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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五百一十七.歸去歸來
邯鄲未央宮,溫明殿內。

建武皇帝劉秀將案上的奏書狠狠地掃到地上,大怒道:“韓歆辱我太甚,我必殺之!”

殿內有宦官宮女,也有皇帝的近侍,鄧禹此時也在殿內。眾從未見皇帝如此暴怒,嚇得一個個跪伏於地,不敢抬頭。

皇帝說道:“鄧禹,你也看看,這上面都寫的什麽大逆不道之言!”

皇帝沒有稱呼鄧禹的官職,也沒有親切地稱呼他的字,而是直接喚名,這種情況十分罕見,可見他此時心情必是差到了極點。

鄧禹慢慢走上前來,拾起散落在地的竹簡,一根一根展開來看,他從頭看到尾,之後便垂首不語。

劉秀此時正背著雙手,在殿中來回疾走,看樣子是氣得不輕。

他忽地停住腳步,向著眾人道:“偽漢猖獗,禍亂天下;豪強無義,反叛朝廷;流民無情,四處擄掠。國家於此生死存亡之際,我等君臣正該同心一意,共振朝局。韓歆身為大司徒,當為天下官民之表率,可他不思為朕分憂,為國紆難,反而無端指責於朕,胡亂向朕的身上潑髒水。他說朕處事不公,遷就豪門,不恤百姓,致使民怨沸騰,流寇四起,百姓流離失所,饑民遍地。他將這些統統歸咎於朕,這個意思,是說朕是桀紂之君嗎?他還要朕效仿劉鈺,善待百姓,壓製豪強。他的意思,是說朕不如偽漢的那個放牛皇帝了!既然他那麽看好放牛皇帝,乾脆投奔長安好了!”

這話說得非常嚴重,叛國投敵,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鄧禹本不想說什麽,可此時也忍不住低聲道:“陛下,陛下言重了,您知道,韓歆說話向來如此,不會拐彎抹角,他絕沒有這個意思。。。”

“他是不會拐彎抹角,他都直接指著朕的鼻子開罵了!”劉秀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朕夙興夜寐,批閱奏章,處理政事;朕絞盡腦汁,籌集糧食,救濟災民;朕還要親征沙場,披堅執銳,去做那些為將者該做的事。朕,朕做了這個皇帝,簡直沒一日輕閑,沒一日舒心享受。朕如此辛苦,為的都是國家和百姓,沒想到還要受他的汙蔑!眼下朝局是不順,年景也不好,有一些饑民鬧事,可他作為大司徒,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他不思自我反省,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卻往朕的頭上扣屎盆子。他自己要搏一個直臣之名,卻要陷朕於不義之地。你說說,他到底居心何在?朕不殺他,枉為帝王!”

劉秀暴怒之下,根本聽不見什麽勸諫,鄧禹隻好閉了嘴,默然站在一旁,心裡隻替韓歆叫苦,以他對劉秀的了解,這個坎恐怕韓歆很難過得去了。

韓歆一向直言敢諫,從不知道隱諱,他曾數次觸怒劉秀。

前兩年韓歆為尚書令時,為皇帝處理各地的奏書,對政事和民情很是了解。他斷言當年是饑凶之年,年成肯定不好。劉秀一直被糧食問題折磨,當然不願聽這種話。更重要的是,韓歆是在拿天象說事,而天象一向是被儒家與皇帝的德行聯系在一起的。在劉秀看來,韓歆表面上是在說年景,實際上是在當面指責他這個皇帝失德,所以上天要以饑凶之年來示警懲誡。

韓歆根本沒顧忌皇帝的感受,竟然還上前爭辯,指天畫地,言辭很是激烈,惹得劉秀勃然大怒,當時便想處置了他,多虧群臣求情,才保住了韓歆。

雖然後來證實韓歆說的對,當年確實是一個饑凶之年,但是說不招人喜歡的實話的人向來沒什麽好下場。

韓歆證實了他的預言,卻愈發被劉秀厭惡。在這之後,很神奇的是韓歆竟然升了官,做上了大司徒,位列三公。但是韓歆卻對這次升職悶悶不樂。因為這實在是個凶險的職位,常常因為小事就被下大獄,承擔極大的罪責。

自董仲舒強化“天人感應”之說以來,天災再也不是純粹的天災,而被理解成為上天對統治者的警告。“凡災異之本,盡生於國家之失。”儒家認為,只要違背了天意,不行仁義,上天就會降下災異朝廷譴責。一定要有人對此負責任。

皇帝是至高無上的,要保持權威,輕易不能背這個鍋,需要有人代他受過,於是位極人臣的“三公”,尤其是大司徒,便成了最適合的背鍋工具。原本“天人感應”學說的產生蘊含著限制無限君權的意思,結果竟成為了歷任“三公”的噩夢。

除了背鍋“災異說”的風險之外,薦舉人才也相當危險,如果哪位大臣薦舉的人才犯了罪,那麽他的舉薦人也要連坐。越是官職高,對他的要求就越是苛刻,萬石高官可能被幾百石小官的過失連累致死。另一位大司徒戴涉便是因為所舉薦的人偷盜金錢,被連累下獄,死在獄中。

韓歆明知道自己處於凶險境地,可是本性難移,依然是有啥說啥,不知避諱,眼看著就要成為下一場災異的背鍋者。

這一次他因為國內流民四起,又勇敢地上了一封奏書。韓歆毫不避諱,直接指出劉秀的為政過失。最不應該的是,韓歆竟然以長安的建世皇帝為例,舉出長安朝廷的一些為政舉措,聲稱這些政策可以拿來借鑒。

劉秀此時被劉鈺步步緊逼,已左支右絀,難以應付,他的江山已處於崩潰的邊緣。韓歆拿劉鈺做參照,來與他進行對比,潛台詞就是建武皇帝為政不如建世皇帝。這確實觸及了劉秀的底線,犯了大忌。

就算他說的是實話,那也是要找死的實話。

果然,因為這封奏書,劉秀將韓歆下獄論處,他甚至懶得找什麽災異的理由,直接扣了個忤逆犯上的罪名,要將他處死。

這樁案子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韓歆是南陽名士,不僅學問精深,而且為人正直,一直為人敬重。他因言語獲罪,說服力並不充分。朝堂上的大臣們紛紛上書,為韓歆求情,請求皇帝對他從輕發落。

劉秀面對厚厚的一撂求情奏書,越發生氣,他沒想到自己身為皇帝,九五之尊,只是想要處置一個臣子,竟然會遭遇如此大的阻力。

他不禁想起當年歐陽歙之案,在罪行清楚、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費盡心力才終於殺死了歐陽歙。如今韓歆的罪行遠不如歐陽歙那麽重,在天下人看來,是韓歆說話太直,得罪了皇帝,這不過是一些言語上的小過失罷了,皇帝不應該小題大做。更有甚者,有人暗中覺得韓歆說的對,皇帝的為政原來就有過失,韓歆是為民請命的那個人。

此時劉秀心中的忿恨遠甚於當年面對歐陽歙,歐陽歙在當時已成為他的政敵,他殺歐陽歙是為了推行政事,是為公,他可以平心靜氣,處心積慮地考慮周全。而他要殺韓歆是為私,是因為韓歆戳到了他的痛處,讓他感覺受到了汙辱。劉秀已經出離憤怒,他要泄一已之私憤。這種情況下,他很難保持冷靜。

一向處事謹慎、考慮周到的建武皇帝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怒,他不顧滿朝大臣的反對,乾綱獨斷,將韓歆就地免職,褫奪爵位,趕出邯鄲城。

韓歆的老家在南陽,此時南陽在劉鈺手中,他當然不能回去。他的家安在了邯鄲,但是皇帝不想在邯鄲再見到他,直接勒令他遷走。

韓歆曾在河內做過幾年的太守,河內相當於他的第二個家鄉,韓家在那兒有房產田宅,足夠他安身立命。於是韓歆帶著全家老小,自邯鄲南下,想要遷到河內去。

韓歆因言獲罪,朝臣為其鳴不平,都不免覺得劉秀薄待功臣,褫奪爵位的處置太重了。但是韓歆終究保住了一條性命,免職還鄉的結果還算可以接受。

免官複起的人多了,不一定什麽時候,皇帝便可能回心轉意,召回韓歆, 一旦他重新得寵,複爵也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許多朝臣聚集在邯鄲南郊為韓歆送行。昔日的同僚坐在一處飲酒,有人道著珍重,有人寬慰他耐心等待,待陛下息雷霆之怒,或許不久的將來他們還會再見。

他的好友桓譚為他彈奏了新做的送行之曲。一曲奏罷,桓譚向著韓歆笑道:“韓公,我這次做了兩首新曲,全是用的七音之法,一首歸去,一首歸來,這兩首曲子都是為韓公而做,如今歸去曲奏完了,我可是急著要奏歸來之曲,韓公莫要讓我久待!”

韓歆面色黯然,說道:“桓公,不瞞你說,我此番遠離朝堂,心中很是平靜,我隻願從此終老田園,再不聞朝堂之事,在家坐享天倫之樂,你那歸來之曲,恐怕再沒機會奏響了!”

此時此刻這確實是韓歆的真心話,他已經灰了心,暫時忘掉了自己的雄心壯志,雖然他才高能乾,但是為人處事一直不稱上意,他自己也覺得憋屈煩惱。如今韓歆隻想遠離邯鄲,遠離是非,過一過清靜日子。

桓譚握住他的手,低聲道:“韓公這麽說,竟讓我也起了歸鄉之思。”

恆譚同樣是不受皇帝待見的那個人,他對於劉秀大力提倡的讖緯之學嗤之以鼻,有時難免大放厥詞,批判一番,韓歆今天的下場,或許就是他桓譚的前車之鑒。

韓歆告別了同僚,帶著獨子韓嬰以及一家老小登車南下。

一天之後,邯鄲未央宮中駛出了一輛軺車,急匆匆地也向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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