

  劉茂這一手立時便把公孫準比了下去。騎射比之步射難度大了許多,靜止狀態下的射擊與高速運動中的射擊不可同日而語。公孫準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命中率十分穩定,兩個人都站定了射,劉茂未必是他的對手,可公孫準不通馬術,他的強項就是步射,是穩穩瞄準後的一擊必殺,他就像一汪水,而劉茂則是一團火,熱情的火永遠比沉靜的水更惹人注目。

  三曲的將士們樂得夠嗆,若不是被軍紀束縛,這幾百號人能當場跳起來,他們私下裡不止一次偷偷議論,曲長是不是因為是皇帝的兄長才坐在這個位置上,可經過這次軍訓,全曲在他的系統訓練下奪得冠軍,大家就都有些服氣了,剛才他又露了那麽一手,這下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

  王虎很是興奮,他高興自己處於這個集體,有這麽一位出色的曲長,他聽到旁邊的人說:“這下四曲長該服氣了,不服他也上去比劃一下呀!”“咱們三曲就是棒!”

  是啊,三曲就是棒,冠軍曲!

  他正跟著傻樂,卻見屯長崔秀向他招手,王虎立刻端起雙臂,以標準的軍姿跑步過去,雙腳立定,身體站直,大聲道:“屯長,

有何指示?”  崔秀說道:“咱們曲成了靶子了,孟大娘子好像要挑戰。”

  王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激凌凌打了個冷戰。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讓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感覺。

  那個全軍第一巨人,二曲的曲花孟憤正伸出蘭花指向著三曲喊著什麽,樣子看起來有點生氣,因為他嘟起了厚厚的嘴唇,時不時地跺一下那雙五零號以上的大腳。

  孟憤身高體大,塊頭在羽林軍中是毫無爭議的第一位,傳說他的體重有五百多斤,換算成現代的重量單位,大概是二百六七十斤,樣子活像大鯊魚奧尼爾。

  可這麽一個大塊頭的家夥,渾身上下竟充滿了娘氣,走路總是款擺腰肢,盡管他的腰是全身上下最粗的地方。說話捏著嗓子,嗲聲嗲氣,眉眼亂飛,動不動就翹起蘭花指。

  因為這種種奇葩行為,孟憤得了個外號叫“孟大娘子”。

  他的動作在胖子裡算是靈活的了,但在比他體積小了一倍的少年人中間,難免顯得有些笨重,二曲隊列行進的時候,他總是鶴立雞群,比所有人高出一大截,讓整個隊伍都看著極不協調。

  二曲長孫易卻沒有淘汰他,堅持把這個大塊頭娘炮留在隊伍裡,因為孟憤也是濮陽營出來的,兩個人是老鄉,聽說關系還不錯,結伴打過群架、上過戰場,是一起拚過命的“兄妹”。

  現在孟憤走出來對著三曲喊話,肥壯的身軀來回擺動,粗壯的手指翹成一朵巨大的蘭花,隨著話語的節奏在眾人眼前不斷地揮舞。

  現場太亂了,小皇帝下了命令,傳令兵把手中的表示待命的黃色令旗一舉,全體將士立刻停止了議論,個個靜默肅立。

  此時孟憤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怎麽了嘛?你們這個什麽冠軍曲,就沒人敢出來和人家比試比試嗎?哼,你們也好意思自稱什麽爺們,還不如人家一個……爺們。”

  崔秀幾乎是貼著王虎的耳朵問道:“虎子,你看你能不能收拾得了孟大娘子?”

  王虎隻嗯了一聲,卻沒有動,心裡在來回掂量著。崔秀見他不接茬,輕輕地歎了口氣,“你不行,別人就更不行了!看他那囂張的樣子,真想上去揍他一頓……”

  崔秀無奈地松開了拳頭,憑他一米六幾的個頭,孟憤用蘭花指就能捏死他。

  三曲被人堵著門口叫陣,將士們都忍不下這口氣,可看看人家的塊頭,再看看自己身上那幾兩肉,這完全沒法打啊!誰上去都是白給,除非……

  幾百號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王虎身上。

  王虎的武力值是泰山營一幫少年的NO1,在三曲也是沒有敵手的存在,三曲要想爭這口氣,只能指望他了。

  孟憤已停止了叫陣,嫋嫋婷婷地向前走去,他碩大的玉足落在地面上,每一步都激起一陣塵土。

  他走到兵器架前,拈起一杆短矛,兩腿前後分立,單手握矛,尾指習慣性地翹起,另一隻蘭花玉手前後擺動,眼睛瞄了瞄正前方幾十步外的一棵大樹。然後他上身後仰,手引著矛盡力後扯,直到身體與地面形成一個六十度的斜角,這個姿勢保持了一兩秒,孟憤突然起身,肥壯的屁股一擰,口中嬌叱一聲,手中短矛已猛地飛了出去。

  隨著一聲撕裂空氣的銳響,短矛快速飛過幾十步的距離,“撲”地一聲鑽進樹乾,隨著樹冠簌簌抖動,幾片樹葉飄落。一片驚呼聲響起:

  “透過去了!扎透了!”

  “看,矛尖出來了!”

  那柄短矛竟穿透了兩抱多粗的樹乾,矛尖鑽出,矛尾還留在另一頭,兩截矛身橫插在樹上。

  王虎聽見崔秀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他媽的,這力氣……怪物!”

  “這個大娘炮是個好投槍手啊!”劉盆子在台上伸頸張望,嘴裡嘖嘖稱奇,一轉頭看見拖著鼻涕的班登,叫道:“班登,你要是能來這麽一下子,朕賜你一百個老婆!”

  “不要!那麽多老婆太費糧了,臣養不起!”

  小皇帝捏著剛鑽出幾根絨毛的下巴,沉吟道:“這個家夥不知道一頓能吃多少,哪天讓他和王猛來一場大胃王比賽。”

  孟憤一槍投出,震動全場,他自己也高興地跳著腳,兩隻手幅度很小地連連拍擊,這嬌俏的慶祝動作讓承受能力一向不弱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思考著能不能把這個家夥放到陣前,讓敵人集體嘔吐從而降低其戰鬥力。

  孟憤指著短矛說道:“你們三曲的爺們都聽清楚了!誰要是能拔出這枝短矛,人家就承認你們是冠軍,要是拔不出,哼!”

  話音剛落,有人一聲大喝:“我來試試!”王虎大踏步地走了出來。

  幾千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王虎毫不怯場,三步兩步來到大樹前面,對著短矛左右打量。

  矛尾露在外面三尺長短,可以用雙手抓住,可是矛的前面有突起的棱角,相當於槍尖的倒刺,硬拔的話一定會卡在樹乾裡,所以只能從另一頭下手。

  王虎仔細看了看矛尖,在外有兩尺長短,卻全是鋒利的刃口,完全沒法下手。

  他抬頭看了孟憤一眼,那個大塊頭正仰著脖子,斜著眼,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

  說實話,這個難度有點大,超級大,就是讓孟憤自己來拔,恐怕也做不到。

  幾千羽林郎都是半大的少年,正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年紀,不斷有人起哄道:“上啊!拔啊!拔出來就認你們是冠軍!”

  王虎回頭看了下三曲,他的袍澤們似乎意識到了困難,臉上都少了些興奮,多了些憂慮,一個小個子喊道:“咱們冠軍,不用別人承認……”立刻引起其他曲的嘲笑。

  這時校場上空突然響起一聲震天動地的大吼,“加油!”

  這一聲龍吟虎嘯,聲震長空,一個人蓋過了幾千人的喧鬧聲,所有人都抬頭望去,然後有人激動地喊:“是陛下!是皇帝陛下!”

  大漢天子劉盆子正站在高台上奮力揮舞著右臂,大聲吼道:“加油!”

  “是陛下在喊!”

  “喊的什麽?”

  “加油?這是什麽意思?”

  “管他什麽意思,陛下讓加油,咱們就加油!”

  “加油!三曲加油!”

  “加油!陛下萬歲!”

  “萬歲!萬歲!加油萬歲!”

  開始是是皇帝陛下的侍衛們,然後是三曲的將士,最後是全場幾千人,人人都揮著手臂,伸長脖子,狂吼道:“加油!加油!”

  王虎已然熱淚盈眶,全身的血都充上了頭頂,身體每一個毛孔都充滿著力量。

  為了皇帝陛下,為了三曲,為了榮譽,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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