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工坊,梁水和師爺喝茶等了半個時辰,木屋裡來了六個人,雖然衣著都是難民的打扮,身上還有海船工坊特有的工具背袋,看上去和做工的難民沒有多少區別,但是待六人走進,看到六人的面相,和難民便有了很大區別。
六人三男三女,即使被護衛一起請來,他們照舊是男女分開,站立在師爺和梁水的左右兩邊,從面相上看,男的都有一股文人的氣息,但又不太像文人,師爺捋著胡須總感覺三個男人的氣質有點熟悉,而三個女人,雖不是細皮嫩肉的,但從氣色來看絕對不是受過罪的難民,尤其是此時,三個人對師爺和梁水沒有一點懼意,昂首挺胸煞有一幅雄赳赳氣昂昂要踏平誰家的氣勢。
在師爺和梁水打量六個家夥的時候,六個家夥也在仔細的打量著師爺和梁水,八個人就這麽互相打量了一會兒,梁水先開了口,“諸位,混在難民中,行醫治病此為善舉,然,為何不與我們知會一聲?”
梁水的話語並非把六人定義為了惡人,只是說他們隱瞞沒有公開身份。
六個人之中,有一個女子,一直盯著梁水看,偶爾也會撇一眼師爺,不知道是師爺臉上的老花鏡吸引了她,還是其他的什麽,總之那個女子的表現是六人之中最為突出的。
師爺年紀大了,梁水給他配了一副水晶打磨的老花鏡,師爺一帶上去就摘不下來了,即使平時不看什麽竹簡,不畫什麽畫,這眼鏡帶著,就感覺到備受關注,師爺也有喜歡顯擺的虛榮心,而且通過鼻梁上的眼鏡,還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見女子的表情有點不同,梁水追問了一句,“這位大姐,您這麽盯著我和師爺,難道...我們認識?”
“誰你是大姐!莫要套近乎!”女子開口就回絕了梁水的稱呼。
這麽一句話,可把梁水逗樂了,“看你年紀應該比我大幾歲,不叫你大姐,我應該叫你什麽?”
“本姑娘姓巫!你要叫姐,便叫我巫姐姐!”女子話音還沒落下,身邊的其他兩個女子就在使勁的拉扯她的衣袖,那意思是希望她不要開口說話。
似乎感受到自己說多了,女子說完很氣憤的跺了一下腳,那木地板的地面,被她一腳跺的一聲巨響‘嘣!’
幸好蓋房子的人都是有技術的,木地板沒事,木屋也沒事,只是空心的地板,那響聲有點大,本來在屋外候著的護衛也衝進來了,大刀出鞘,對著六人,準備隨時擊殺。
見狀,師爺揮揮手,讓他們都出去,隨後才和梁水對視交流一下眼神。
梁水也想起了曾經一件往事,當初在離開六塔城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丫頭,要搭他們的車去山丁縣,而且那次梁水把人毒暈厥了,丟到了城外的樹林裡,而那個丫頭身上便有一個巫字的令牌,據易橫說,應是東啟國神婆的門人。
回憶起過往遇到的事情,梁水很無語的對著師爺深情的看了一眼,師爺則是看著看著臉上就掛起了笑容,而且笑容漸起的時候,他的身子就轉向案幾的那邊,似乎要甩手不管了,讓梁水自己審問吧。
師爺的表現,梁水頓時一巴掌拍在面門上,再雙手揉搓了一下臉,想通了自己是個爺們,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於是站起身,“你姓巫,又會治病,而且還是東啟國的人,這麽說,你是神婆門人!”
“我等正是!”方才說話的女子,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說漏嘴了,也不再遮掩。
“那既然都說了,
不如,把你們的來意,說個徹底如何?”梁水順勢就問了他和師爺最想知道的事情。 可梁水這麽一問,竟然半晌沒有回音,說話的那個女子盯著梁水看的架勢更加誇張了一點,就差沒走過來近距離查看了,過了一會兒,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眼睛,“噢~原來是你,我說怎麽看著你這麽眼熟呢,四年前你和身邊的老爺子,把我丟到了小樹林裡,那筆帳,我還沒和你算呢!”
梁水不想暴露,絲毫沒遲疑的就答道:“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可沒去過東啟國!”
“哼!我說是在東啟國嗎?!四年前,在六塔城裡,我搭車去山丁縣,結果你們用迷藥讓我昏厥,而後把我丟到了路邊的樹林裡,害的本姑娘以為在深山老林裡,走了三天才找到離開的道路!”那姑娘說話的樣子,好像是在和梁水吵架。
梁水起初真沒感覺到什麽,只不過把人丟在樹林,本就沒打算讓她搭車,若只是這樣,也不可能怪到他們,畢竟當時是那丫頭自己強行上車的,可現在,這姑娘說在小樹林裡走了三天,這誤會可就大發了。
“姑娘,你...”梁水在猶豫,若是說真話,那就是自己承認了當初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可若是不說清楚,被姑娘這麽冤枉,總不是那麽回事。
“你什麽你!別以為你長大了幾歲,我就忘記了你的模樣!”豈料還不等梁水說請真相,姑娘又繼續指認著梁水。
無可奈何之下,梁水只能用一隻手捂著臉,“當初,只是把你放在路邊的樹林裡,位置較深了點,那也是因為你昏厥了,不想你昏厥時遇到歹人,便把你放到隱蔽一點的位置,但你若是走對方向,不出幾個呼吸便能找到官道。”
“哈哈哈!你承認了吧?!”姑娘很得意,扯著自己的兩個小辮子很嘚瑟的用手指繞著圈。
看到姑娘的樣子,梁水感到自己上當了,於是,乾咳兩聲,“當初我等趕時間,並非刻意為之,更何況,當初我等並不打算讓姑娘搭車。”
“哼!本姑娘當初也是趕著回去,不然誰要搭你們的車!方才說走了三天,是誆騙你的,你們誰把我放進樹林裡的?!竟然是兩座墳頭中間!本姑娘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嚇的本姑娘連做三天噩夢!”
聽到這姑娘又換了一套說詞,梁水懂了,面前說話的女子,滿嘴沒有一句實話,不想繼續陪她掰扯,便擰頭看向另一邊的三個男人,“她們仨是神婆門人,你們三個是男人,神婆不會收男弟子,說說你們是誰!不然,本少...呃...有權利把你們送官以細作之罪砍頭!”
不想暴露自己少主的身份,又想把自己的權利彰顯出來,震懾另一邊滿嘴沒實話的女子,於是梁水把話語說的很重。
聞言,三個男子此前還在看熱鬧,突然被梁水的話語刺激的身子有點不自然的僵硬,想說話,可三人對視一眼,都在推脫想讓別人開口說。
看到三人古怪的表情,梁水對著身後的案幾重重拍了一巴掌,“爾等當這裡是什麽地方!同晉國的造船工坊都是要保守秘密的!爾等身為東啟國人,也是有海疆的國家,來此隱瞞身份,是不是在竊取海船工藝!”
聽到梁水呵斥,雖然聲音還有嫩,但話語的意思威懾十足,三個家夥頓時就跪了,距離梁水最近的一個家夥,拱手一禮開口說道:“莫要誤會!我等都是神相門的弟子,此次並非是刻意隱瞞身份到同晉國,而是...”
聽到神相門,師爺也微微轉頭看了過來,梁水不知道神相門,便轉身看向師爺,想尋求有關神相門的介紹,豈料,那男子看到梁水轉身,話語竟然停了。
梁水擰著眉頭轉身盯著跪在地上的男子,“繼續說!”
三個字語氣很嚴肅,地上的男子被嚇得低頭,“我神相門與神婆門五年就要比試一次,此次比試恰逢西蠻對富澤國大戰,六塔城外大批難民,其中必定會有大量難民需要醫治者,於是我們兩個門派,便相約到了六塔城外為百姓醫治,比試兩派的醫術,隨後被同晉國一起安排到了此地,我等並未竊取造船工藝,多數都是應付做工,實則是在出手救治一些得病之人,請兩位明察!”
“比試醫術?比到了同晉國?”梁水好奇的問道。
梁水的反問並沒讓當場安靜,旁邊之前說話的女子,立刻開口說道:“我們雖然是東啟國的人,但江湖兒女不分國界,就算是我們遠行萬萬裡,仍舊是在江湖上,國界對於我們來說,只是地域的名稱罷了!”
師爺聽了女子話,身子又轉了回來,雙手抱拳對著六人問道:“嗯!有道理,江湖人不分國界,敢問六位如何稱呼!”
剛才把人家姑娘丟進樹林的檻一過,師爺似乎沒什麽可顧慮的了,此刻立馬插嘴,不過這個時候開口問別人稱呼,確實很是時機,一來不讓人有敵對感,二來也免得這些人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雖然周圍有許多護衛在,但能息事寧人,總好過爭鬥一番。
聽聞師爺的問話,幾個人也不再矜持,紛紛開口報了大名。
“我等三人,是神婆門自字輩的弟子,我叫巫自苳,左邊這位是我師姐巫自萊,右邊是我師妹巫自怡!”
開口說話的便是與梁水一直對話的那個女子,自稱巫自苳,待她說完,另一邊三個男子也開口介紹了自己,“我三人乃是神相門集字輩弟子,在下名為相集生,乃是集字輩大弟子,在下身後乃是我二弟,相集秋,最後那位是我三弟相集安。”
梁水在心裡默念了六個人的名字,算是記住了之後,問道:“諸位來此,既然是比試醫術,不知可有結果?”
相集生為大弟子,此刻已經公開了身份,那麽開口說話的事情便由他來應答了,“實不相瞞,我們的比試並無結果,然,說來慚愧,曾經那些得病者也都沒有複發,每日適度勞作並未被人強壓,加之夥食不錯,得病之人少之又少,並未能得出高下之分!”
相集生說完,另一邊的巫自苳撅著小嘴很不開心的說道:“並非得不出結果,而是比試期限本就是百天,然而我等沒有辦法離開,喂!你小子打算把我們關在這裡一輩子嗎?”
這一聲問,確實把梁水問懵了,誰打算關人了?又何時說要關人一輩子了?於是轉身看向師爺,詢問為何有此一問。
師爺瞄了一眼梁水狐疑的目光,捋著胡須慢悠悠笑呵呵的說道:“徒兒,並非是要關誰,當初是你定的規矩,有定時而做、定時而歇之說,護衛們防止外人來此,便要求這裡做工的人,在休息時不得外出,各個山頭上都有崗哨,發現有人出現,必須拿下審問,要是逃竄可當場斬殺之,呃...這些規矩,做工的人當然也要清楚,否則有自己人亂跑,誤傷豈不是麻煩?”
師爺把這裡的規矩和規矩的含義說開了,不僅梁水懂了,六個人也懂了,曾經只聽說了規矩,並不知道規矩背後的意思,於是此時都把目光看向了師爺,等著師爺可以多些說詞。
結果師爺說完,便轉身面對案幾,繼續喝茶吹風了,又把事情甩了給梁水。
見狀,梁水低頭沉思片刻,既然是自己定的規矩,才有了現在的場面,而且師爺說的也對,海船工坊的防衛是必須的,無奈擠了擠笑容,“諸位有何打算,是立即回東啟國,還是再住幾日?”
早點送走這些家夥,也免得他們有怨言或者怨恨之心,雖然這些人與角莊沒有瓜葛,但少招惹點麻煩,也是商人最該做的。
“我等希望早日返回!”神相門的三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了心願,頓了頓,相集生作為大弟子繼續說道:“比試期限早已過了,而且這段時間並未與門派交代去向,擔心門派為我三人勞神,故而期望早點回門派,免得師父等門人擔憂記掛。 ”
“我等也是!”在相集生說完後,作為巫自苳的師姐巫自萊第一次開了口,能看出來她們也想走,然而就在她剛說完,身旁的巫自苳則是拉著她的衣袖使勁的搖擺,小聲的嘀咕道:“師姐,我們再多玩幾天吧,看著那些工匠快把海船造好了!我想看看海船下水是什麽樣子,又或者,我們可以坐海船回去啊!”
“莫要胡鬧!你方才也承認了四年前你偷跑出去,罰了你三年不能走出師門半步,如今我們能走了,你又要貪玩,是不是還想被師門關三年!”巫自萊狠厲的教訓道。
梁水在一邊,挑著眉想幸災樂禍的接話,可張開嘴巴,又突然想到不該多惹是非,於是隻好笑笑,並沒說出一個字。
被師姐訓斥後,巫自苳老實了,低著頭掰著手指,一幅很委屈的樣子。
梁水看到六人都有點激動,便說了一副大氣的話語:“諸位在此勞作,工錢照舊支付,此外再給你們一點其他的東西,當做是我角莊對諸位兩家門派的歉意!”
“好啊!不過你要把上次迷昏我的補償一起給了!”巫自苳的樣子就是一個沒腦子的女人,有的玩必須玩,有的拿必須拿,而且盡可能的多要,絕不吃虧的那種。
梁水說完,也看了看師爺,師爺只是微微點頭,什麽話都沒說。
梁水拱手,“諸位,回去收拾一下,呃...屬於這裡的工具,還請留下,我叫護衛們帶你們離開。”
“誰稀罕你這裡的東西,都是破鐵或者破木頭!”巫自苳撇著嘴挽著兩個同門便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