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翟楠剛剛做的事情非常簡單。

　他只不過是用「貯藏師」將空氣中的汙染值一並吃掉了，一口氣將空氣和汙染值全部吸成真空這事看起來牛逼，其實確實牛逼……

　但對於擁有「鬼」級貯藏師的翟楠來說，只不過是有嘴就行。

　自從翟楠剛剛進門開始，就發現這位名叫馬博的超凡者狀態不對，他的精神極度亢奮，眼神中滿是暴戾，居然想傷害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套用一句老話來說，翟楠一眼就看出來馬博有點輕微汙染。

　不過那時翟楠還不太確定。

　所以他先是救下了孩子，然後認真觀察。

　直到馬博打翻了地上的搪瓷碗說裡面是腐爛的蛇蟲鼠蟻，翟楠才確定，這家夥就是被汙染了。

　因為，連同翟楠自己在內的其他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飯菜。

　有人可能會覺得，那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都被汙染了，唯獨馬博沒有。

　當然，如果站在這裡的不是翟楠而是其他人，或許真有可能是除了馬博，剩下的人都被汙染產生了幻覺。

　但站在這裡的是翟楠。

　唯一一個耐受值100%的超凡者。

　從輕微汙染裡脫離出來的馬博晃了晃腦袋，他也覺得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馬博也沒打算給小斌道歉。

　他是超凡者，超凡者關押汙濁物有什麽錯。

　是這個小孩兒阻攔他在先的。

　他是為了生活在大都會的居民好。

　“小斌，”翟楠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聽哥哥的話，讓姐姐把福利院來的叔叔放了。”

　小斌看了一會翟楠。

　他覺得這個帥帥的哥哥是個好人。

　不會騙他。

　“姐姐，放了那個叔叔吧……”

　“唔?”

　“唔！”

　兩個雙胞胎小姐妹迷茫的看了弟弟一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

　嘩啦。

　被吊在空中的福利院工人同時失去了勒在脖子上的無形繩索和紅氣球的支撐，人仰馬翻的摔在地上。

　小斌想了想，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哥哥，對不起。”

　翟楠看著小斌沒有說話，他在等小斌繼續往下說。

　“其實我知道，姐姐們和以前不一樣了。”

　“有一天晚上她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害怕極了，於是就想找林姨。”

　“可是當我剛剛走到林姨家門口，我聽見姐姐們在身後叫我。”

　“她們像以前一樣保護著我。”

　“她們替我一家一家感謝鄰居。”

　“偶爾買到好菜還會送給鄰居。”

　“只是她們變得很奇怪，偶爾說這話的時候臉會裂開，眼睛會掉下來，也有時會吐出蟲子。”

　“她們經常會說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話。”

　“到後面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們變得越來越木訥。”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很害怕，可是我知道她們是姐姐，一定是姐姐，她們絕對不會傷害我。”

　“有兩件事，她們從來沒有改變過，她們會陪著我，她們會給我做飯。”

　“所以……姐姐們其實還活著的對嗎?”

　小斌滿懷希望，“她們只是和我們活著的方式不一樣了對吧！”

　翟楠點了點頭。

　“福利院叔叔來看我的時候看到了姐姐們的屍骨，他說要找禁閉所來，他說我姐姐已經死了。”

　“我很害怕，害怕你們來了會把姐姐帶走，所以我讓姐姐們把他抓了起來，每天給他飯菜，我害怕他把這一切說出去。”

　“可是……禁閉所還是來了。”

　“你們每天都在這裡巡邏，終於今天你們找到了這裡。”

　“我知道這個馬博哥哥最終一定會發現一切，所以我又一次主動引誘他進來，想讓姐姐抓住他。”

　“可禁閉所……真的太厲害了。”

　“對不起，對不起……其實我姐姐們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想保護姐姐。”

　小男孩低著頭拚命道歉。

　眼淚沾濕了地板。

　即便如此，這個十來啷當歲的孩子依然倔強的走到姐姐面前。

　張開雙手。

　淚眼朦朧，卻義無反顧。

　這是一個守護的姿勢。

　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孩子的故作堅強。

　“對不起，我要保護我的家人，你們想要帶走她們就得從我身上跨過去。”

　翟楠看著這個顫抖但卻堅決的孩子。

　很難想象，小斌這個年紀應該是最沒腦子的幼稚小男孩的年齡。

　可是，他卻做出了這樣溫柔而瘋狂的事情。

　翟楠這個時候表情依然很隨意。

　但他的聲音卻不帶有任何溫度:

　“小斌，這不是你道歉應該有的態度。”

　“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就要囚禁住所有發現這個秘密的人?”

　“你應該和誰道歉?”

　小男孩直視著翟楠，像一頭小小的野獸。

　“對不起！”

　緊接著，這小孩兒昂首挺胸的走到福利院工人面前:“對不起！請原諒我！”

　“……”

　福利院工人默默的看了一眼小斌的兩個姐姐:

　“沒關系！”

　說完，又看了一眼汙濁物雙胞胎，見後者沒有異動，才放心下來——不是害怕這倆小女孩，主要是得給孩子一個知錯就改的機會，不就是差點兒被勒死，多大點事兒……

　翟楠聽到這話差點尿了，這小孩怎麽回事?瘋狂道歉，知錯不改?用最狠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

　你看給工人叔叔嚇成啥樣了……這工人叔叔也是心大，這種事兒說原諒就原諒……

　“光道歉可不行喔，以後不能再這樣子了。”翟楠認真的說道。

　小斌認真的點頭:“對不起，我知道了。”

　翟楠看著小斌的眼睛:“所以，你的兩個姐姐我會帶走。”

　“就像馬博說的，無論她們以前有沒有傷害過別人，她們是汙濁物。”

　小斌呆呆的看著翟楠。

　他有點失望。

　他本來以為這個小哥哥會不一樣。

　他看起來和其他穿武裝服的小哥哥小姐姐們都不一樣。

　但其實還是一樣。

　還是要帶走他姐姐。

　小斌雖然還小，但也能感受到這個叫翟楠的哥哥雖然一直都在笑，好像更柔和，但比那個叫馬博的人可恐怖多了。

　而且，這裡還有這麽多超凡者。

　恐怕這一次，自己真的保護不了姐姐了。

　不過，無論結果如何。

　小斌至少現在一定會擋在姐姐面前。

　他重新看向翟楠，只是這一次眼睛裡面沒有任何光芒。

　緊接著就聽到翟楠慢條斯理的說:

　“你有兩條路。”

　“要麽，你現在抗爭一下，然後結果不變老老實實躺平，我帶走你姐姐，福利院叔叔帶走你。”

　“要麽，你跟著你姐姐一起和我走，你們由我親自看管，我會給你們住的地方。”

　小斌一愣。

　他感覺現在自己的心態有點兒左右橫跳……莫名的，他感覺天晴了，雨停了，翟楠哥哥又算得上好人了，但就是不太正經……

　這孫子是不是故意的?

　每次話說到一半兒，總是來個兩級反轉。

　小孩眼睛也在充滿希望和失去高光之間反覆橫跳，總之就是他覺得自己被搞了一波心態，各種被翟楠哥哥帶著走。

　所以這次小斌也學聰明了，沒有草率的在心裡升起希望，而是聽翟楠哥哥把話講完。

　果然……

　“不過別高興的太早。”

　翟楠瞥了一眼小斌繼續說:

　“先說好，我不是做慈善的，你家這間房得歸我，你們的吃住費用全部從這裡面出，我也不會給你們做飯，甚至你姐姐偶爾做飯了，我會去蹭。”

　“能接受嗎?”

　小斌點了點頭:“能接受，翟楠哥哥是我們家的恩人，偶爾來吃頓飯是理所應當的。”

　翟楠心想這孩子還是年輕見的世面少，怎麽可能偶爾……

　家裡面全是吃貨，沒一個會做飯。

　小男孩顯然也是低估了翟楠的臉皮厚度，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這句話為以後帶來了多大的災難。

　小斌同意之後。

　翟楠重新把目光落在茫然站在客廳中間的兩個汙濁物小姑娘身上。

　看了一會，翟楠忽然笑道:

　“你姐姐們很不錯，我很滿意”

　小斌:“?”

　突然後悔不想跟他走了怎麽辦?

　這人真的沒事兒嗎……靠譜嗎?

　翟楠看見小斌錯愕的表情還楞了一下，心說這小子想什麽呢?怎是這表情……誇你姐姐你不開心麽?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頭:“小小年紀不學好想什麽呢?”

　小斌默不作聲，就是盯著翟楠好像想看清楚他在想啥。

　翟楠這才說道:“說起來也比較有意思，你知道你的兩個姐姐為什麽越來越木訥呆滯，就像是詭異的人偶一樣?”

　小斌搖了搖頭。

　“你的兩個姐姐一直在壓製自己身體裡的汙濁值……這種事情我以前從沒聽過。”

　“或許和她們的特性有關，總之可能是為了不汙染到你，或者避免傷害鄰居，她們將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汙染值幾乎壓到了最低……直到剛才和馬博戰鬥的時候才爆發了一下，所以她們平時看起來才很遲滯——事實上這應該是壓製汙染值之後除了買菜做飯，她們唯一能夠負荷的行為。”

　翟楠揉著小斌的頭髮:

　“所以我才說我對你姐姐們很滿意，她們一直都在保護著你，保護著身邊的人，即便變成了怪物也沒改變。”

　“這樣你們跟我當了鄰居，我會省心很多。”

　說著翟楠拿出兩枚小小的立方體玻璃塊，“這兩枚方塊是用來關押汙濁物的，我希望由你來親自關押她們。”

　“好。”

　小斌莊重的接過「禁閉所—禦魔(分)」，這是翟楠剛剛用汙染值兌換的，大概相當於1000個單位的汙染值能夠兌換出一個。

　也就是說，翟楠一次滿值的「貯藏師」，可以兌換出十個「禦魔分所」

　這個時候旁邊的馬博在旁邊說道:

　“翟楠，雖然你是前輩，那麽認為你沒有資格決定汙濁物的關押方式。”

　翟楠轉過身來:“怎麽說?”

　“既然是汙濁物就應該無差別關押，”馬博說道，“翟楠，你除了比我們進入禁閉所早一點，其實和我沒有差別，都是半路加入禁閉所的，你不是組長，所以我拒絕你的關押方式。”

　“因為你只是個前輩，除了前輩你還是什麽?”

　“你這話多少有點夾槍帶棒了啊?”翟楠偏過頭饒有興趣的看著馬博，“讓我想想……除了前輩，我還是有錢人、給你們發工資的人、英雄電力公司的最大持股人。”

　“哦對了，那個傳言是真的。”

　翟楠咧嘴一笑:

　“我是小醜。”

　馬博噎了一下，一時語塞。

　並且因為最後一句，心裡面產生了短暫的畏懼感。

　翟楠一句“給你們發工資的人”把他拿捏得死死的，馬博之所以會產生這種人上人一樣的快感，除了超凡者全面超越人類的強大素質之外，還有一點就是禁閉所的高工資。

　只要當了禁閉所的超凡者，立馬就寄身變成了超高薪階級。

　然而，翟楠的話無異於釜底抽薪，直接抽掉了他一半的優越感。

　馬博心說有錢了不起啊?……嗯好像確實挺了不起的……

　他有些面紅耳赤的分辨道:“翟楠前輩你是不是現在覺得你自己特別有優越感?”

　翟楠:“是，有錢就是爹。”

　理直氣壯。

　馬博再次噎了一下，他努力想要搬回局面。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翟楠:“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贏了我，從今往後，我不會質疑你的任何決定，你可以帶走小斌和他姐姐們，但是你如果輸了，他們得交給我，我會證明你所謂的優越感，都是虛的，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走運一點的輔助。”

　“超凡者以武犯禁，只要足夠強就可以擁有一切。”

　馬博心想，當自己這樣擁有著匪夷所思的強大能力的超凡者晉級龍級時，他可以輕而易舉打破翟楠的優越感，任何東西都是唾手可得，根本不是翟楠這樣一個輔助可以比的。

　翟楠笑了笑:“行啊，你想怎麽比?”

　“不過，我得糾正一個你的錯誤。”

　他慢慢挽起袖子。

　他的臉上帶著微笑，但是目光裡滿是蔑視。

　“之前我以為你是被汙染了，所以才做出很多像傻*才會做的事情。”

　“……我錯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壓根兒不需要和你比，你算什麽東西?”

　“你的錢要我點頭才會發給你，你的組長蘇梨樂是我關系最好的夥伴之一。”

　“你連平等和我對話資格都沒有，你拿什麽跟我玩?你一個窮酸新人你覺得你能秒殺我?”

　“聽著。”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要和我比較，證明你所謂的超凡者以武犯禁。”

　“超凡者再牛逼，有權柄太子爺過得爽?”

　“就算不談資產，權柄掌握著整個大都會的經濟命脈，雖然被英雄分割了電力公司，但依然居於壟斷地位。”

　“這是禁閉所無法比擬的。”

　“也是為什麽明明禁閉所比起任何財團公司都是強大無邊的暴力組織，卻會被攔在權柄工廠之外的原因。”

　“沒了禁閉所，整個時代的灰塵會落進大都會。”

　“可是沒了權柄，大都會會雪崩。”

　“這才是真正的災難——你以為只要強到足以推翻大都會就可以?在外面滿是敵人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給我們推翻權柄重建大都會經濟的機會， 一旦權柄崩潰，承擔後果的會是大都會人民。”

　”所以啊，無論是李蒼生還是虞小漁，亦或是你的組長，我們都在盡力遵守正常人的秩序。”

　“並且在這個限度之內，以人為本。”

　“值得慶幸的是，權家太子爺雖然幼稚了點兒，但是挺有良心，有他在挺好的——哦，我說了你肯定也不認識……你怎麽可能像我一樣和他坐在一起喝茶呢?你算哪根蔥?”

　“總之，這也是我給這幾個小家夥第二條路的原因。”

　“在相對穩定的人類聚落裡，決定一個文明興衰的絕對不可能是暴力，而是經濟和秩序，而是生活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

　翟楠一步步走向馬博，毫不避諱的直視後者雙眼。

　“因此，我給你和我比試的機會。”

　“你會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