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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五百一十八.停車問罪
韓歆坐在車裡,眉頭緊鎖。經過這些天的風波,他看起來清減了許多,神色十分憔悴。他用手捋著花白的胡須,倚著車壁,若有所思。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他的兒子韓嬰策馬過來,向他說道:“父親,前面便是淇水了,我已差人去尋找渡船過河,請父親先下車休息。”

韓歆下了車,信步走到河岸上,忘著滔滔東去的淇水出了神。

韓嬰站在父親的身後,憤憤地道:“父親當年以河內一郡降於朝廷,追隨陛下南征北戰,建言劃策,多有功勳,沒想到如今竟無辜被貶,倉皇回鄉,陛下待父親何等不公!”

韓歆斥道:“你這豎子懂得什麽?為人臣者,豈可謗君?我罪當誅!幸得陛下恩典,留我一條性命,你不知感恩,竟還在這裡胡說八道!”

韓嬰不服,低聲咕噥道:“父親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何罪之有?陛下竟沒有胸懷聽幾句實話麽?”

韓歆斥道:“住口!你怎敢誹謗陛下?若是被人知道了,又是一樁禍事。。。你以後千萬記得,禍從口出。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千萬別亂說。君子敏於行而訥於言,此聖人之訓,為父枉讀聖賢之書,竟忘了聖人之訓,該當受這一場磨難。”

韓歆雖然嘴上斥責兒子,其實心裡也十分窩火。他在心中對劉秀已經失望,覺得自己的仕途已經到頭了,他目前也沒有再出仕的意願。但那股不平之氣淤積在心裡無處發泄,以致於他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著,怎麽呆著都不舒服。

可是他不能將這種情緒帶給兒子。他的兒子韓嬰只有十八歲,年輕氣盛,應該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為父親受到牽連。韓歆擔心韓嬰為自己鳴不平,在外面說出什麽不得體的話來,惹上大禍,步了他的後塵。

韓歆一家人在淇水北岸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船隻,一陣忙亂之後,所有東西將上了船。韓歆棄車登舟,正要渡河時,忽見北方來了一隊人馬,大約有百余人。遠遠地望去,見人馬之中有一輛馬車。

韓歆一見到那馬車的樣式,頓時吃了一驚,他久侍宮中,當然熟悉宮中車輛,這部車一看就是皇帝派出的使者。

韓歆立即跳下船來,侍立道旁,垂著頭拱著雙手,心裡止不住地砰砰亂跳。

皇帝發怒要處死他,其中的情景韓歆已聽人說過。要不是朝中同僚說情,恐怕他早就死在了邯鄲。韓歆好不容易逃離邯鄲,要回到河內過安定的隱居生活,可是皇帝竟然派使者追了上來。

陛下是後悔了,要赦免他,還是余怒未歇,要。。。韓歆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等到使者到了近前,高呼道:“陛下有詔,韓歆接詔!”韓歆便跪了下去,將頭伏在地上的塵土之中。

使者道:“韓歆食君之祿,不思為君上分憂,為百姓謀福,反以愛民為名,誹謗君上。。。”

隻這一句話,韓歆的腦袋裡立即“嗡”地一聲,整個人都懵掉了。

皇帝派使者追來,原來是想要他死!

按照當時的規矩,對於有罪被貶謫的官員,如果皇帝派出使者在路上責問,就是要逼其認罪自殺。如果官員沒有這個自覺,那不僅依舊要死,也會連累家人,並且失去最後的體面。

看來劉秀在邯鄲沒有殺他,並不饒過了他,而是因為在邯鄲殺韓歆,滿朝的官員都會為他鳴不平,阻力太大。

可是出了邯鄲,情景便完全不同,只須一封詔書便可輕易地致他於死地。韓歆沒有想到,他多少年追隨皇帝,鞍前馬後,立下無數功勞,竟然換不來自己的一條性命!

使者依舊在念那道長長的詔書,韓歆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腦海中隻縈繞著一句話:“陛下要我死,他想要我的命!”

他懵懵懂懂地站了半天,忽然,像是一個驚雷在天空中炸響,使者大喝一聲道:“韓歆,你可知罪!”

韓歆清醒過來,他深深地伏進塵埃中,聲音仿佛是從最深的地底傳出,“臣知罪。”

在這一問一答之間,劉秀和韓歆已經隔空達成了一個協議,韓歆交出他的性命,劉秀給他一個體面的收場。

此時只需要韓歆當著使者的面自裁,這樁協議就順利執行完畢,使者便可回去交差。可是這時,韓歆身邊的韓嬰突然大叫道:“臣父無罪!”

他的話剛說出口,臉上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這一掌打得如此之重,讓韓嬰的耳朵嗡嗡作響,面上頓時現出五個指印。他驚愕地看著父親,一時說不出話來。

韓歆怒氣衝衝道:“你個孽子,膽子太大了,竟然當著天使的面胡說,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可是父親,我。。。”韓嬰還想爭辯,卻見父親又舉起了手掌,嚇得他向後躲避,韓歆斥道:“還不退下去!”

韓歆斥退了兒子,回身向著使者深深施禮,說道:“請天使稍待,待韓某先行更衣,再以死報陛下知遇之恩。”

使者點頭道:“韓公請便。”

韓歆回到船上,家人已經哭成一片,到處是哀戚之聲。韓夫人抓住他的胳膊,哭道:“你走了這個家可怎麽辦?”

韓歆推開了她,抓住兒子韓嬰的胳膊,將他扯進艙內。

“你闖了大禍了!”韓歆看起來十分緊張,“陛下詔書已下,不可更改,難道你是要說陛下錯了,與陛下辯論嗎?劉秀厭惡我,已到了不得不除去的地步,你能保住性命還要靠他的一絲善念,你怎麽還要站出來申辯呢?使者當場便可以擊殺你!”

韓嬰泣道:“父親受此冤屈,兒子不能救父親,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兒願隨父親去死!”

韓歆怒道:“你糊塗!如今韓家只有你這一個男丁,你難道要我們韓家絕後嗎?”

韓嬰垂頭飲泣,韓歆撫著他的肩膀道:“孩子,不要以為父為念,也不要回家了,恐怕這個國家已經容不下你了。一會兒為父死了,不須你收屍,你要立即向西逃,越快越好,千萬不要回頭。你要通過太行山逃到河東去,逃到放牛皇帝那裡去!”

韓嬰抬起頭,吃驚地道:“父親是叫我投奔長安?”

“劉秀容不下我韓家,我們別無選擇,只有投奔劉鈺。我當年曾去過洛陽,當面見到了建世皇帝,他是一個有胸懷的人,定會收留你,為韓家留下這支血脈。孩子,你一定要逃出去!記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整個家族的,沒有你便再也沒有韓家了!”

韓歆千叮嚀萬囑咐,將家中後事件件安排妥當。直到使者來催促他更衣,韓歆才換了新衣,走上船頭。

韓歆對著浩浩淇水,低聲吟道:“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吟罷,投水而死,終年四十五歲。

使者一直等到韓歆的屍體被打撈上岸,親自看過之後,才回車向北,可是走出幾十裡之後,使者突然派人追回來,要索要韓歆的獨子韓嬰,可是韓嬰已不知去向了。

使者回邯鄲未央宮複命,劉秀聽說韓歆已死,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他問道:“韓歆臨終時說了什麽沒有?”

“回稟陛下,韓歆欣然領命,身著素衣,投水而死,並沒有留下什麽話。”使者突然遲疑起來,“不過臣聽說,他投水之前吟了一首詩。”

“吟了什麽?”

“桑之落矣, 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劉秀忽地一拍書案,怒道:“韓歆匹夫,還敢怨朕!”

這首詩是詩經裡的一段,寫的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婦女,對丈夫發出的怨言。意思是說:“桑樹的葉子落了,枯黃又憔悴。自從嫁到你家來,跟著你受了多年的貧苦。淇水茫茫,水濺上了車帷。我作為妻子並沒有什麽差錯,是你這個男人反覆無常,沒有德行。”

韓歆依舊像生前一般直言敢諫,不知避諱,他借這位被拋棄的婦女之口表達了自己對劉秀的怨恨。讓劉秀剛剛平覆下來的心情又起波瀾。

韓歆之死震動天下,朝野無不惋惜。韓歆素有重名,卻因得罪了建武皇帝而無辜受戮,天下人紛紛為其鳴不平,皆說死非其罪。

這件事使劉秀的名聲受到了損傷。

一個月後,韓歆的獨子韓嬰覲見了建世皇帝陛下,他拜倒在地,哭道:“陛下,臣父無罪!臣父冤枉!”

劉鈺親自扶起他,說道:“你父親是正直之人,朕不忍令其含冤而死,當為其洗清冤情,還其清白之名。”

劉鈺下旨,旌表韓歆,追贈其大司徒之職,封其為侯,以其子韓嬰襲其爵位。

天下為韓歆鳴不平者,都對劉鈺增添了一分好感。他們欣慰地看到韓歆在長安朝廷獲得了好的聲名,這位直臣在死後得到了應得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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