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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台映月兩相明是暮是水》第14章 後知後覺
  男孩帶著郎中和師爺等人穿過荊棘奪路而逃。

  幸好荊棘並非布滿了下山的山坡,在荊棘裡奔跑了百米之後,便是一片崎嶇的山體,山體外生長這茂密的草叢,沒有樹木,乍一看去貌似是一片陡峭的斜坡,而實際上卻不是全部,只有男孩落腳的地面是斜坡,而兩側都是暗坑,草叢遮掩了視線,令人誤會都是平地,隱藏在其中的暗坑有大有小,大的可以說是懸崖峭壁,小的也是一處小山坳,不論是大是小,摔下去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越過了荊棘之後,眾人本以為會輕松,但看著男孩和郎中並非走直線,師爺也是緊跟其後走著彎路,大刀鬼等人也不敢亂走動,於是當一步步走在崎嶇山體的頂尖時,常年在山林生活的眾人,腳下傳來地面的地形,那一刻大家才徹底的認同了男孩。

  一炷香不到的時間,男孩帶著郎中等人已經到了山下,距離山寨西邊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流,潔白的月光照耀在溪流邊的大石塊上,那一方天地好像都很明亮。

  此刻,眾人身上都是荊棘所致的累累傷痕,而眼下還沒到休息的時候,只能繼續向西奔跑,不僅要越過眼前的小溪,還要越過幾個山頭之外的官道,遁入官道以西的山林裡,方可說稍微穩妥。

  男孩六歲的身材,在越過小溪時,小短腿濺起的溪水打濕了身上的傷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直竄腦門。

  見到男孩腳步遲緩,師爺也是上氣不接下氣,大刀鬼將手裡大刀丟給了一個人,“飛賊,幫某拿著寶刀,師爺已經脫力了,由我來抗著跑,這樣我們的速度不會慢,呃...還有這小家夥!”

  大刀鬼一身魁梧的肌肉,這般身材在山寨極為罕見,當下師爺並沒反駁,不能因為自己而拖大家的後退,於是任由大刀將他抗在肩膀上。

  而男兒也和師爺一樣,被大刀鬼一手輕松的拎起,丟到另一邊的肩膀上。

  隨後的奔跑,可以說和男孩沒了關系,下了山,大家都熟悉山寨附近的地形,於是那個幫著大刀鬼扛著大刀的瘦弱男子跑在最前,他被人稱呼為飛賊,擅長的技能還真算是技術活,開鎖破機關、尋人尋物,然而他名字的由來,並非是因為這些擅長的,而是因為這個人此前很好色,加上輕功不錯,便落了個飛天采花賊的名聲,然而認識他的人,會把中間字都省略掉,隻喊飛賊。

  跟在飛賊身後,也算是跑在最前負責開路的人,是幾人之中唯一的女人,名叫無二陽,手裡時刻握著兩把小匕首,應對隨時的突發情況。她算是山寨裡的女俠,擅長飛鏢,而且飛鏢上大多都會塗抹郎中調配的毒汁,只要飛鏢的尖刃處被人碰到,都會沾染毒汁而觸發毒性,加之婦人的飛鏢投擲力道大而且又精準,但凡被她瞄上的人,幾乎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所以才得名無二陽。

  一行人在深夜裡,依照著對山林的熟悉,快速的穿梭著,沿途都沒有停歇,同時也沒有見到任何其他人,更沒有遇到擋道的。

  越過了官道,待不步了官道以西的山林後,幾個人才稍微停下來歇息,無二陽則是返回斷後,為眾人做個‘哨兵’。

  一路沒有吭聲的男孩,被大刀鬼慢慢的放下來,之所以慢,是因為男孩身上全身都是血淋淋的,此前大刀鬼以為是汗水,此刻休息的時候,趁著月光看了一眼,竟然是深色的,稍微聞了聞便知道那些都是血。

  大刀鬼對男孩的忍耐性很佩服,“回憶某小時候,

可沒你這麽堅定,全身都是血淋淋的,竟然沒吭一聲。”  聞言,累癱的郎中,緩緩起身,像是喪失一樣爬到男孩身邊,簡單的查看了一下男孩的身上,幾乎看不到一點點完好的皮膚,細密的傷口,從腹部到脖子,一片血淋淋的,當郎中看到男孩臉的時候,竟然一點傷口都沒有,再看看男孩的雙手,手心手背都有傷,郎中算是懂了,“你小子,腦子很好使!知道護著臉!不過,你放心,有師父我在,你身上也不會有疤痕!等你長大了,絕對能娶個漂亮媳婦!”

  男孩沒有應答郎中的話語,低著頭,弱弱的問一問:“師父,竇娘和花兒姐,能活著嗎?”

  這麽一聲問,傷心的可不是男孩一人,山寨裡千余人,誰心裡沒個重視的人?於是,在男孩的問話之後,山林安靜的像是沒有這幾個人一樣。

  說來師爺能幸運的逃出來算是一場奇跡,過了半晌師爺才憂心忡忡的說道:“連續跳了三日的右眼皮,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慘劇!今日也幸得老夫去找你們三個幫忙,審問關在山洞裡的那個人,不然山寨亂哄哄的場面,僅憑老夫這老胳膊老腿,根本不能活著出來!”

  原來,師爺從郎中那裡匆忙離開,便讓大刀喊來飛賊和無二陽,四人一起去了山洞審問那人,可那人嘴巴是硬,都差點讓無二陽用毒鏢扎身子了,竟然還是一個字都不說,宛如一個活死人。

  審問一直延續到深夜,師爺認為,那人來歷不明,一定會對山寨有什麽不軌,於是不審問出個結果就一直和他耗著,盤算著四個人輪流折磨那人,不讓其睡覺,更不讓其舒坦,無論如何都要審問出個結果來,可是,山寨卻在子時就冒出大片的火光,山洞外的明亮,打斷了審問。

  而後的事情,師爺恨的牙根都疼,臨出山洞時,將油燈一腳踢翻在鋪滿雜草的山洞裡,是死是活看那人的造化。

  師爺內心的想法沒有告訴任何人,但郎中那對來歷不明的家夥,早已察覺到諸多蹊蹺,結合師爺的話語,不難想出師爺的猜測,山寨被屠殺,一定與那人脫不開關系!

  “師爺,我們先尋一處棲身,山寨之事,我們要從長計議,攻打是山寨之人,不是小手筆,我等要忍耐住,否則,連日後報仇的機會都沒有!”郎中分析著當下的局面,先開口說了自己想法。

  其實師爺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此時還是夜晚,這山林裡無月光的地方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尋個棲身之所也只能是白天再尋,而且必須要再向西,再向深山裡走一日的路程,才算是安全。

  另一邊,攻入山寨的兵勇,出手狠辣,他們也並非是弑殺之人,無奈軍將下令,他們也不得不從。

  血洗焚燒的山寨,在一眾兵勇分兵四個方向仔細查看各處,在確認並無活口之後,才得到命令撤退。

  大軍來的快,走的也快,當所有士兵踏上官道返回時,天還沒有放亮。

  大部分士兵離開了,而翦立帶著一小股士兵,仍舊在山寨裡走動,見到殘垣斷壁的那些稍微大一點木屋,便會撥開已經變成黑灰的木頭,找尋著他丟失的五百兩銀子,又或者是此座山寨裡更多的金銀。

  翦立來此之前,也曾經想過,平涼口山寨存在了千百年,若經常派人出去偷竊,而且偷的都是巨大數額的金銀,那麽山寨裡應該有許多錢財,於是在血洗了山寨後,他要找尋山寨的錢財。

  若是真能尋到山寨的大筆錢財,翦立不僅能有銀子給他兒子請神婆門人醫治,多出來的銀子犒賞一下今夜剿滅山寨的眾多弟兄,然後余下來的錢財,和幾個關系要好的兄弟們合夥做點買賣,又或者直接分給他們錢,他們喜愛什麽就買什麽。

  然而這一切都要在找到山寨大筆的錢財才能實現,可眼下,他帶著幾十人,在一些稍微佔地大點木屋廢墟裡,絲毫沒有看到有銀子的跡象,以至於一旁山邊的山洞裡,他也去看過,除了一個山洞裡有一具死屍,幾乎都是空空如也。

  他的銀子呢?不死心的翦立,不找到銀子,便不打算離開。

  黎明的到來,讓天際變越來越亮,山寨裡的大火也焚燒殆盡,處處冒著縷縷黑煙,這一刻的日出,山寨裡的千余人是看不到了。

  地面上,殘肢斷體血流遍地,各種淒慘的死相似乎在詢問他們是如何死的?是被誰殺的?又為什麽會死?這所有的一切,那些慘死的山寨之人沒有答案。

  翦立和曾經追擊而到山寨門口的武楊,站立在山寨一處高地上,看著面前滿目瘡痍的場面,銀子他們找不到了,也不用去找了,當第一抹陽光照耀大地的時候,無論是誰都能看到一群慘死的人,並非是一身華貴,並非是常年大魚大肉吃胖的軀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千余人更像是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衣衫襤褸的衣袍比京城裡的乞丐稍微好點,這裡哪像是有大筆錢財的山賊之所?這裡誰像是大奸大惡之輩?

  觸目驚心的場面,讓許多士兵無力的坐在了地面上,翦立也是如此,看著一片狼藉的廢墟,仰天咆哮,“賊人誤我!”

  然而這一聲喊,又有什麽價值?沒有他的五百兩銀子,沒有為百姓除害的義舉,滿地的都是冤死之人!整個山寨裡沒有找到一兩銀子!

  武楊的眼珠子早就紅了,哽咽的一句話都沒說出口,當初看到三個家夥,將那個疑似偷盜銀子的人抬進山寨,看著那三個人手腳上都有點功夫,都想象是江湖上的武者,為何昨晚屠殺的竟然都是些老弱婦孺?都是像農夫一樣的百姓?

  相比於武楊,翦立更加理性了點,走到武楊身邊,“起來,沒時間了,我們要早點返回!今日之事,姑且記著,日後尋得真相,我會來此拜祭他們!”

  “銀...銀子不找了?你的兒子,怎麽辦?”武楊問道。

  “哎!我已經盡力了,實在不行,回頭我去求一下二姐,看看她那邊能不能給我點銀子。”翦立說的二姐,早已嫁人,嫁入的人家可是同晉國鼎鼎大名的梁王府!只不過,不是正妻,而是為妾,排行第三,在梁王府裡被人稱呼為三夫人!

  嫁人的女人,在外的稱呼都有變化,若是就以姓氏稱呼,那麽翦立的二姐此刻名為梁翦氏。梁,是她夫君的姓,加在她的姓前,如此簡單的組合在一起,便是嫁人之後女子的稱呼。

  梁翦氏是小王爺正式世襲罔替了王爺之位的第二年末,才納入梁王府的,而三年前誕下一個女兒,名為梁寒。

  嫁出去的人,便不算是翦家的人,翦立因娶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與翦家斷了往來,去求嫁入梁王府的二姐,實屬下下之策!不到走投無路,以翦立倔強的性子,斷然不會去想到那一條路。

  而眼下,他是錯走了一步,將毫無金銀的平涼口山寨屠殺了乾淨,不知日後會不會被人查到他身上,所以趁著自己還活著,必須要盡全力治愈好自己的兒子,即使他被治罪,擅自領兵外出,隨意屠殺千余人,無論什麽罪責,只要能讓他治愈好兒子,他都願意去背負,而眼下,還不到時候。

  在翦立的拉扯下,武楊站起身,十六歲的他,一心想要做個大俠,如今第一次施展輕功才華,跟蹤一個人竟然跟到山寨,把山寨千余無辜之人都害死,有點想不通的武楊,回去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然而可能就是他沒說話,反走曾經他跟蹤那偷銀子的賊人路線,漸漸的發現了許多不合理的地方,“翦立,我...我好像是被人耍了!”

  “此話怎講?”快速騎馬的翦立,眼看距離城外大營不遠了,而武楊卻停下了快馬,很不解的反問了之後,立刻又補充道:“先回營!有話回去了安頓好再說!”

  京城之外,黑壓壓的一大片都是兵營,天氣暖和了,一頂頂帳篷,四周都沒有垂布,幾十萬人換防,不會那麽快的結束,所以翦立等人順利返回後,並沒有影響他們隨後的換防,甚至是沒有多少人留意到他們這一部曾經離開過的幾天。

  因為許多士兵,也不是一股腦從京城裡跑出來,也是一批一批的從京城跑出來扎營,今日多一點,明日多一點,翦立帶著五千人來扎營,誰也沒在意。

  安頓了好之後,翦立去了總將營帳裡丁卯,自己瞞天過海的計劃一切都很順利,當然除了他想要結果沒有得到,其他的確實都如同計劃的那樣。

  待屠殺山寨過去了十日,翦立才去找了武楊,詢問那日武楊沒有說完的話語。

  “翦立,這些日子,我又反覆走了附近的路線,我當時追擊那偷銀子的賊,理應在這裡,呶!山北縣就斷掉了賊人的蹤跡,在縣城未尋到賊人後,我以為那人不會帶著那麽多銀子進黃根山脈,隨後便去了山北縣的東城門, 當時騎上快馬,打算去下一個縣城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賊人的蛛絲馬跡。不料,即將出城門時,看到一個身穿黑衣之人,從商鋪屋頂橫跨街道,飛簷走壁的架勢,我一眼就看出了是那個賊人的身影,於是我調轉馬頭追擊,而後到了城南門,向守城士兵詢問,那黑衣人從南門而出,快馬剛走了片刻,我便追擊而去。此刻回頭想想,偷銀子的賊竟然是白天穿著一身黑衣,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屋頂飛躍街道,而且是當著我的面,如此不合常理之事,當初我追賊心切,根本沒留意。”武楊一口氣說了許多,這一段話說完,翦立凝眉不語。

  而武楊要說的可疑還沒有說完,後面的內容更加匪夷所思,“待我騎馬追擊,一日多,到了黃根山脈中段,繞過一座大山之後,便看到官道旁有一堆屍體,看傷口像是一擊斃命,而且死的時間也不久,原本我並不打算深究幾人的死因,豈料突然看到一人的屍體旁有一錠軍中給你的賞銀,那力壓群雄四個字赫然醒目,我便觀察四周...”

  武楊把曾經的一幕幕更加詳細的描述給翦立聽,在見到山寨慘死之人的面貌後,不用任何說詞,翦立和武楊都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後知後覺,此前急於追求賞銀為兒子治療眼疾,忽略了有人故意引武楊到了山寨,而且還早有打算讓翦立帶兵屠滅山寨,但山寨裡的人,已經非常貧苦,又如何得罪了人,為何要引他們去屠殺山寨?山寨被屠殺之後,又有什麽陰謀?

  想到這裡,翦立身上汗毛倒豎,生硬的吞了一口口水,呆愣楞的許久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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