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莊和晉海縣邊界，往西過了小溪上的平板橋之後便是角莊的地界。

　　一片片窩棚，家禽和牲畜的味道立刻變的濃鬱，對於初次前來的人，那可不是一點點難聞能形容的，無論是左搖頭右擺頭，前進幾步或者倒退幾步，那味道籠罩了角莊很大的一片地方，根本就是躲避不掉的。

　　梁水朝易橫伸手示意，很快幾個口罩便出現在梁水手裡，“爺爺、爹，娘親，你們看，這裡的味道不好，所以沒叫其他女眷來，還請莫要怪罪，呃...把此物戴上，可遮擋異味。”

　　“無礙！這算什麽臭味！比這裡還臭的地方，老夫當年都去過！走一段路就習慣了！”老爺子帶頭拒絕，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接。

　　而梁水，從自己懷裡取出一層薄紗巾，遞到了他娘手裡，“娘親，不戴此物也罷，您要是感覺臭味難忍，就用薄紗掩鼻，這個紗巾上有花香。”

　　經梁水這麽介紹，別說他娘親了，連老爺子也想要一塊，梁水的奶奶還在府裡呢，此時似乎應該叫上老伴一起出來走走，懷念一下過去，可現在已經到了地方，只能下次再想著了。

　　梁水的奶奶是整個梁王府裡，易橫唯獨沒有給他介紹的一號大人物，礙於梁王府嚴規，梁水的奶奶比任何人都要死板，該站著的時候絕不走動，不該說話的時候，連呼吸都是小聲小氣的，也就是如此，老奶奶身邊就兩個侍女伺候，除了兩個侍女之外，就沒人和老奶奶打過交道，甚至很少見外人。

　　當下，老爺子在想什麽，梁水也不知道，邊走邊停，介紹著窩棚的養殖，雞鴨兔子還有雞蛋等，老爺子也是好奇，在他們的意識裡，只有馬廄這麽一個概念，從來沒見過誰給這些家禽蓋房子的。

　　見識到角莊的規模，老爺子欣喜之余，還時不時刺激小王爺，“你可看到角莊了?！”

　　小王爺不懂務農，更不懂養殖，但現在的味道，確實令他有點發昏，不以為然的回道:“地方不小，可這味道！哎！”

　　聞言，老爺子笑了，腳步又故意放慢了一點，非要讓小王爺多聞聞臭味不可，這也算是一種‘熏陶’。

　　一行人走到角莊城牆時，那家畜的味道才稍微有點清淡了點，隨著腳步越來越接近城門口，一陣陣的菜香味從遠處飄了過來，抬頭看了看時辰，竟然已經到了午時。

　　老王爺等人從京城過來，沿途趕路越往南，天氣越發的熱，所以一路少有吃過熱菜，此時聞到菜香，一行人都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城門口，幾個護衛正端著食盒，邊吃邊站崗，見到梁水幾人走來，立馬把食盒放到一邊，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禮。

　　“沒事，你們接著吃。”梁水照舊是無所謂的樣子，對護衛說著。

　　可小王爺等人的眼神，都盯著那些護衛的食盒流露出饑餓之感，一個盒子裡三個菜，還有一大盒子裡全是白花花的米飯，這麽好的夥食，怎麽能是個護衛該有的?

　　小王爺在走過護衛身邊之後，對著梁水又一次大罵:“你小子，難怪每個月才交給梁王府那麽點銀子，趕著更多的銀子都被吃掉了?！”

　　此時已經進了城牆，周圍的街道不大，小王爺的話語或許會被許多人聽到，梁水深感不滿，奈何面前的人是老爹，隻好硬著頭皮裝傻反問，“爹，您胡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交給梁王府銀子了?”梁水敢這樣裝傻的反問，就是依仗有老爺子在一旁，他也不用害怕這個糊塗的爹。

　　“在外莫要吵吵，有話待會兒方便了再說！”老爺子早就知道梁水的心思，所以不僅幫梁水撐腰，也把亂說話的小王爺給製止了。

　　在老爺子發話之後，一行人就稍微安靜點，可很快，平整的地面又吸引了老爺子的目光，梁水不想多囉嗦，便大聲對身後易橫吩咐道:“去縣衙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

　　聞言，易橫麻溜的快跑而去，梁水則是一把攙扶著老爺子，“爺爺，您也餓了吧，從京城過來，一路絕對沒吃好，孫兒略備了酒菜，請爺爺移步。”

　　老王爺何等聰明，看到梁水不想多解釋，也沒再問其他，輕輕的拍了拍梁水的手，“走，快走，老夫可是很餓了！”

　　縣衙裡，公堂成了飯堂，一家人吃飯，沒有用案幾，而是一張大圓桌。

　　梁水的親娘也被梁水硬拉著坐上了桌，在這個年代裡，女子雖也是有案幾用餐，那絕對是在一邊一角之地，正中的座位絕對輪不到女子。

　　“娘親，我們是一家人，難得團聚，坐一起顯得親情溫馨，爺爺，您說是不?”梁水自然要得到老爺子的允許，所以便問了問。

　　老爺子之前在研究桌上的酒，可沒多想其他，揮揮手，“坐吧，這裡又不是王府，這裡是你兒子的莊子，我們是客，客隨主便！哈哈，這酒香濃，老夫喜歡！”

　　一個小小的酒杯，是梁水特意讓人打造的，小杯酒喝，能品酒香，大碗喝，嘴角邊要漏掉許多酒，太浪費了，所以梁水這個酒杯，很多人都喜歡，此時也成為了角莊一種暢銷的商貨。

　　人到齊，冷菜沒多少，但熱菜一道道的上來，看的人眼花繚亂，此時就連老王爺也皺起了眉頭，“你爹之前說，你把銀子都吃了，老夫還想給你開脫一二，可現在，這麽一桌子，足夠三四十人食用，你這孩子，以後不準這麽浪費了！”老爺子說道最後還是笑了，教育歸教育，梁水的孝心也不能負了。

　　一筷子夾起菜，帶頭吃了起來，只有一桌之首動了菜，別人才好動手，這也是自古以來的傳統。

　　吃了兩口之後，梁水才笑著解釋道:“爺爺，您可是錯怪孫兒了，孫兒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年幼，也沒記住多少事情，爺爺不遠千裡來看孫兒，當然要好好款待，孫兒把菜多上幾道，並非是浪費，孫兒是要知道爺爺喜歡吃什麽，這以後才好往府裡送菜呀。”

　　“噢?哈哈，有道理！對症下藥，哈哈！”老爺子笑著，又換了一道菜品嘗。

　　旁邊的小王爺，老早就想發飆了，此時終於逮到了這個話題，“你個小兔崽子！說吧，每天光吃喝，你要去掉多少銀子！還說自己會做買賣，依我看，你不虧本都算好的！”

　　梁水看一眼氣呼呼的老爹，放下筷子心平氣和的說道:“爹，每天吃喝，銀子是不少，莊子裡的人，加上海邊的，現在有六萬多人跟著我吃飯呢，嘿嘿，不過都些小錢，您又何必計較呢?再說了，他們吃的好，身體就會好，力氣大，才更有力氣乾活！您說對不?”

　　梁水說的六萬人，海邊的海船工坊就有四萬人，當然裡面只有一萬多人是做工的青壯，其余的都是他們的家眷，若是也做工，那麽就要算入日常的供餐范圍，不過即使不做工的孩子，每隔兩日也都會提供牛奶，供其補充營養。

　　梁水解釋完，一桌人也都默默的點頭，過了一會兒，小王爺才反應過來，“等會！你說多少人?！”

　　“六萬人，好像還多幾千，最近的人丁冊子，我沒仔細看。”梁水若無其事的回答道。

　　“六萬人?！那每天要吃掉多少！你的買賣別做了！不知道哪一天，梁王府都能被你吃窮！”小王爺腦子算帳是比較慢，可這麽多的人數擺在這裡，不用去細算，也能知道吃飯所耗費掉的巨大銀錢。

　　“爹！人多財多，我也是買賣需要，必須要這麽多人手，而且...說真的，比這些再多一倍，孩兒也不會嫌多！奈何附近能出來乾活的人，都在這裡了。”梁水說道。

　　“你每個月，往府裡送兩三千兩銀子，你若是把這些人的夥食錢都省下來，每個月不是可以送幾萬兩銀子?！”小王爺生氣的罵道。

　　梁水剛想開口呢，老爺子抬手打斷，“你是吃飯呢，還是訓兒子呢?這麽好吃的菜，都不能讓你的嘴閉上?！先前看到的窩棚，只是角莊一個邊，這樣的規模，老夫自認做不到，你若是覺得自己有本事，就在這裡待上兩日，看看你兒子是如何忙活的！”

　　老爺子話語說完，桌上安靜了一會兒，老爺子端著小酒杯，“水兒，你每個月讓人從京城的角莊專賣給王府送銀子，只是為了讓別人知道，那鋪子和鋪子裡的買賣，背後是王府撐腰，是這個意思吧?”

　　“嘿嘿，爺爺英明！孫兒確實是這個意思，角莊專賣的鋪子，孩兒佔股不多，才一成，那點銀子拉回來也沒用途，所以乾脆省點力氣，就直接送到王府去了。”梁水笑眯眯的解釋道。

　　“一成?”這次連老爺子都緊張了。

　　角莊專賣的生意是好，可京城那麽大，生意好的店鋪多了，加上角莊專賣改成上門訂貨，送貨上門，來鋪子裡的人日漸少去，但每日的出貨量，那是大的驚人，有許多都是趁著清晨或者夜晚送貨，那個時辰街道上人少了，運輸方便，所以角莊專賣的買賣究竟幾何，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

　　像是被嗆著了的小王爺，一臉脹紅的問道:“你是梁王少主，為何隻佔一成?！其余九成呢?！”

　　“爹，孩兒是生產為主，豈能與商賈爭搶?！京城佔一成，主要是那店鋪是孩子出錢買的，這才有了一成，其余的縣城，我一點股份都沒有！”梁水說道。

　　“豈有此理！你是不是傻啊?！還能嫌錢多?！”小王爺不是商賈，不了解裡面的門道，聽到自己兒子的買賣，竟然在京城隻佔一成，在別的地方竟然什麽都沒有佔，於是這火氣之下，罵聲都有點大了。

　　聽著小王爺這樣說，梁水坐正了身子，認真的問道:“爹，敢問，你覺得多少金銀算多?”

　　看著梁水這麽認真，他的娘親也放下了筷子，坐在梁水身邊，打算阻攔梁水頂撞小王爺。

　　很快，老王爺夾了一口菜，也把筷子放了下來，坐正身子，看著被問到的小王爺。

　　桌子上的場面對於小王爺來說有點尷尬，尤其是見到老爺子都認真了，於是也只能先放下手中的筷子，坐正了身子，慢悠悠的回答道:“呃...十萬兩，歐不，百萬兩...數百萬兩！”

　　“哈哈哈！爹，您說的是金子吧?”小王爺話音剛落，梁水瞬間就笑了，可別人的臉還是一本正經的。

　　聽著兒子似乎在嘲笑，小王爺豈會就此作罷，很不屑的輕蔑著說道:“金子?！那豈不是富可敵國了?！”

　　“實不相瞞，此前不投入海船工坊，孩兒手裡的銀子確實比同晉國的國庫還富有，錢多了就要為百姓多謀福嘛。”梁水說道。

　　“嗯，水兒說的不錯，善待百姓，亦為造福一方！”老爺子認可的說道。

　　可小王爺就不同了，震驚的聽到梁水說他的錢比國庫還富有，國庫坐擁何等的龐大金銀，雙眼裡似乎可以冒出火了，“你說，你比國庫還有錢?！”

　　“嗯，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時間，不是孩兒胡謅的，是皇帝親口說的！”梁水平靜的說道。

　　“皇帝?！”小王爺懵了，他雖然是每天都上朝，可一年到頭和皇帝說的話也不過百句，自己的親兒子，遠在千裡之外，竟然和皇帝聊天?

　　“嗯！孩兒的角莊也是皇帝所賜，與皇帝之間時常互有書信往來，他是根據角莊的稅賦，算出來角莊的錢財大於了國庫，孩兒覺得皇帝不會誆騙人。”梁水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故意表露出稚嫩，而且話語的用詞，似乎更加是炫耀。

　　“稅賦?你...你...”小王爺語塞了，轉頭看看屋外，以他的腦子，真想不出梁水為何有那麽多錢。

　　“爹，別看了，城牆外是孩兒的，城牆內的所有也都是孩兒，那些房子裡，有一半是住人的，當然還有多數是住城牆外，牆內面積太小，更多的地方要留給工坊！”梁水說道。

　　在梁水和小王爺對話的過程裡，老爺子是一直笑著臉繼續吃喝，那種高興的心情，令他的手都在打顫。

　　“這裡也都是你的?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麽海船工坊，別以為你爹我沒見識，河道之船建造所佔之地，恐怕，你這城牆內的一畝三分地都騰出來，也不夠吧！”小王爺狐疑了，今天吃個飯，他不僅吃了一肚子的氣，還吃了一肚子的驚訝。

　　“河道之船，孩兒不知，海船工坊在海邊，這裡距離大海那麽遠，若是在此建造，建好之後誰有能力拖去大海?”梁水笑說道。

　　“海邊?為父想去看看！”小王爺聽著梁水振振有詞，似乎不是假話，一頓飯的工夫，打破了他太多過往的認知，從沒想過梁水一個孩子，能有富可敵國的金銀，也沒想到角莊這城內所有瓦房都是梁水的。

　　對於同晉國，梁水的價值還不只是角莊的收入多少，正如梁水說的，異地零售買賣他不佔股份，那一筆買賣的稅賦，也是非常龐大的，同晉國的經濟因為一個角莊而實現了大幅度增長，若是同晉國能有兩個、三個或者更多的角莊，同晉國的國情又該如何?

　　當然，角莊只有一個，如此大的買賣，現在也就角莊一個，這麽大的一顆搖錢樹，外面的人對角莊豈能不貪婪?甚至是皇子公主都想伸手來分一筆，哪怕分到百分之一，他們的財力都會暴增！

　　這些話題外的事情，老王爺看得比較通透，所以一直小口喝著酒，掩飾他心中的震驚！同時，心裡也多了一點點不安，功高蓋主，財多也震主！現在皇帝能容忍梁水，那麽下一代皇帝呢?誰能保證這些財富不會給梁水或者梁家招來殺身之禍呢?

　　雖然大喜伴隨著大悲的風險，但現在的梁水，相比他那個當爹的，要勝出百倍！

　　小王爺從小到大，都是在梁王府裡，論作為，唯獨是繼承了梁王之位，便再無其他的建樹，聽著梁水一樣樣的說開，小王爺的內心無比複雜。

　　其實，小王爺對梁水的了解少是真，但更多的偏差誤解，這些都是來自於梁王府裡一些有心之人的誤導，思想和思維，被人先入為主的誤導後，那麽對眼前的一切都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當聽到海船工坊四個字的時候，小王爺打算用這一點事情，來解開所有心中的困惑。

　　金銀多，他是小王爺總不能仗著自己的身份跑去一一查看吧?

　　說這裡都是梁水的，總不可能一家家跑去敲開門的問吧?

　　所以，最好的證明，就是朝堂裡都沒有消息聽說的海船工坊，到底是梁水瞎說的還是真實存在的?

　　梁水笑了笑，“原本是不能去的，爹和爺爺還有娘親，你們是我至親之人，破例去看看也無妨，但看了之後，不可對任何人聲張，此事在外，只有皇帝知道。”

　　“咳咳咳~”梁水的話語把老王爺都嗆著了，連咳一陣才舒緩。之前已經夠高看梁水的了，想不到梁水竟然和皇帝是私交那麽深，海船工坊，巨大的海船也算是國之重器，就這麽讓梁水一人去建設?

　　“爺爺，莫要激動，這麽一桌子菜，您還沒說喜歡吃什麽呢?”梁水站起身走到老爺子身後，慢慢捋著老爺子後背問道。

　　待老爺子緩了緩，才笑著看向梁水說道:“乖孫，這次你可要失望咯！老頭子我，這些菜都喜歡吃！”

　　老爺子這麽回答，不是假話，面前的菜確實都好吃，酒也好喝，先前被小王爺的節省之意給帶坑裡去了，還說叨了一頓梁水浪費，如今聽到梁水的財力比國庫還強大，多吃點菜怎麽了?感受一下富甲天下的豪氣，多吃幾個菜也沒什麽不好的！

　　梁水笑了笑，“爺爺，您若是都愛吃，孫兒就當做您不挑食，您在粱公府的夥食，孫兒包了，每天給您換著花樣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