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裡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幾乎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不過山寨裡的人從沒因為平淡而放棄娛樂,白天的山寨還是很熱鬧的,許多人一邊勞作,一邊說說笑笑又或者是罵罵咧咧,偶爾還有幾人動手,這些都令山寨顯得生機勃勃。
然而有一天,山寨裡來一個受傷的男人,看著外傷的情況基本都在上身,郎中雖及時醫治,但心中多了些疑惑。
從山林裡救來一個外人,而且還受傷頗重,師爺也親自跑來查看,見到郎中在施救便沒有打斷,待郎中施救完成後,師爺才湊近問了問,“此人傷勢如何?”
“呵呵,並無大礙,前面暈厥是失血多了點,以他健碩的身子,養幾日便能醒來,只不過...”郎中不知道該如何說,或者又該不該說。
師爺在一旁,看出了郎中有話沒說完,便一腳踢了過來,“你個家夥,到我那裡搬竹簡,怎麽就沒有這麽靦腆,為徒弟你就能毫不顧忌,現在醫治個人,說話隻說一半,留一半讓老夫猜?!快說,老夫忙著呢!”
整個山寨裡,能對郎中這麽不客氣的人可不多,師爺便是其中一個,不僅能罵郎中,還能動手打,當然剛才踢的一腳,也就是意思意思,師爺不會武功,而且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即使全力一腳,郎中也不會有絲毫的感覺。
此刻見師爺很急躁,郎中也不再猶豫,開口說道:“此人身上的傷勢有疑,其一,傷勢都是刀傷,看入刀出刀的方向,可謂是五花八門,深深淺淺看似是隨意而為,但依本郎中多年的經驗,這些刀傷更像是刻意讓人砍的!”
“刻意?”師爺捋著胡須思量著,突然想到了什麽:“你的意思,難不成此人是故意讓人砍成這幅模樣?這世上有人活膩了,自己了斷即可,又有誰能站著不動,任由別人砍?”
“哎呀你老東西,你是不是糊塗了,方才都說了是有疑,老子要是能找到答案,又何必說是可疑呢!”郎中氣呼呼的罵著,他說話和做事時一向不喜歡被人打斷,此刻插嘴問話的人雖是師爺,但在他的眼裡根本和外人沒多少區別,自己脾氣上來了,完全可以做六親不認。
師爺也是了解郎中脾氣的人,苦笑了一下,便後退的一步,“好好好,你說可疑就可疑,這是其一,定有其他,都說完,老夫不打斷你便是!”
“這還差不多!呃...其二,從這些刀痕出入的角度來說,下身理應也有傷才對,可此人所有的傷都在上半身,這不符合打鬥的常理。”郎中說完此話,就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師爺看到郎中沒有後續的言語,才開口說道:“既然是刀傷,你郎中的眼力應該不會有差池,那麽此人來歷不明,在茫茫大山之中,竟然跑到了我們山寨附近,據發現他的暗哨說,此人被發現時並未有打鬥聲,而且此人暈厥之地,附近只有他流淌出來的血,沒有血濺滴落的場景,那種情況,比你說的傷勢還要蹊蹺!”
的確,郎中此刻很迷茫,“若是此人在山脈之外受傷,根本走不到這裡,那血流不止狀況,不出半日就會喪命,若是在官道上打鬥,理應沿著官道跑,而跑進山林裡,雖說也是一條退路,可流血的人到山林來,那就是故意找死,野獸聞著血腥味,非把他生吞了不可。”
“嗯,的確,老夫聽到下面的人稟報,也是為了這些蹊蹺前來一觀,呃...可還看出什麽門道?”師爺看著郎中雙眼盯著放在石台上的家夥,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於是便問了問。 師爺果然了解郎中,話語剛剛落下,郎中的話音便接連上了,“依此人身上的傷口看,雖然被五花八門的刀勢砍成這幅慘樣,可都並非致命,這就有點矛盾了,所有傷口一刀是一刀,每個傷口的皮表都很整齊,定是鋒利的好刀所致,然而出手的人亂砍成這樣,竟然沒有傷到下半身,應該是故意隻砍上身,而十幾刀落在身上又不致命,這出刀的人不僅有講究,而且刀好、刀法也好!不過,此人為何能到了大山之中來,呵呵,有點耐人尋味!”
“此事你先尋思著,如此重傷,就先放在這裡,待醒來後,老夫再來問個清楚!”師爺說著,轉身要走,一把被郎中拉住了。
“什麽意思?我這院子,將死之人都不容,何況此人已經無礙,你該抬哪裡就抬哪裡去!別放在我這裡礙事!唉~你別急著打斷我,我還有話要說,此人一身健碩肌肉,絕對是個練家子,我和我那徒兒可都是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此人醒來喊打喊殺,我和我那徒兒不是要殞命在此人之手?”郎中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完了。
師爺原本是要發飆的,郎中血淋淋的手拉著他的衣袖上,換了誰都要發火的,可聽到郎中的話語,似乎有點道理,便沒去計較,“松手!你這個東西,看看把我衣袖弄的都是血,此事稍後再與你算帳!至於此人留在這裡,我命人叫大刀鬼過來,由他看著此人,若是亂來殺了便是!如何?!”
師爺衣袖上的血,郎中在松開手之後也看到了,有點難為情的不好意思再去反駁師爺的話語,“行行行,留在這裡也可以,此人養傷,要吃肉食,你順便安排一下!”
“嘿~是你和你的徒弟想吃肉吧!”師爺笑罵著,還想再嘮叨兩句,恰巧看到犄角男孩走了進來。
自從年飯之後,師爺便沒看見過男孩,那日見到一幅豬頭模樣,也沒看清楚男孩的容貌變成啥樣,現在無意間看到,確實令師爺有點震驚。
師爺是個文人,是個典型的傳統文人,詩詞歌賦臨摹繪畫樣樣全會,而且還算是比較精通的,見到男孩之所以有點震驚,是他從男孩身上發現了山寨裡不存在的那一類人,也就是文人,而且還是很有氣質的文人。
男孩模樣俊秀,因為生物芯片已經鑽進了腦袋裡,頭髮已經留長了許多,如今在頭頂扎了一團發髻,那樣子確實像個小書生,而且見到師爺還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那架勢充滿了文人才有的韻味,加之此刻師爺沒有再看到男孩頭頂的犄角,這也讓震驚又多了幾分。
至於曾經的犄角去了哪裡,男孩也對郎中解釋過,好像是因為中毒之後,犄角就不見了,為此郎中也曾經在院子四處尋找過,但一無所獲便把此事丟到了一邊,看著男孩已經如正常孩童那樣,更加沒有計較的理由。
當下,郎中之前聽著師爺要走,此刻卻盯著他的徒弟發呆,也猜到了師爺的打算,隨即快步上前,趾高氣揚的擋在男孩面前,“老東西,尊敬你叫你一聲師爺,不尊敬你,你就是個老東西,莫要和我搶徒弟!否則,休怪我和你玩命!”
郎中不客氣的言語,此刻全然沒有被師爺在意,盯著男孩的目光被郎中擋著了,但仍舊沒有移開,嘴巴裡狐疑的問著:“你徒弟,果真把老夫那裡百余卷竹簡全部通讀了?”
竹簡的字沒多少,一條條細細的竹簡,若是雕刻精美的上等貨,可能字會多一點,但絕對不會是密密麻麻的,之所以如此不是雕工好壞的問題,是抱著竹簡之人的視力問題,和竹簡保存等都有講究。一來有雅興閱讀竹簡的人,大多年紀比較大,老花眼眾所周知,字跡小了根本看不清楚,再者,古人也有夜晚閱讀的習慣,因為夜晚安靜,然而夜晚的油燈,甚至是月明之夜,竹簡字跡若小,也會看著吃力。其次,竹簡上的字均為雕刻版的,若是字跡小那麽刻刀的力度就會隨之變淺,時間一久,很容易被千手萬手撫摸而蕩平一些筆畫,加之古字也講究美觀,字跡小就無法體現筆鋒之美感,故而竹簡上的字,必須要有一定尺寸,如此也就造成了一卷竹簡根本就沒多少個字!除非是往來聯絡溝通之用的信函,那字跡可就小多了,為了說清楚或者多說兩句,那字跡是相當的小,和古聖賢之典籍完全是兩碼事。
此刻聽到師爺詢問,郎中感到有機會炫耀,便絲毫沒有掩飾的回了師爺一句,“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徒弟!”
聽到郎中傲嬌的話語,師爺也算是回過神,沒和郎中計較,笑呵呵的便離開了。
在師爺離開後,男孩第一次鄙視了郎中,“師父,您乾嗎和師爺這麽說,師爺那裡一定還有好貨,絕對沒有拿出來。”
“什嘛?你...你怎麽知道的?!”郎中聽到男孩的話語,大夢初醒,剛才那一份傲嬌的炫耀全部消散了,附身低頭盯著男孩。
突然被郎中盯著,男孩有點膽怯,稍微退了兩步,“我是猜的,您看看師爺一身風雅,超凡脫俗,就差古聖賢之言的仙風道骨了,師爺有如此氣質,定然還有許多珍藏。師父,您不是也有好多上等的藥材是藏起來的嘛?”
“咦~有道理!回頭我一定去幫你把那些好東西都敲來,嘿嘿,那個老東西,竟然也玩陰的!”郎中憤憤的樣子,真當自己是師爺的老子,好像天下隻準他藏好東西,就看不來別人也藏好貨。
師徒倆在院子裡聊著,不一會兒一個壯漢快步跑了過來。
來人不是別人,就是師爺剛才說的大刀鬼,由他來看著那個受傷的家夥。
大刀鬼的到來,沒進院門的時候,那是要大俠風有大俠風,要多豪邁就有多豪邁,肩膀上的大刀被他擦拭的如明鏡般鋥亮,走路的架勢恨不得橫著走,然而,一步踏進郎中的院子後,立馬變孫子,什麽氣質,什麽大俠風,全然沒了,就差沒低頭哈腰的對著郎中跪拜了。
入院前後這麽大的差異,也是因為大刀鬼喜歡顯擺,今日寨子裡來了一個受傷的人,郎中院外還有幾人在看熱鬧,大刀鬼當著外人的面前,當然要彰顯他的神武風范,但進入郎中的院子,便看到郎中師徒倆那奇怪的眼神始終盯著他,渾身上下都感覺已經被師徒倆下了毒,無論是站著,還是想開口說話,哪哪都感覺不得勁。
郎中沒怎麽搭理大刀鬼,郎中也是好面子的人,外面有人看熱鬧,那竹竿籬笆的院牆,站在院子裡也能看清楚院子外的情況,此刻郎中也要擺出他深不可測的神態,於是對著男孩說道:“給他安排個地方,看著受傷的家夥,若是他不小心睡著了,用藥用毒,對他或者對那個受傷的家夥,隨你處置!”
郎中雖然在擺譜,但他說的話很有道理,擔心大刀鬼睡著了,那受傷的家夥若是醒來跑走,在寨子裡作惡,那樣郎中也有責任,所以便交代男孩用藥用毒,要麽給受傷的家夥用點迷藥,保證其短時間內醒不來,這樣大刀鬼睡著了也無妨,或者用毒,讓大刀鬼沒有睡覺的機會,始終盯著受傷來歷不明的家夥,直到那家夥醒來。
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男孩聽了郎中的吩咐一點沒什麽感覺,可話語聽到大刀鬼身上,就感覺毛骨悚然了,面對善於用毒的家夥,年紀再小也是有危害的,而且看著面前的男孩,令大刀鬼更加的憂慮,年紀才六歲多,若是男孩下毒時沒留意分寸,把他毒啞了、毒聾了或者瞎了、瘸了等等等。
這些可怕的後果在大刀鬼的腦子裡縈繞,沒過兩個呼吸,大刀鬼便徹底慫了,“小...小郎中,某不會睡覺的,師爺說此人不出三日便會醒來,某扛得住,這三日絕對不會睡的!你且寬心便是!呃...若是...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某一時不察睡著了,你對受傷的家夥用迷藥便可,某還沒娶媳婦呢,身上...不能有什麽閃失!”
大刀鬼說道最後,用手在臉上摸索了一番,想用此舉告訴男孩,他的一切零件都很重要,此刻也都很正常,不能被毒壞了。
男孩沒也沒搭理他,從院子一角,拿來一把掃帚,在受傷之人平躺的石台不遠處,清掃出一塊空地,才對大刀鬼說道:“院子裡藥材多,毒藥也多,您就待在我清掃出來的空地上,別隨意亂碰東西便好。”
這番話聽著是很關心大刀鬼,實則就是在嚇唬他,而且男孩一直繃著臉在努力的憋著笑,從大刀鬼進來,瞬間變了一副模樣開始,男孩就想笑,奈何要配合郎中,體現高人風范,便只能忍著笑,而男孩這麽嚇唬大刀鬼,也能體現高人有高徒,把自己的地位也拔高點,免得這三日,被大刀鬼使喚著做其他事。
人小鬼大的男孩有這麽多想法,相比起來,大刀鬼就單純了許多,看著那一小塊空地,老老實實的走了過去,隨後席地而坐,絲毫沒有反駁。
大刀鬼坐下後,院子又安靜了,沒有什麽動靜的環境裡,人很容易犯困,沒出一個時辰,大刀鬼的頭就被手臂架著了,而後沒一會兒雙眼就有點要罷工了。
男孩也早就預料到了,見到大刀鬼昏昏欲睡,便從屋子裡拿來一個陶製的火盆,火盆有一堆像是樹葉的東西,一片片看上去有不少。
火盆是給大刀鬼使用的,而火盆裡的東西,待男孩把火盆放在大刀鬼面前後,便把裡面的葉子都拿了出來,然後又快步跑回藥房裡,再次回到院子的時候,手上有一根燒著的樹枝,蹲在大刀鬼面前,將原先放在火盆裡的樹葉,拿來一片點著燒了起來。
隨著那乾枯的葉子燃燒,頓時一股刺鼻的氣味,仿佛有針刺入了鼻孔裡,睜開眼之後,眼淚止不住的流,好像有人在挖雙眼一樣的刺激。
大刀鬼在那刹那間清醒了,而且眼淚嘩嘩的,那樣子很不和諧,而男孩點了那葉子之後就跑了。
“咳咳咳~哎喲臥去!這是什麽?”大刀鬼眼淚還沒止住,帶著哭腔詢問著,眼睛裡都是淚水,看不清楚遠處的男孩到底是在笑呢還是...在笑呢。
男孩的確是在笑,憋了好久的笑,終於宣泄了出來,只是沒有笑的很誇張,生怕大刀鬼反應過激而動手打他,笑了一會兒,才鎮定了心神,又如同剛才那樣沉著冷靜的腔調回道:“那是爛撅子葉,本是入藥的,但也可以燒了提神醒腦!你若是乏了,就自己燒一片,火盆旁邊的那些應該夠用三日了!”
順著男孩的話語,大刀鬼低頭查看,火盆旁邊的一堆葉子,原本以為是枯枝爛葉,現在拿在手裡,大刀鬼有種欲哭無淚的傷感,方才那種氣味、那辛辣的勁道,還有絲絲猶在,“這是要某自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