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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行之禹王神宮》第33章 月遠寒山
  首都國際機場,陰,小雨轉多雲。

  一對衣著靚麗的年輕男女,背著個蘇式麻袋軍用背包,從航站樓出口走出,順著人流,排隊等候出租車。

  只聽那女孩說:“我也要埋怨幾句,我這個爺爺,怎麽變得這樣性急?當真是奇怪,玉璋的事,他從前可沒這般上心,氣的我都不願留在洛陽陪他了。”

  “也許是,聽說了人家湊齊八件玉璋了,才著急了吧。如月,我爹留的那件玉璋,還在蘇幕遮嗎?”

  薑如月甜甜一笑:“放心,你爹留的遺物,自然藏的妥帖,無論如何不會交給旁人了。”

  我說道:“那就好,不過咱們來京城,先去哪?我可真沒有頭緒。”

  薑如月道:“那你就當回路癡,做我小跟班兒吧,小時候我在這裡住過幾年,還是挺熟的。”

  二人乘上出租車,直接去往東三環華威南路,這裡是京城古董行的CBD,也是全國古董行核心商號的聚集地。

  薑如月就給我介紹說,華威南路一帶大小古玩市場,統共有八家。

  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潘家園舊貨市場了,那裡曾是許多草根的造富之地,也是充滿挑戰和機遇的地方。許多古董行的大商號,早先全是靠在潘家園的紅色大棚底下擺地攤,才積累了第一桶金的。

  不過如今,潘家全是些地攤,假貨也泛濫,行裡人很少過去做生意,反而都集中到了附近的大樓裡,那便數北京古玩城A座了。

  北京古玩城共有ABC三座,只有A座的等級最高,裡面也全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商號,別小瞧裡頭門面小,不說租金,僅轉讓費就高達上百萬。

  而北京古玩城A做對面,就是修的如同碉樓似的天雅古玩城,這座市場的地位在古董行也是極高,其中5樓是老貨一條街,許多海外人士、藝術名流時常到這裡淘貨。

  另外還有附近的程田古玩市場等,不過那都檔次低些,盡是些小商戶了,反而是緊挨著程田古玩市場,有家“程田旅館”,這旅館可是個別有洞天的所在。

  那旅館的一間間臥室,終日都不鎖門,裡頭每一張床位上,都鋪滿了來自全國的玉器、瑪瑙、翡翠等,全是些遊商走販,白天在床上賣貨,晚上收拾一下又住在裡頭,掙些辛苦錢。不過這裡也是仿品居多,但若是想打探消息、聯絡同行,這算是個好去處。

  另外的地攤集市,還有大鍾寺、十裡河、觀音堂等,都是遊夫走卒常去的地方,等級卻低了很多。

  “你怎麽對那裡的犄角旮旯這麽清楚?”我不由問道。

  薑如月歎道:“還不是小時候,外公騙我說,得空了就會領著我去逛動物園看熊貓,結果呢,天天帶著我在些市場兜圈子,轉的我隻感覺昏天黑地,我想記不住也難呀。最重要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地方也沒什麽變化,從哪個門進,再從哪個門出,我也是門兒(熟悉)清呢!”

  我問道:“那咱們在哪落腳?”

  薑如月道:“就在附近唄,這潘家園周圍的河南大廈和陝西大廈,那是古董行裡人常落腳的地方,畢竟這兩個省是文物大省嘛。安氏集團在北京古玩城A座有兩間店鋪,咱們先去看看,若是遇到了你要找的人,那便最好了。倘若尋不見,只能再去古玩城C座了,那裡有一間專門是安期山的辦公室。”

  兩人到了華威橋附近,剛好路過一間毫不起眼的小館子,紅底白字的招牌上頭寫著:河間驢肉火燒。

  我餓的肚子一叫,拉住薑如月道:“走這一路,也沒見這附近有什麽吃食,咱吃這個怎麽樣?雖然是在京城,招牌寫著河間府,可在杭州城裡也從來沒見過。”

  薑如月點頭一笑,爽快的就答應了,我原以為如月身為南方人,吃不慣這種烤製很硬的燒餅,哪知她很熟絡的招呼店老板:“兩碗驢肉清湯,多放一些芫荽,再要三個火燒,一個純肉、兩個肥瘦的,麻煩快些哦,謝謝老板啦。”

  我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吃幾個?”

  薑如月笑道:“旁邊就是河南大廈跟長安大廈,裡頭有好吃的你不去,偏要來下小館子,你吃兩個就好了,待會兒再吃別的,不過這家好像開了好多年了。”

  我說道:“反正我爹在世時,經常對我講些他在京城的事兒。他在東四當片兒警時,騎著大洋車路過東三環這裡,哪能見著什麽高樓大廈,一望無際全是綠油油的菜地,這些年,國民經濟蒸蒸日上,不必想也知道,變化大極了。”

  薑如月道:“哎我記得你說,你父親在這裡當差,一個人守著那間古董倉庫,裡頭有上萬件的珍品,花了多久才能清點完呀?”

  我說道:“也不全是他一個人,後來還分派了幾個助手,不過那些個助手心眼挺多,也毛手毛腳的,聽我爹說,庫裡少了些小黃魚(金條),還有一幅古畫也丟失了。據他描述,那畫上繪有一頭牛,前頭是個老漢想要牽著它,鼻環上的韁繩卻被掙斷了,這畫的名字也就叫《斷韁牛》,這要是擱在今天的古董行,萬一被哪個炒股的私募大佬看上了,指不定值個成百上千萬,連拍賣行都不用送。”

  兩人邊吃邊聊,待填飽了肚子,已經快下午兩點,我們朝著古玩城走了幾步,見路邊有不外地人,販賣些文玩珠寶,其中有個小老頭,身材瘦的乾巴巴,灰蓬蓬的頭頂扎個小髻,正靠牆角蹲著,地上放著個塊黑乎乎的木頭疙瘩,也是要打算售賣。

  我好奇的停下腳步,薑如月道:“哎,這一路都是這種佔道經營的小販,你怎麽了啦?相中人家木頭啦?”

  地上是塊像是木炭一樣的東西,被火燒的焦黑,難以辨認是做什麽用,有句老話說隔行如隔山,在古董行是隔種類如隔山,玩兒玉器的絕不輕易買瓷器,玩兒書畫的絕不輕易碰青銅,許多人對跨門類收藏絕對謹慎。

  不過這個時候,我倒覺得沒什麽,眼前這塊木頭明顯不是古董,只是從未見過,再看這個小老頭,正笑眯眯的盯著自己,還很客氣的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啊。”

  我問道:“老板你好,這什麽木?”

  “喲,小兄弟喜歡啊,這是棗木。”

  “這大熱天兒,您老是在賣炭嗎?”

  小老頭聽我這麽說,“咯咯”尖聲笑起來,答道:“外行了不是,小夥子,俺跟你說吧,俺是河北定興縣人,驚蟄那會兒打春雷,這天雷就劈到了俺們家棗木園子,把這顆棗木給搞成這模樣了,這叫做雷擊棗木。”

  我知道,道教之中有“雷擊棗木”可辟邪的說法,可市面上作假的也不少,地上這塊焦黑的都糊了,看著品相實在不怎樣,這便問道:“老先生,你大老遠跑到北京,就為了賣這塊棗木?”

  老頭不假思索道:“沒錯,俺等賣掉了,那錢回去都捐到廟上。”

  我說道:“什麽廟?”

  老頭道:“俺定興有間道觀,要集資重修呢。”

  “供的是誰?”

  “真武大帝。”

  “買了。”

  我毫不猶豫的掏出錢包,這老頭反倒一愣,納悶道:“小夥子怎麽不問價錢?”

  我說道:“哦,多少錢。”

  老頭伸出三根手指頭說:“三千。”

  薑如月在一旁“噗嗤”笑了出來,暗自嘲笑我,白白花費重金買了塊沒用的黑炭。

  我也沒理睬她,依然數著錢說:“我買了,給他老人家重塑金身出份力。”

  明朝時期君主喜好修道,因而道教盛行,在流雲居也放著幾尊明代銅鎏金的真武大帝像,我就曾過手。那神像莊嚴肅穆,令人瞧在眼裡,心裡也覺得歡喜,我對道教也素來覺著親近。

  於是我接著對老頭說:“這唐伯虎有首詩,叫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閑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我這三千塊,也是憑自己本事掙得,絕不算是造孽錢,您收好了,一定幫我帶到廟上。”

  三千塊的棗木疙瘩也能賣掉,老頭頓時高興壞了,利索的拿出幾張廢報紙,三兩下包好黑棗木,連同身邊的舊提包也一並留給我,將木頭擱到了裡面。

  這時候身邊有幾個看熱鬧的小販,見我出手大方,愣頭愣腦的圍上前來,想推銷些染色翡翠。薑如月見狀,眉頭一皺,趕緊拉著我擠出人群,一溜煙去了北京古玩城A座。

  這會兒午後困乏,遊客也稀少,我問道:“如月,你娘不是不讓你進古玩城嗎?”

  薑如月說:“她呀,自從有了我,乳哺養育無所不至,後來為了安家的瑣事日夜焦勞,最是心疼我,才會這麽說。不過,咱們又不是來閑逛的,既然有正事,我也不在乎了,古玩城又不是刀山火海,咱們進去吧。”

  薑如月帶著我從正門進去,繞過一塊巨大的白水晶石,來到一家名為“古雨山房”的商鋪。

  一進這間廳室正門,迎面是座江南青灰瓦疊出的魚鱗屏風,幾株吊蘭藤蘿掩映左右,地上放著漢白石的葵口花盆,裡頭種了幾株粉嫩的碗蓮。

  兩人踩著雅灰色的方磚,輕輕繞了進去,廳內陳設空闊,除了四壁櫥櫃展陳著諸類古董,就只有正中放著一張巨大的明式桌案。

  一個戴黑框圓眼鏡的年輕人,正坐在桌邊看書,這個時候抬起頭來,衝我淡然一笑:“你好。”

  我見這人像是個藝術系的學生,盡管那副眼鏡看著老土,長相還是挺年輕,就說道:“你好!是老板嗎?”

  這年輕人放下書卷,起身禮貌的問:“兩位,有什麽事嗎?”

  我笑道:“沒有,路過這邊隨意看看,我喜歡高古玉器,不知道您這有沒有?”

  “有的。”這年輕人指了指擦的鋥明刷亮的展櫃,“這兒呢剛好有幾件,都是大開門老貨。”

  我和薑如月近前,見有一塊紫檀重工雕花的小插屏,鑲嵌一塊碧色大玉璧,玉璧身上還鏨刻著描金楷體小字,不用猜就知道是清宮舊藏,旁邊還有兩隻柄形器,拴著英文小吊牌,都像是海外回流的。

  我嘖嘖歎道:“好漂亮的東西,可惜了。”

  這年輕人扶了扶眼鏡,疑惑問:“可惜什麽?”

  “可惜這原本是素面玉璧上,被乾隆爺刻滿了詩文,這金燦燦的字實在喧賓奪主,清代工藝太過於繁縟啦,我就是喜歡些素雅的器物,以素為美嘛,比如玉戈、玉圭、玉璋什麽的——”

  這年輕人聽到“玉璋”二字,心頭一動,連忙說道:“您說的這些小店暫時沒有,不過古玩城這層樓裡我知道有不少,您不妨到隔壁轉轉。”

  我暗暗想道:“這層樓我大致看了,的確有不少玉璋,但全是低仿貨,一件做工規矩的都沒有,這個戴眼鏡的家夥,怎麽這麽敏感,立馬就下逐客令了?”

  薑如月左右瞧了瞧,見屋裡就這個年輕人獨自一人,也就沒多講話,拉住我走了出來,二人假裝四處參觀,漫不經心似的走到二樓,正對著手扶電梯有間寫著“問水雅集”商鋪。

  薑如月悄聲說道:“剛才那家是安氏集團的分號,這間也是,咱們進去瞧瞧,要是沒有你要找的人,就只能再去別處了。”

  我見這間店鋪面積更大些,門裡放著一扇螺鈿花梨木屏風,後頭有一座石刻。石刻最底下是個白石蓮瓣紋須彌座,上面壓著個蓮瓣紋石盆,盆內細細鋪著白色石英顆粒,正中插著一塊高約半米的灰色太湖青石,瘦骨嶙峋,上面布滿自然風化出的魚子紋,十分古雅。

  “兩位想看些什麽?”

  我與薑如月腳步輕盈,裡面的人還是立馬聽見了,匆匆迎了出來。

  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繞過石刻,笑吟吟道:“歡迎光臨,兩位想看些什麽?”

  我見她容顏姣好,脖頸掛著一串白水晶,如果不是如月事先介紹,“問水雅集”是安家分號,那自己真當她是女掌櫃了。

  薑如月道:“你好,美女姐姐。我們閑逛,隨意看看可以嗎?”

  這女人笑著說,當然可以,你們隨意看,需要什麽再叫我。說完她轉身進了內廳,我和薑如月在外面假意看了一圈,慢慢踱步到內廳門前,聽到裡面不斷傳來“噠噠噠噠噠”的敲擊聲。

  我透過一扇月門,有意無意間朝內廳望了一眼,見到一個穿著青色漢服的女子,拿著一柄錘子和小鑿子,正埋首敲擊著桌上的石刻。

  這女子太過於專注,也沒有抬頭,不過我一眼就認出,這不是“大都督”周雲的夫人陳嬌夢嗎,她怎麽也跑到京城來了?可我並未多想,急忙撤住身子,挽起薑如月就往外面走。

  薑如月正納悶不已,這才朝裡頭望了一眼,怎麽就開溜了,等到了古玩城外面,才聽我解釋說:“屋裡有陳嬌夢。”

  薑如月小眼一瞪,詫異道:“難怪你跟丟了魂似的,她到了京城,說明周雲也在這裡。”

  我說道:“還好她在敲東西,一直忙著低頭,沒看到我。要是被察覺,咱倆一時半會可走不脫了。不過她也真是有心機,我見桌上放著好大一塊陶范,她用鑿子都給碎成小塊了。”

  “這是為什麽?”

  陶范是古代為了鑄造青銅器,先雕刻出的陶土模具,有灰黑色、土黃色等。因每一件銅器都要用一件模具,使用之後都會碎裂,無法再次使用,所以陶范有著獨一無二的特點,存世量也十分稀少。

  我說道:“我猜,這姑娘把要大塊古代陶范敲碎,分成若乾小塊,再分別賣給旁人。畢竟這玩意,單獨一塊的話,價錢反倒沒有許多塊來的貴些。”

  薑如月歎道:“這或許是,我娘不讓我進古玩城的一個原因吧,她們這些人太精明了。”

  我說道:“她這還算善茬,有些不善的,會在拓印古代石刻之後,鑿毀幾個字,自己的拓本就成了孤本。還有那個九鬼的祖上,組織探險隊到咱們國家,鑿取石窟壁畫,剩下帶不走碎成齏粉,淨做些搬走和尚燒了廟的事。”

  薑如月惆悵說道:“那咱們快些去古玩城C座,你要找的九鬼井丞,如果沒在那邊,咱們暫時就沒轍了。”

  兩人穿過一條馬路,經過天雅古玩城和弘鈺博古玩城,就到北京古玩城C座了。這座市場的人流量遠不如A座的多,甚至算是冷清極了,薑如月和我來到三樓,來到一間名叫“遠廬”的商鋪前,一路竟沒有遇上一個人。

  這間店鋪佔地足足有上百平米,正門是扇電子密碼門,卻敞開著一半。

  站在外頭,就可以看到裡面有間小廳,昏暗的如同夜晚,只有兩盞暗黃的小射燈,照著牆角一扇玻璃櫥。裡面放著一匹赭石色的北齊陶馬,頭頂紅瓔簇,鞍佩飛揚,胸前還掛著一串生鏽的鐵質鑾鈴,馬匹姿態開啟隋唐時期的法式,俊美至極。

  陶馬邊上是一隻灰色石罐,石質細膩,打磨的光滑均勻,行家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唐代豹斑石器茶具,也不是尋常古董店裡常見的。

  我和薑如月鬥膽邁步進去,見這室內連個窗戶也沒有,牆上掛著蘇式雕花木窗,卻僅是裝飾品。

  兩人右手邊有條通道,裡面左右列著幾隻獨立的小櫥櫃,頂上僅有六盞昏燈,照亮二人腳下的灰色青石地磚。

  “沒有人麽?”我暗自想著。

  薑如月面色沉沉,繼續帶著他朝通道裡走,盡頭又是一間小廳,高出外面一層台階,地上鋪著淺棕色的楓木地板,上面放著黑色的沙發和咖啡機,還有一張長桌案,牆上掛了一幅畫框,寫著“月遠寒山”四個大字。

  一個穿著盤扣布衣的中年人,正半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前頭桌案上攤開著個筆記本,上面寫著一些奇怪的地名:

  曲阜九龍山,定縣M4,獲鹿高莊M1,大葆台M1,徐州獅子山,永城梁王,徐州龜山,泗陽大青墩,巨野紅土山,危山漢墓,長清雙乳山,永城窯山M1M2,章丘洛莊,徐州東洞山,永成人喜山,長沙風篷嶺,河北獻縣M36……

  這人聽到了腳步也並未睜開眼,悠然自得問了句:“說好了兩點鍾,怎麽才來。”

  我從未見過這人,薑如月卻再熟悉不過,此人就是號稱“過手天下、目斷十方”,現任精鑒宗師大會首席裁判、安氏集團內庫總管——安期山。

  “舅舅。”薑如月輕輕喚了一聲。

  安期山猛然睜開眼,張大了嘴,四處看了看,顯然他是在等人,卻出乎意料的等到了我和親外甥女。

  安期山癡呆呆的盯著薑如月,好半天才說:“是如——如月?你怎麽來了。”

  薑如月一笑說:“好多年沒來京城了,這不就來瞧瞧您,再瞧瞧牆上掛的這幅畫兒,是不是摘了。”

  安期山扭頭看了看“月遠寒山”四個字,耳根子頓時紅了,隨即匆忙抿了口茶水,收起筆記本,鎮定的說:“這畢竟是你二舅期遠寫的,他讓一直掛在這裡,說是要隨時提醒我,也提醒自己。”

  薑如月冷笑道:“月——遠——寒——山,安期月、安期遠、安期寒、安期山。舅舅,憑著良心說,我娘怎麽就疏遠你們了。”

  安期山突然顯得拘謹起來,站起身走了幾步,輕聲說道,孩子!從前的事你不清楚,你娘也沒跟你解釋明白,都是家族糾葛,跟俗套的電視劇似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舅舅我啊,這些年潛心學術,好美酒和美玉,生意上的事,從來都是期遠做主,有什麽不明白,回頭你問問他吧。

  薑如月道:“他常年在美國,我哪能見到他。這次來京城遊玩,想著舅舅或許在古玩城,就來打擾了。”

  安期山神色慌張的看著門外,假意笑道:“來旅遊啊?這位年輕帥哥,是男朋友?”

  我對著安期山半了鞠一躬說道:“安老爺你好。”

  安期山道:“好,對了如月,你娘最近怎麽樣?”

  薑如月道:“她挺好的,一直住在上海,還時常提起您,懷念從前一起在新疆的日子。我娘希望您能去趟上海,姐弟團聚一回。”

  “是,是——”安期山支支吾吾,想找借口打發走我和薑如月,這個時候昏暗的門外又走來三人,我回頭一看,心頭大喜過望,來者正是“大都督”周雲,身後跟著新疆督導朱波和九鬼井丞。

  那三人走到安期山近前,見到我和薑如月在這,皆是面露驚訝之色。

  安期山尷尬的給三人介紹薑如月,周雲點了點頭說:“師父,我們在杭州城見過的。另外這位就是在新疆,幫著咱們清理了門戶,救了朱波命的謝玄兄弟。他還答應送弟子一張禹王玉璋的拓片,是咱們行裡人。”

  安期山道:“原來如月的男朋友,就是謝玄啊,真是優秀後輩。”

  朱波一見到我,十分高興,過來擁抱一番:“怎麽來京城了?能這裡遇見你,真是想不到。”

  我朝著周雲和朱波歎道:“我那件玉璋的拓片,這回來的倉促,沒有攜帶在身上。今天來到安老爺辦公室,是如月要探望舅舅,我呢則是來道歉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有件對不起你們的事!”

  “哦?”周雲一臉茫然問道,“什麽事對不起我們?”

  我說道:“想必兩位還記得,在新疆贈給我了兩件禹王玉璋,我實在是受寵若驚,一路之上用心保管它們,就想著等回到杭州,親自將玉璋還給大都督。可真不巧,我剛到洛陽地界,將玉璋臨時放在了王四爺門人的保險櫃裡,沒成想在古玩城裡竟遭了賊,光天化日之下,玉璋被人盜走了!哎,因此才想到安老爺面前,負荊請罪!”

  安期山一聽,十分詫異的問:“被人偷了?有這種事!知道賊人是誰嗎?”

  我點點頭:“聽他們說,是王四爺的徒弟,外號小晁衡,名字呢是九鬼井丞!”

  一旁的朱波頓時扭過頭去,鄙夷的盯著九鬼井丞,安期山與周雲也漲紅了臉,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圓說。

  小晁衡九鬼井丞朝著眾人挨個鞠了躬,鎮定自若說道:“原來你們之間,還有這一段故事。那實在不巧,我確實在洛陽取走了六件玉璋,不過不是偷,也不是搶,而是王四爺的門人,親手托付給我的。這次來京城,我就是想將玉璋帶到這裡,作為交換,安老爺回再拿出兩件玉璋,大家一起分析其中的奧妙!”

  周雲凝神沉思片刻,等九鬼話音一落,就給打圓場:“我們既然給了謝玄兄弟兩件玉璋,就沒有再要奪回來的道理。九鬼先生誤打誤撞,取走了謝玄兄弟的那兩件,實屬誤會!今天九鬼先生和謝玄兄弟,都是客人,大家不要為了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安期山也一笑:“對,實屬誤會。既然大家碰面了,那正好解釋清楚。九鬼先生將六件玉璋帶來了,我再拿出安家珍藏的另外兩件,大家坐在一起,研究一下,之後再把玉璋還給謝玄兄弟,幾位看看行嗎?”

  我說道:“太客氣了,我一個晚輩,能坐在這裡,與諸位宗師論道,真是莫大榮幸!——”

  九鬼井丞卻把嘴一撇,打斷了我的話:“安先生,我冒著風險來到這裡,希望得到絕對的安全。玉璋就在我包裡,但是我有一條件,現場只能留下三人。”

  安期山眼珠一轉,笑道:“九鬼先生,這裡是京城,首善之地!安全是毫不需要擔心的。你說的條件,我不明白,是留下誰?”

  九鬼井丞斬釘截鐵道:“留下玉璋之主,你,我,謝玄,其余人請到外面等候。”

  “可以,師父我先出去了。”周雲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薑如月也隻好對我說:“我去下廁所。”

  安期山卻伸手攔住朱波,對九鬼井丞笑著說:“這是我的貼身保鏢,我年紀大了,手腳不便,讓他留下,幫我從後面取玉璋去。”

  九鬼剛想開口,朱波就來到廳的盡頭,用力推開一架書櫃,我見牆上露出一扇巨大的銀灰色保險櫃門,足足有一人多高。

  安期山背著手,邁步過去輸入密碼,朱波使勁拉開保險櫃,裡頭是一間不大的密室,堆積了不少盛裝古董的錦盒。

  安期山笑道:“需要搬來一張矮凳,才能摸到高處存放的東西。九鬼先生,你不介意他留下吧。”

  九鬼井丞隻好說:“好吧,那他留下,我相信安先生的人品,會保障我的安全。”

  朱波按著安期山吩咐,取出了安氏集團另外兩件玉璋,九鬼井丞也謹慎的從包裡掏出六隻錦盒,最後八件玉璋一字排開,放在桌案上。

  我、安期山、九鬼井丞和朱波,四人都默不作聲,卻掩飾不住各自的激動,桌上八件玉璋,有白玉、碧玉、黃玉、青白玉、蛇紋石、玄武岩等多種材質,各自不同,拚在一處顯得五彩斑斕。

  安期山試著將八件玉璋調換了位置,將玉璋一側的出戟扉棱左右拚合,最後發覺,只有中間缺著一塊,其余的玉璋,明顯組合成了一塊長方形,如果再看紋飾細節,這不就是像一塊藏寶圖嗎?

  我也暗自想著,周雲曾說玉璋高度錯落不一,眼前這八件尺寸,差距不超過1厘米,那麽父親留給自己那一件,高度也大概能確定了。

  安期山看了一會兒,長籲短歎的說:“相傳禹王會盟諸侯於塗山,鑄九鼎九璋,造國庫地宮。數千年後,咱們好不容易將這八件玉璋聚齊,可你們能瞧出裡頭的門道嗎?我研究高古玉器幾十年,紅山、齊家、良渚、龍山四大門類,我是過手了無數古玉,可著實想不通,這夏朝早期的玉璋,裡面能藏著什麽線索。”

  九鬼井丞道:“我歷盡艱辛,旨在探尋出九隻玉璋下落,以為拚合一處,就能找到禹王神宮。可這上頭,除了刻有八隻圖騰,和五條凸起的弦紋,什麽也沒有了,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我仔細檢查,每件玉璋都用“對鑽法”開出孔隙,孔隙上方刻有八隻圖騰,綜合自己手中的照片看,有三件是玄鳥、兩件是螭龍、剩下的是熊、魚、蛇,玉璋腰部各有五條的弦紋,

  於是說:“倘若每一件圖騰,代表著不同的部落,禹王會盟諸侯,製作了屬於九個部落的玉璋。也許從圖騰看不出你們說的神宮位置,關鍵在其他地方呢?”

  安期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這其中的玄妙,我一時半會兒也猜不透,要不然這樣,咱們三位都上眼了,我也就沒有遺憾了,不如早些收回各自玉璋吧。”

  九鬼井丞譎詭的笑道:“納尼?您這話什麽意思?怎麽突然這麽著急,安先生,我千裡迢迢來一趟,期盼咱們能一直合作下去,這就結束了?”

  安期山一攤手,無奈的說:“禹王九璋,明顯少了一件,這跟兩眼一抹黑似的,咱也就看不出門道,你說呢?”

  這個時候,我心裡跟明鏡一樣,安期山這是暗示自己,識相的把最後那件玉璋交出來。可我並未接這茬,直接說:“安老爺,您剛說收回各自玉璋是什麽意思?我就是打算還回原屬於您的兩件玉璋,它們現下就在這桌上,我呢就不帶走了。”

  安期山面帶笑意,友好的握住我的手,輕聲說:“實在是感謝你,謝玄,像你這樣不貪心的孩子,真是少見。可你救了朱波,我該怎麽感謝你才好呢?你有什麽條件嗎,盡管開口!”

  我和朱波對視一眼,笑道:“安老爺太客氣了,我隻想要一張照片,不知道行不行?”

  “什麽照片?”安期山好奇的問。

  我指了指桌案道:“現在這八件玉璋的照片。”

  安期山聽了,反倒瞄了一眼九鬼井丞,嘴上雖然沒有開口,臉上卻掛著“不同意”三個字。算下來,九鬼井丞與安期山各自擁有四件玉璋,我根本就是個小輩,今天又是冒昧闖進來的外人,豈能平白無故得了八件玉璋的照片。

  可安期山清楚,我手裡還有最後一件玉璋,隻好抓耳撓腮的說:“謝玄啊,不是不行,但是照片這東西你知道,在行裡是忌諱,尤其是這麽重要的玉璋。一旦泄露,會給你、給我以及九鬼先生,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你也知道,這洛陽和西北,哪家不眼饞咱們啊?”

  我笑道:“對!是晚輩缺乏深思熟慮,還好安老爺提醒,不然我怕是要闖禍了。”

  安期山見我對缺少的那件玉璋隻字不提,裝傻充愣不開竅,就說道:“好孩子,今天別走,留下吃頓晚飯,我得好好款待你,以表謝意。對了,如月是不是上廁所去了,怎麽這麽久,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痛快地站起身來,心中暗道,好你個狡猾的安期山,惦記著我的玉璋,又迫不及待趕我走,你跟九鬼這家夥,還要悄悄商議些什麽?罷了,我找如月去!

  等我走出了“遠廬”,發現原本守在門外的周雲不見了,薑如月正拿著背包,在走廊裡來回的溜達, 整座古玩城C座依然靜悄悄,就像圖書館一樣。

  “咱們走。”我拉住如月的手,低聲說,“玉璋咱也不要了,我跟他們兩清了。這回也沒白來,那些玉璋的特征,都記在我腦子裡,待會兒找個清靜的地兒,我畫下來。”

  薑如月道:“好,我正發愁你什麽時候出來,再進去多待一會兒,我就覺得難受,我討厭這個舅舅,我討厭牆上那副字。”

  我邊走邊說:“我以為安期山會在私人莊園,保安森嚴的那種地方,沒想到咱們倆走進他屋裡,連個把門的都沒有!”

  薑如月道:“還私人莊園,你以為寫小說呢,他就是個低調又真實的人,整日泡在古玩城C座想心事。反倒是我那個二舅安期遠,才是虛偽極了的。”

  我們倆快步進了電梯,可電梯門剛打開,就見裡面站著一位女士,看衣著像是秘書之類文職打扮,這女人朝著我微微一笑,我竟愣在那裡有些發傻,這不是小韓麽?!

  新疆安氏內庫的工作人員小韓,她怎麽也到京城了,這麽巧的在電梯間碰見,她還朝我神秘的一笑,我清楚記得,這不是第一次對我笑了,我完全不理解她的笑意,那份帶著刻板與僵硬的笑意。

  我心裡有點迷亂,假裝沒認出她,快步離開古玩城正門,正待找處歇腳的酒店,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一下,打開來看,提示是朱波發來一條消息。

  我停下腳步,仔細瞧了內容,上面僅有六個字:謝你救命之恩。

  還附帶著一張照片,看角度,是偷偷拍攝的八件玉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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