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都亂了。

　　整個洛陽城現在連表面上的平靜都被打破，真的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玉帶“出現”的當天下午，整個洛陽城突然騷動起來，各色的人在洛陽的華麗的街道和破舊的黑巷裡穿行，大量馬車穿梭行進在每個蠢蠢欲動的府邸間，就在各種不知名的地方，搏殺，毆鬥正在發生，不少的“宴會”被舉行，各種人命和政治的掮客，如同聞到將死之人血腥味的禿鷲一般，各自窺視著，交流和密謀著。

　　期間各種暗通款曲，交易，謀殺，更是頻繁的上演，暫時的合作和背叛，更是洛陽這座充滿魅力的魔都永遠的主旋律。

　　而在兩天后，兩枚“洛神囚牛令”公然出現在洛陽市面上的時候，幾乎整個洛陽都知道了一個巨大的寶藏即將開啟的事情，無數的人悄悄觀望且議論著。

　　如此讓人心動哪怕父子反目都在所不惜的寶藏，究竟有沒有自己一份?

　　如果說李南之前的行為只是讓洛陽這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暗流湧動微微在表面泛起漣漪的話，那麽這兩天李南的行為，就好比講一塊大石頭沉入洛陽這個深不見底的寒潭裡了。

　　濺起的水花讓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城南的那些幫派，幾乎每天都在大規模的死人，當初李南去喝過羊肉湯的那個巷子，現在起碼空了一大半。

　　因為裡面的人，不是在執行主人的任務，就是在執行主人任務的過程中，永遠的回不來了。

　　城東的商戶區和市民區，不少的商鋪的“客流量”都大了不少，也有不少的商鋪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或者被屠滅焚毀。

　　而城西的富人區，不少富人都緊閉門戶，閉門謝客，試圖遠離這場看不見的風暴。

　　城北的貴人居所，反而更加熱鬧了，無數的馬車在洛陽諸家之間流轉，帶出洛陽真正的主人們的一個個指令。

　　其中最熱鬧的，當屬青樓、酒肆和茶肆，這些人流聚集之處，現在比之前任何一刻都熱鬧，想到分一杯羹的江湖豪客，洛陽各家的仆人，眼神銳利的官差，還有默默無聞但是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生面孔，還有不少城狐社鼠們，都充斥期間。

　　氣氛之肅殺，讓人不由得想起了兩年前的神龍之變時期。

　　洛陽這座以陰謀和人命為食的魔都，此刻因為某個穿越客不按套路的出牌，如同被外界刺激的冬眠凶獸一樣，在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刺激下，徹底活了過來！

　　來吧，來吧，惶恐就此參上。

　　將每個心懷叵測的敵人，消除殆盡之時刻來臨了。

　　而造成洛陽如此大騷動的源頭，此刻正饒有興味的在家裡一邊搭起架子炙烤著羊肉，一邊欣賞著歌舞，順便——

　　數錢！

　　玉帶雖然是宮中之物，但是當然不止七條，雖然之前庫存只有七條，但是並不包括太子賞賜給洛陽囚牛的啊?

　　再說，要在前帝都洛陽找到宮中的所用的玉帶，那不是很輕松?

　　總之，掌握了洛陽囚牛遺產的李南，從洛陽某個尚未被人發現的庫藏中，找到了另外的十幾條玉帶。

　　於是他將玉帶五條或者三條一份，“批發”給了洛陽城。

　　雖然不知道拿到的人會不會也只是個二級代理，但是落到地府裡面的錢財，可是實打實的，雖然不能公然送到李南所處的豪宅裡面，但是李南看著下面人傳來的“財報”，也覺得賞心悅目。

　　而兩塊“洛神囚牛令”換來的財物，則是讓李南有些目瞪口呆了。

　　洛陽人真是有錢啊，李南看著財報上寫的六萬貫銅錢，明珠二鬥，七尺血珊瑚一尊，上好美玉二十方，以及兩百斤黃金，不由得感歎道。

　　雖然這還是因為梁櫧急於出手，價格還被壓低了不少，但是依然十分的驚人了。

　　兩塊“洛神囚牛令”，早在他和女冠隱去找柳虎兒的時候，李南就讓碧衣鬼飛飛去找鐵匠打造了，據說出自於一個洛陽鼎鼎大名的偽造大家代號鬼匠之手。

　　這人也是山海的人，精通鑄造之術，讓持有化冥令牌的飛飛過去，重金之下，自然沒有什麽事。

　　既然要辦拍賣嘛，沒有貨騙人怎麽行，李南也不是個無良商家，他早就準備好了。

　　本來他隻想著放出一塊“洛神囚牛令”出去的，但是李南從金谷園見過司徒靈雪，得知洛神囚牛令上面很有可能有部分寶藏的地圖信息後，隨即就改變了主意。

　　因為看著十分高端大氣上檔次，上面雕刻著異獸，隱隱還有的地圖的令牌，他剛好有一塊！

　　山海化冥令！

　　山海化冥令據說是用首山之銅鑄造的，入手沉重，而且泛著厚重的金屬光澤，一看就不凡，背後還畫著古時的大荒山行水脈，用來冒充洛神囚牛令正好不過！

　　能掙錢最好不過了，多一塊洛陽更亂一分嘛。我真是個小機靈鬼，李南一邊想著，一邊看著侍女跳舞發笑。

　　你那個腰，是怎麽扭得，一看就不行啊，像你這種到青樓怕不是要被餓死啊。李南一邊對跳舞的某個小“侍女”發出了指示。

　　看著這位名為迷兒的侍女僵硬的身段，被一群碧眼大長腿的胡姬上下其手的難堪，李南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也算是被軟禁的李南，為數不多的樂子之一了。

　　“女子果然乃老虎，不，惡虎！”身處陣陣脂粉香氣中，化名為迷兒的屍神的彌彥隻覺得滿眼都是雪白，不由得感歎前輩飛飛的正確性。

　　女裝尬舞陷香陣，拭淚猶思飛飛明！

　　嘿嘿，女裝只有一次和無數次之分，看著女裝的彌彥左支右絀的尷尬模樣，李南的惡趣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怕是尋找彌彥的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們苦尋的“東瀛少年郎”，此刻正以另一種面貌，處於一個大人物的豪宅裡面吧。

　　彌彥生的不高，再加上面容白淨，於是就在李南得知有人正在暗地裡尋找他的時候，他就密令梁櫧將其扮做女子送入自己府中。

　　至於如何遮掩喉結之類的事情，自有洛陽魍魎司的人專業技術完成，而且讓她扮做啞女，自然就不會因為出聲導致露餡。

　　雖然不知道梁櫧怎麽做的，但是看著明顯是一名“可平天下”的小侍女出現在自己面前，李南表示很滿意。

　　這個地方實在太安全了，平日裡幾乎沒有人打擾，別說外人進入，就是李南出去都很“困難”，正所謂燈下黑，不管外界怎麽亂，那位山海的姑射的名號在此，足以震懾很多的牛鬼蛇神。

　　李南這是沒辦法，只能賭了，比起紛亂的迦樓羅、簪纓和洛陽諸方，自己要擔心的是上官婉兒一人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那位上官婉兒目光還沒有放到自己身上，這一點乃是李南目前最大的優勢。

　　今天是四月十一，距離那場在洛陽引起巨大關注拍賣會還有四天，在府中“靜極思動”且身體“變好”的貪玩好樂的蜀客李南，終於養好了日日征伐形成的黑眼圈，吩咐下人準備好素齋，作為虔誠“佛教徒”的他，要前往禪宗祖庭的洛陽白馬寺“求子”了。

　　怕是自家這位郎君名為“求子”，不知道求到了秦樓楚館去！對於這位荒銀好色，經常出入青樓還每天點“外賣”的“郎君”，不少下人看到他出門，都暗自在心中啐了一口。

　　可惡的李家人，今天又想到白馬寺附近的尼姑庵去“求子”了??玩兒得挺好啊。聽著李南神神秘秘地問自己白馬寺附近的“尼庵”哪裡可堪一去時，老管家心中不由得對李南生出了極大的鄙視。

　　不過他還是忠實的履行了一個管家的任務，告訴了白馬寺附近他常去的幾座“尼庵”，至於他是怎麽知道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去尼姑庵找樂子的這件事，比起青樓還要不堪，李南自然拒絕了“仆人”的跟隨，心照不宣的老管家也知趣的沒讓仆人跟隨，看著他帶著那位身穿碧衣的“隨侍”出門，想起那位碧衣少年俊朗的面容和白皙的皮膚，還有他進入這位的房間整夜整夜不出來，不由得暗自嫉妒、不，憤恨起來。

　　這等好物，什麽時候落到自己手裡啊。以為這位也跟很多郎君一樣“通吃”的老管家隻覺得渾身火熱起來，覺得這位不愧是“同道中人”啊，自己能跟那位俊美的郎君“深談”一夜，那該多好啊。

　　看著李南遠去，老管家收回了哲學的目光，決定去找個小廝去火，但是他也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還是通知每天來府上送柴火的小廝郎君今日的去向。

　　至於通知的過程嘛，略微的長了一點，反正那位送柴的小廝從老管家的院子裡出來的時候，白皙的面孔微微泛紅，胸前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銅錢。

　　今天照例是李南“求子”的日子，按上次定下的接頭地點，李南來到了白馬寺。作為秘密工作人員，李南和梁櫧下一次會面地點都是在上一次結束的時候重新定好的，並不限於某地，除了要事，梁櫧不會貿然進府。

　　來到了白馬寺，花了重金施舍了不少香油錢之後，李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敬，有一個僧人親自接待並且給他念了祈福求子的經文。

　　不過李南這點錢在洛陽這個有錢有權人遍地的城市中只能算是一般豪客而已，只能得到一個沙彌的接待，至於法師這個級別，和尚、大和尚、名僧甚至方丈這個級別的接待，他想都不要想。

　　除了錢不夠的問題，還有權不夠的原因。

　　能給一個沙彌來念經，也就是看這段時間李南花了不少錢的原因，這位類似業務人員的名叫元生的和尚才會一直上來接待。

　　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拿到提成?有沒有kpi?看著好似後世銷售的白馬寺和尚，李南發覺他們似乎都是有目的的接觸來上香祈福的信眾，而且一個和尚跟了另外的和尚就不再介入，甚至還有兩個和尚搶業務的情況。

　　種種情形，簡直古今一般同。

　　佛寺有錢不是沒有原因的，想著自己前前後後扔進去百貫了，依然只是普通的業務人員接待，甚至一般客戶經理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李南不由得感歎道。

　　好不容易聽完了元生的冗長的祈福和念經，李南謝絕了他帶領遊覽的建議，自己遊覽起來。

　　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麽收費項目等著自己呢，老驢友的李南可不能吃這個虧。

　　看了看金剛殿的佛像，又往放生池的烏龜扔了十幾個銅錢，李南轉到了一處供奉千手觀音的偏殿，跟早就等在那裡的梁櫧接頭。

　　梁櫧帶來了好幾則李南需要的消息，每一樁都讓李南心驚。

　　之前投入洛陽的十幾條玉帶，俱都被買家買走了，其中涉及洛陽韋氏，老牌五姓七望崔家，河東裴家，滎陽鄭家，還有新晉的洛陽新貴王家，甚至留在洛陽的武氏都有通過人買走了玉帶，當然，洛陽府尹周府還有迦樓羅並太平秘衛都買入了一條，想必是再買一條辨認真偽。

　　而兩枚囚牛令，一枚被住在陳王宅的上官婉兒買走，還有一枚，被一個李南熟悉的年輕人買走了。

　　正式那位出了高價買了如庭消息和玉帶的那位“平安”！

　　老熟人了啊，李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吩咐梁櫧在沒有他命令的情況下，不要輕易追蹤此人。

　　對於這位神秘的“平安”背後的那位，他現在只能指望高來高去，好幾條沒有露面的女冠隱了。

　　而還有好幾條，被一股神秘勢力買走之後又重新投入了洛陽坊間，似乎有人識破了這個騙局，也想故意引起洛陽的亂象一般，引起洛陽街市之間的“繁華”景象的，大多都是這幾條重新流出的玉帶。

　　對於這股神秘勢力，地府也不是一無所獲，還是查到了行蹤，據說這些玉帶都是從洛陽的小世家和某些通過科舉成為當權者，世家眼中的“寒門”流出的。

　　“簪纓！”李南一瞬間想到了山海的這個恐怖的老對手，眼中又浮現出那個俊美到符合古人一切審美的臉。

　　而梁櫧也是這個意思，而且更加有趣的是，似乎作為旋渦中心的地府，簡直平靜的不像話，根本沒有受到人的騷擾。

　　雖然梁櫧按照李南的指示，暫停了地府人員的活動，隻讓他們控制的幫派人員出手，一旦事畢就立刻切斷。但是地府受到的明面上的窺視，比起之前還少了不少。

　　現在的黃皮子坊，竟然出現了周圍的客棧青樓都客滿，如庭客棧幾乎無人問津的情況，連帶著鼎香樓，生意都受到了衝擊。

　　李南知道，這明面上的活動減少，說明如庭和鼎香樓的情勢反而更加糟糕了，於是李南吩咐洛陽行汙司、魍魎司和水生司都暫停活動，如庭和鼎香樓一切如常，靜觀其變。

　　“仆已經命人收束手腳爾。”梁櫧輕聲說道，表示因為你這種情況，他也就先斬後奏了，還請石安先生“降罪”。

　　這怎麽降罪?李南隨即表示小梁同志你乾的很好，講道理，你才是洛陽的“黑簿之主”啊，我在府裡消息滯後，洛陽的地府都歸你節製，不用事事都請示，這件事你辦得很好嘛。

　　滿意於下屬的主觀能動性，李南笑著做出了最新指示，地府這幾天全面收束觸角的同時，同時也要發揮“中立”情報販子拱火的特點。某些消息，我們應該有選擇性的優先售賣嘛。

　　比如某些玉帶的去向，和洛神囚牛令的去向，這種緊跟洛陽時事的消息，應該及時更新嘛，這一攤的工作你要抓起來。

　　梁櫧隨即低頭稱諾，表示一定遵從指示，徹底貫徹地府中立的方針，優先將洛陽人民需要的消息賣出。

　　於是，經過一場頗為愉悅的會面之後，梁櫧“禮完佛”匆匆離去，留下李南色眯眯地找到元生打聽這附近哪裡的“尼姑庵”比較明豔，不，靈驗！

　　“鄙寺出門向東一百丈，有庵名為水月，乃是我白馬寺下院，一向比較靈驗，城中不少虔誠君子如郎君者，倒是常去‘進香’。”面對著李南遞給他代為“轉交”的香油錢，元生露出了慈悲為懷的高僧笑容，隨即告訴了這位虔誠的蜀中郎君某個洛陽君子頗為喜愛的下院。

　　而且元生還好心的告訴他，到那裡就說元生師兄介紹來的，自然有“佛法精深”的有名女尼來讓李南近香，不，是進香！而且去晚了就沒有了，那位名叫水性的女尼可是深受洛陽君子“喜愛”的。

　　講道理嘛，進香進香，進去了就很香，簡直一點毛病沒有。

　　於是李南表現出急不可耐的樣子，匆匆告別了元生，看著殿外某個小商人打扮的“老熟人”，正準備完成今日“任務”的他，顯然心情不錯。

　　想不到洛陽的君子們都還好這一口，李南覺得有些獵奇，今天他準備是進去看看然後借口這邊女尼不行然後憤然出門去“金栗館”的，再怎麽說跟一個女尼那啥，李南簡直過不去那個坎，雖然裡面的女尼很多都沒有剃度，但是一想起，李南就有些生理不適。

　　再說， 自己也要去看看那位莫林兒嘛，李南覺得為自己出入那些場所找到了理由。

　　不知道洛陽的君子們，是如何一臉道貌岸然的進香的呢?把腦中有些變態的想法甩開，李南努力消化他今天得到的消息起來。

　　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簪纓”出手了，但是李南還是有些奇怪，最開始可能導致“囚牛”全滅的太平秘衛們，似乎沒有任何舉動，雖然那位杜鏡愚似乎與木心卿江子這些囚牛“背叛者”有勾連，但是除了前後拿到兩條玉帶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舉動！

　　不符合常理啊，作為洛陽最大的一股勢力，太平秘衛不應該如此“安靜”啊，還是?李南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那就是真的“洛神囚牛令”其實在太平秘衛的手裡，所以他們如此“不上心”，就跟自己的行為一樣，表面上拿到了兩條玉帶的太平公主府一系也是在“釣魚”，也想徹底清除盤踞在洛陽的某些牛鬼蛇神！

　　這就讓人細思極恐了。

　　可是，還有一個人呢?“那位先生”呢?想起了某個長得極為可愛的紅衣少女，李南不相信她沒有帶著“先生”的某種命令來到洛陽這個刀光劍影的泥潭。

　　然後，他就真的看到了司徒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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