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況到了衙門裡的時候,大堂裡已經鬧的不可開交了,祝況站在大堂之外,都能聽到裡面吵吵嚷嚷的聲音。
他忍不住蹙眉,大堂是個何等莊嚴的地方,怎麽能吵吵嚷嚷到如此地步?
才進大堂裡,就看到六七個人有男有女,吵吵嚷嚷的鬧在一起,其中有個十幾歲的小娘子哭哭啼啼的在一旁。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只可惜,這咳嗽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大堂之內人的警醒,跟在祝況身後的衙役不得不開口喊道:“肅靜!大人到了,不得喧嘩!”
鬧將在一起的人聽了這話這才分開了些。
祝況在大堂之上坐定,這才問道:“你等誰是原告,誰是被告,何事訴上公堂?”
這話不說的時候也就罷了,才說了,就聽兩個人一起站出來說道:“我是原告!”
二人一起說罷之後,互看一眼,瞪著對方罵道:“你胡說,我才是原告。”
祝況瞧瞧二人,一個大概三十多歲,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漢子穿著打扮還算上佳,雖不是錦衣華服,然布料也是上上等的棉布,祝況盯著此人看了幾眼,看起來眉眼之間並不曾有正氣,甚至有些閃爍。
另外一個人,是個四十多歲將近五十歲的漢子,衣裳破舊,上面還有幾塊大大的補丁,面容憨厚,瞧著就是一副苦哈哈的樣子。
料想這兩個人就是兩方能當事的人了。
只看二人,祝況的心裡已是多相信那五十歲的老漢多一些了。
然祝況也知道,一時好惡不能成為審案的證據,何況,有多少看起來老實憨厚的人,也是刁鑽奸猾的。
祝況拍了驚堂木說道:“肅靜,你二人一個個慢慢說來,原告也不代表就有理,不用為此爭執!”
自來,人們都是覺得,原告一方有理,但祝況何嘗不知,多少原告本來沒理,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
那年輕漢子已經開口了:“大人,草民錢大元,是縣城外三裡錢家屲的人,半月之前,草民用五十貫錢納河對岸杜家坪杜長明家的小女兒杜氏為妾,豈料,這杜家收了錢不認帳,小民與其爭辯,反被拉到衙門裡來。”
那叫做杜長明的老漢聽了錢大元的話,著急了,忙就砰砰砰的磕頭說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家中有一個女兒,因家中貧寒,半月之前,草民用每月一貫錢的價格將女兒送到錢家做丫鬟。誰知,這錢大元仗勢欺人,意圖霸佔草民的女兒。草民的女兒不甘受辱,投水自盡,幸而被人所救。求大人為草民一家人做主啊!”
“大人,這杜長明就是刁民,收了草民的錢就不認帳了。”
祝況蹙眉,這二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之間,倒是也說不清楚二人究竟是什麽情況。
“你等可有人證?”
“大人,草民年過三十無子,膝下隻得了一個女兒,村子裡的人無人不知,草民要納妾延續血脈,錢家屲的人皆可為草民作證。”
“大人,當日草民與錢大元欠了文書的。”杜長明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摸出一張紙。
祝況聽了杜長明的話,瞥了錢大元一眼說道:“你等當日可是簽訂了文書?簽訂文書之時,可有中人?”
“回大人的話,簽了文書的,當日,草民與杜長明欠了文書的時候,有兩個中人,分別是錢家屲的錢亮和杜家坪的杜長德。”錢大元規規矩矩的回答。
說完這一席話,錢大元也從懷裡摸出一份文書來。
祝況蹙眉,既然有文書為證,怎麽會鬧到公堂?
“將文書送上來!”
祝況話音才落,有衙役匆忙上前,將二人手中的文書接過,送到祝況面前。
打開其中一份,只見上寫著:
“立賣字:蘭縣杜家坪人杜長明,因家中老妻病重無錢醫治,請中說合,情願將小女草枝賣與錢大元為妾。杜草枝,年十五歲,生於十一月廿八日,辰時生,三面言明:牙價大錢五十貫,同中筆下交清。買賣之後,任憑教訓。若夜晚山水不測,各從天命。若後生端,有中人以面承管,不與買主相乾。恐後無憑,永無返回。立賣字存照。”
後面分別寫了買賣雙方的姓名以及兩個中人的姓名並年月日等,並且都蓋上了指印,祝況左看右看,並沒有什麽不妥當,這份文書將事情說得十分清楚。
如此看來,事情應該很明白,就是杜長明將女兒杜草枝賣給了錢大元為妾,但如果是這樣,杜長明何必來告狀鳴冤?
祝況的眉頭越發的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看看杜長明,問道:“杜長明,你可清楚,你可識字?可清楚這文書上寫了什麽?”
“回大人的話,草民不識字,當日,文書寫好後,他們念與草民聽了,上面寫:立契書:蘭縣杜家坪人杜長明,因家中老妻病重無錢醫治,請中說合,情願將小女草枝送入錢大元為婢。杜草枝,年十五歲,生於十一月廿八日,辰時生,三面言明:杜草枝月錢一貫,同中筆下交清。立契之後,任憑教訓。若夜晚山水不測,各從天命。若後生端,有中人以面承管,不與主家相乾。恐後無憑,永無返回。立契書存照。”
杜長明雖然膽怯,但一字一句,說的十分真切。
祝況哪裡還能不明白,這杜長明是被人給哄騙了,說不得,一文錢不見,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給丟了。
“大人,這杜長明不盡不實,契書分明不是這樣寫的。”錢大元著急了,忙就說道。
“哦,你二人如今說的卻不一樣。”
“大人,既然有契書,自然要按照契書之上的定案!”錢大元這話底氣十足,可見,是知道契書之上到底寫了什麽。
但錢大元越是如此有恃無恐,祝況就越發覺得,此事疑點重重,但顯然,杜長明空口無憑,即便是百般說女兒是去錢家做婢女,也拿不出證據。
祝況將目光看向兩個中人,此二人既然是中人,想來該是知道其中情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