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機場派出所，幾個記者在那裡惡狠狠瞪著青蓮社的送行人員。

　　朱建全是這裡的所長，他是劇場的粉絲，盡管很少有機會去現場看演出，網上的視頻期期不落。今天恰好剛在局裡開完會回來，聽說了這回事，親自處理。

　　“所以，他們要去鄂城?很危險的。”他憂心忡忡。

　　“是啊，”車龍品不無悲傷:“因此，師父就專門挑了兩個身體最好的，希望能給在困境中的鄂城人民帶來笑聲。”

　　“其中一個，還是我們的少班主。”徐虎忠輕聲在旁邊補充。

　　“牛，你們青蓮社是好樣的！”朱建全眼裡有些晶瑩:“來，麻煩你們走下程序。”

　　糾紛的經過辦事員全部寫下來，車龍品粗略地看了一眼，大體上還是合理，不偏不倚，就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從裡間出來，他衝張龍剛等人招手:“走吧！”

　　結果那小子就像得勝的將軍，對著記者們乜了一眼。

　　“警官，他們為什麽能走?”其中一個壯漢急眼了:“青蓮社的人是肇事者，把我們的話筒都摔壞了。”

　　“我看看，”朱建全從警員手裡接過來，拍打了兩下:“喂喂，是好的，簽完字趕緊走吧。哪有閑工夫處理這些破事兒，忙著查來往旅客的疫情呢。”

　　“那可不行，青蓮社的人太霸道了，損壞他人財物，好吧，沒損壞。”壯漢見那幾個人已經出了門:“動手就不應該！”

　　“唉，不想說你們，一個個比我的年齡都大，幹什麽不能吃飯?”朱建全沒好氣:“平時沒少接到顧客對你們的投訴。”

　　“采訪是新聞人的自由，但你們的自由，不能限制別人的自由，被采訪的人，也有不接受采訪的自由。”

　　“你們知道青蓮社的兩位演員去哪兒了嗎?鄂城，那是上戰場，會死人的！”

　　他努力抑製住自己的眼淚，朝天花板看著，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一滴淚無聲滑過臉頰，趕緊擦掉，又喝了一口水。

　　鄂城?記者們都驚呆了。這兩天詛咒同行，經常就說:“希望你能在鄂城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最為要命的是，在發給自己單位以前，先發給了幾個大V。

　　一時間，他們來不及簽字，忙著打電話和金主們解釋，第一手倒是第一手，可信息恰好相反。這個行業口碑非常重要。

　　車龍品在整個青蓮社的師兄弟們眼中，是一個謙謙君子，平時都是溫文爾雅的。包括在劇場裡說相聲，清秀的相貌和語言很搭。

　　他在相聲界的粉絲或許不是最多的，但絕對是質量最高的。

　　張龍剛開著車子，覺得悶得慌，乾脆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點上一根煙。

　　“你不冷啊?”車龍品低吼。

　　“噢！”張龍剛慌忙把煙杵熄，煙頭丟出車窗外。

　　“龍剛、虎忠，我知道你們難受。”車龍品微微歎了一口氣:“但是，最難受的肯定是師父。畢竟六六他們這一去，吉凶難卜。”

　　“為啥那些所謂主流的不派人過去?”徐虎忠滿臉不樂意:“他們不是講奉獻嗎?不是講精神嗎?不是什麽時候說相聲都要有一個主旋律嗎?”

　　“這是小師叔走之前和師父、師大爺他們商議定下來的。”車龍品還是覺得有一股淡淡的煙味，用手扇了扇:“師父經常教育我們說: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間造孽錢。”

　　“觀眾養活了我們，捧紅了我們，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刻，

我們不出頭誰出頭?”　　“再說了，六六他們又不是傻子，飛沫傳染，非得湊到患者跟前去呼吸飛沫?”

　　“你以為小師叔就閑著了?原本大家商量著捐錢的，但是現在的鄂城需要錢幹嘛?”

　　哥倆瞬間秒懂，畢竟說相聲不僅嘴皮子利索，腦袋也要轉得快才行。

　　兩人不由暗自慶幸，好在和車師兄一個車子，另兩輛車子幾個家夥現在還不清楚。

　　反正在青蓮社，班主不發話，誰都不敢隨意發問，也不能在任何場合代表單位發言。

　　大家都以為花開是去海外辦正事，誰又曾想到，外表還是那個人，內心卻不是那個人。

　　一方面想要逃避前身的父母，另一方面又想去找剛剛結識的小姑娘。

　　兩輩子的經歷，讓他明白，想要和另一半廝守終身，雙方父母的祝福必不可少。

　　前世妻子跟著自己的時候，自家父母在失望中去世，妹妹不再搭理自己。

　　嶽父母前期倒是對自己不滿意，奈何妻子看中了。後期發達後，盡管雙關系有所改善，卻始終沒有親人的感覺。

　　這一世的父母，對自己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

　　知子莫若父，知子莫若母，正是因為他們對自己太好，知曉前身的大情小事和各種習慣，貿貿然回去，怕露餡兒。

　　花開很喜歡親情，只有和家人在一起，他才覺得是最舒服的狀態。

　　能夠魂穿再活一世已是萬幸，這一世的親人，不想失去。在自閉的這幾年，甚至在離婚後，父母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怎忍心拋棄他們?

　　花開舒了一口氣，繼續完善劇本。

　　克麗絲不在挺麻煩的，花開不會冰島語，只能勉強用英語創作，除了她以外，別的人不管是格裡芬還是他的助理彼得松，兩人的英語水平比花開還要差。

　　上一輩子，花開的英語是不錯，但要看和誰比。

　　克麗絲在英國留學，英語和她的母語一樣流利。

　　格裡芬回國這麽多年，漢語能不能聽懂都是未知數，關鍵今後電影的拍攝，不可能用漢語吧?這部電影專門就是送給格裡芬和克麗絲父女的。

　　花開最後一遍檢查劇本，把一些不符合西方的場景和習慣梳理一遍。

　　電話過去，人很快來了。

　　這次，格裡芬不是一個人來的，一方面肯定是向人炫耀自己的未來女婿有多麽優秀，另一方面，也想請人來看一看劇本，他本人並不在行。

　　“這是圖魯松，冰島大學教育學院的高材生，在大學時就寫過劇本。”他指著一個看上去滿臉絡腮胡子的人介紹。

　　另一個是彼得松，這哥們兒今天穿的正式多了，微微點了下頭。

　　“開，圖魯松很厲害的，他畢業後的作品，還參加過戛納電影節。”格裡芬不知道葫蘆裡面賣的什麽藥。

　　冰島和華夏的大學互相不承認學歷，但並不是說冰島大學不好，相反，非常不錯。

　　其教育學院裡面的冰島文學，包括莎迦文學與埃達文學，如同荷馬史詩一樣，就是兩部史詩一樣的傳記，後來者沿著兩個方向研究。

　　1955年，出自該大學的哈爾多爾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謝謝你，格裡芬。”圖魯松盡管不修邊幅，看上去放蕩不羈，卻很有禮貌:“開，你好。不用擔心英語，我在大學的課程，相當一部分就是用英語來授課的。”

　　“好的，額，先生，麻煩你把我編寫的故事給兩位解釋一下。”花開不知道怎麽稱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因為在西方一般在先生的前面加姓氏，但冰島人沒有姓氏。

　　“叫我圖魯松就ok。”他十分幹練，接過打印出來的手稿開始看。

　　這個故事本身很簡單，十多分鍾能看完。其實就像網絡小說的作者，費勁巴拉地寫

　　好幾個小時，讀者不幾下見後面沒有了。

　　圖魯松並沒有第一時間找花開，不知道他是格裡芬的雇員還是臨時請的人，肯定要征求格裡芬的意見。看得出來，他還是相當謹慎的。

　　彼得松是一個合格的經理人，他今天來的目的或許只是老板請他參考一下。老神在在坐在那裡，眼睛半開半閉，要不是偶爾面部有表情，還以為都睡著了。

　　格裡芬沒有插話，臉色很嚴肅，一直在靜靜地聽圖魯松講述。

　　彼得松輕聲說道:“開，別看冰島有這麽多音樂學校，我從來不怎喜歡唱歌，對所謂藝術，一竅不通，電影看著要睡覺。”

　　花開笑了笑，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不過作為導演來講，哪怕是享譽全球的大導演在這種人面前也沒什麽辦法吧。

　　那邊，圖魯松已經匯報完畢，他開始發問:“開，我覺得在你的劇本裡面，好多東西沒交待清楚。”

　　“你看，主角是父親對不對?”見花開點頭，他繼續問道:“他是怎麽從醫院逃出來的?他的妻子怎麽去世的?”

　　“還有，這位父親退休前是警察，竟然做出在公車撩女孩子裙子這種事情，你認為講得通嗎?”

　　“在當警察的時候，和歹徒搏鬥，人家拿著刀子，他為何不開槍?”

　　“我明白父親被不法分子傷害致殘，警察難道不想辦法去抓人嗎?法官幹嘛去了?”

　　“女兒有了男朋友，哪怕是個出租車司機，父親沒有權利組織女兒交往。”

　　“這人把女兒趕出家門，滿了十八歲了嗎?”

　　“主角參加完婚禮後，怎麽又口吐白沫，說明他還沒康復。又回到起先的問題上，醫院既然一時疏忽讓他跑掉，前面說過女兒在照看他，是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聯系女兒?”

　　這些問題讓花開啼笑皆非。

　　他在腦袋裡面過濾了一遍，才開口解釋:“首先，這部電影我想面對全世界的觀眾，你也看到了，篇幅很短，大約在35分鍾左右，因此，我們要在網上播放。”

　　“畢竟警察在冰島幾乎是一個擺設，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就擊斃過一個人。那麽，差不多零犯罪的冰島，就不是故事發生的地點。”

　　“其次，我想問下，你參加過幾次戛納電影節?入選過主競賽單元沒有?”

　　“我一共參加了三次，一次都沒有入選。”圖魯松很是氣憤:“那是評委們有眼無珠。要不是後來找不到投資商，我會繼續衝擊獎項的。”

　　“可能你的目的搞錯了，”花開搖搖頭:“即便獲得了獎項，最主要還是觀眾認可。您認為自己的電影好得不得了，但是觀眾覺得花一克朗都認為不值。”

　　“為什麽好萊塢的電影能風靡全世界?茶余飯後，覺得很爽，打鬥精彩，故事推進緊湊。特別是那些超人系列，每個人恨不得自己是主角。”

　　“看你的表情，你不喜歡那類爆米花電影，我們來說一部電影，就是戛納電影節的獲獎作品《The Square》，相信看完這部電影，可能有不少不理解的地方。”

　　“沒關系，我們再看一遍，或許都還有疑問。”

　　“這電影為什麽命名為此?刷了好幾遍，我們才會恍然大悟，原來主角此前就好像生活在楚門的世界，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手機和錢包丟了，居然想自己追討回來。”

　　“表面上提倡好的品質，本人不值一提，搞一夜情，對乞丐冷漠，對小孩很凶。”

　　“慢慢地咱就明白了編劇要表達的異地。很簡單，好的電影不能把一切都說得明明白白，觀眾又不是白癡，就像我們做飯要先點火一樣，需要一步步寫出來嗎?沒必要。”

　　“獲獎作品，是讓人有所反思，商業電影講究爽。”

　　“如果兩點都做不到，對不起，這種電影沒有市場，既不是觀眾喜愛的，又不是電影節評委的心儀作品。”

　　“至於警察開槍?對不起，我不想這麽寫。我要表現的是一個溫情的父親，一槍打出來，會破壞我的構想。”

　　花開的話深入淺出，就是不懂電影的兩位也連連頷首。

　　“開，讓圖魯松在拍攝期間當你的助理吧， ”格裡芬請求:“這孩子一直想在電影方面走出一條路，以前我不明白為啥他不能成功，你一說我就知道，他始終在閉門造車。”

　　“沒問題，”花開呵呵笑道:“我正因為對冰島這邊的市場不了解，不管是演員還是器材各方面，就要麻煩你了。”

　　“太棒了！”圖魯松喜道:“器材都是齊全的，演員你把要求給我，秋天酒吧的老板秋天就是一個好演員，以前合作過，不管我想表達什麽意思，他都能理解。”

　　“想讓他當主角?”花開回想了下，身材蠻魁梧的:“行，我把其他演員的要求給你，盡快找好。疫情緊張，我們找一個南方的海島拍攝。”

　　“我在佛得角有一個莊園，每年冬天要去住一段時間。”格裡芬擠擠眼睛:“本來聖誕後我去那裡了，聽說你要來我才急急忙忙趕回來。”

　　花開喜上眉梢，好像重生後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什麽問題迎刃而解。

　　“看來沒我什麽事兒了。”彼得松雙手一攤。

　　“怎麽可能?”花開很驚訝:“你不會讓格裡芬這個boss事事親歷吧，你是這部電影的製片人，要花多少錢，都該你管，後勤也是你的事兒。”

　　格裡芬看到他那無奈的樣子，感到十分有趣。一個對藝術不關注的人，還必要在拍攝電影的過程中全程參與。

　　他裂開嘴要笑，手機鈴聲響了，格裡芬很驚訝:“噓，我女兒！”

　　花開心裡忒激動，小妞要回來了?正yy著，自己的手機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