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虎嶺關破敗的鄴字大旗隨著清風飛揚。
在大旗之下,坐著一老一少兩名甲士。
老一些的是伍長,年輕一些的是今年才剛入伍的新兵蛋子。
又是一天生死相搏的攻防戰過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有多少同袍已經沒辦法在站起來了。
虎嶺關內守軍有五萬眾,在加上陸陸續續過來支援的地方郡軍,如今在虎嶺關內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也有十萬眾了。
二十五萬的齊軍這幾日來接連不斷的對虎嶺關進行猛攻,仿佛要將人的神經崩斷。
甚至在有些時候,晚上也不會讓虎嶺關內的士卒閑著,齊國輕騎會成群結隊的向虎嶺關城頭射出燃火箭矢進行襲擾。
年輕甲士依靠著城頭歎息了一聲,仰頭看著天空。
伍長見他這番模樣,會心一笑說道:“怎麽,上了戰場之後,就知道戰場上的可怕了吧,下次你小子可別和我吹噓什麽來當兵就是為了打仗了,天下太平多好,打什麽仗打仗,要是有一天可以不用打仗了,我也可以退伍回家討老婆生孩子去了,哪裡還願意在這個地方受這罪。”
年輕甲士長得細皮嫩肉的,老伍長記得這人剛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綢緞,不用細想也知道這應該是哪個家族的世家子,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就跑到邊境來了。
先前的時候,老伍長也不願意搭理這個面容英俊的文弱書生,可後來在兩次虎嶺關出兵剿匪的時候,這年輕人砍掉那些匪兵的腦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倒也讓老伍長有些刮目相看了。
“天下太平也是打出來的。”
年輕甲士笑了笑,從腰間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之後將水囊遞給伍長,說道:“這世上有誰不喜歡天下太平,又有誰想要打仗,想要死在戰場上呢,只是世道就是這麽個世道,天下也就這麽一個天下,不打怎麽辦,難道就等著挨打?”
“對了伍長,我好像一直都沒聽你提起過,你為什麽來參軍。”
“我?”
伍長喝了口水將水囊地還給年輕甲士,說道:“我之所以來當兵,就是因為老爹老娘都死了,家裡面什麽都沒有,就想著能找個吃飯的地方,所以就來了,誰知道在軍營裡一待就是這麽久。”
鄴國民風彪悍,鄴人尚武,甚至在背地裡被諸侯列國稱作鄴人和蠻子,意思便是說鄴人蠻不講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甚至在諸侯列國當中還流傳,鄴人都是一群未開化的鄴人,這使得鄴國人在諸侯列國的百姓心中形象千奇百怪。
年輕甲士仰面望天,問道:“伍長,你說我們明天還會活這麽?”
“當然會活著……”
伍長緩緩地站起身來,抬頭望向城下,笑道:“況且就算死了又怎樣呢,死了我也依舊死在了家鄉,比起那些死在他鄉的袍澤不知幸運了多少。”
老伍長從軍十幾年了,從他這一伍當中走出來的士卒不知道有多少,他隻認自己沒什麽大本事,能交給自己伍中士卒的也只是一些活命的本事,但這些也都是之前的那個伍長教給他的。
軍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一批人接著一批人的來,一批人接著一批人的走,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
這就像是一段人生的旅途,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這段旅途當中活下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這段旅途當中收獲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在這樣一個亂世,絕大多數在這段路途當中的人都沒有活下來,也都沒有收獲自己想要的東西。
伍長很慶幸,自己能活到現在,也很慶幸自己沒有死在齊國的戰場上。
好像從那個人出現,將那些戰士袍澤的屍體帶回來的那一刻起,老伍長這個曾經貪生怕死的人,竟然也生出了與虎嶺關與袍澤共存亡的信念。
反正自己死了也有袍澤給自己收屍,也有人會記得自己,因為自己是為了國家戰死的。
看著老伍長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年輕甲士笑了笑,說道:“伍長,你可千萬別死了,我答應過你,要讓你享福的,你打了一輩子光棍,等到時候咱們下了戰場,你說你看上誰了,我幫你搶來。”
“哈哈哈哈!”
聞言,老伍長仰面大笑,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但咱們畢竟是兵,不能禍害老百姓,我今年都四十多了,就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我也不圖什麽傳宗接代,就是想著等入葬的時候,能有你這個小兔崽子給我敬杯酒就行了。”
“別說給你敬酒,就算是給你抬棺都行,但前提是,我能活下來。”
這番話,還是讓老伍長心生感懷,抬手拍了拍年輕甲士的肩膀說道:“放心,我肯定會讓你活著走下戰場的。”
第二天一早,攻城戰再次開始,列好了戰陣的齊軍士卒推著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向虎嶺關進發。
都說人過一萬無邊無沿,人過十萬扯地連天,這一次齊軍一下子就出動了五萬人,有三萬作為主力攻城部隊,剩下的兩萬人則是在後面隨時填補空缺。
齊軍主將東浩宇的策略方針非常明顯,就是要用最短的時間,不及傷亡代價的將虎嶺關的有生力量消耗到最大化。
如今他已經向都城請求增兵,都城方面也已經同意了這個請求,派遣五萬中央軍,由凌潤之子正在趕來的路上。
五人為伍,十人為什,百人為列,千人為陣,三千人可設立營號,萬人為兵團,十萬人為軍團,十萬人以上為集團軍。
二十萬人便是二十個兵團,每日攻城東浩宇都會使用之前沒有參與過攻城戰的幾個兵團,這樣可以讓其余的人進行修整。
虎嶺關河寬城高不假,但在守城當中自然也要付出更大的兵力,想要徹底鎮守住虎嶺關的城牆,最起碼也要同時有兩萬人在城牆上才行。
經過幾日的鏖戰,雙方互有傷亡但卻並沒有達到那種屍山血海的地步。
但今日不一樣,東浩宇準備動真章了。
今日齊軍的工程方式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東浩宇組織起了輕騎軍配備弓箭,在佔據膠著情況下見縫插針,讓這些輕騎使用弓箭利用戰馬的速度對城牆上的鄴軍進行最大化的殺傷。
等到齊軍抵達虎嶺關城下之後,那些刀盾手紛紛將盾陣讓開一個缺口,從裡面衝出一個或者幾個身姿宛如猿猴一般的人,率先攀著雲梯迅速登上城頭。
這些人都是東浩宇精心挑選出來的敢死悍卒,其中還不乏江湖上莽漢,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好,並且在搏殺技巧上也要比普通士卒強得多。
東浩宇聽著信騎傳來的前線軍情,從他嘴中不急不緩傳出一條條命令帶回前線,雖然他今天已經將這一場戰役定義為是一場代價巨大的強攻,但是攻城方式並不僵硬死板。
如果守城一方的換防,東浩宇亦是會讓那位兵馬折損達到限額的千夫長撤下,至於這限額具體是多少,在東浩宇心中攻城初期暫時定為死傷二百人,等到二十名千夫長率領的兩萬步卒都經歷過了一撥攻城,第二輪會遞增到三百人。
沒有過線,任領兵將領是誰,哪怕是王廷貴族也得繼續硬著頭皮上,若是過了線,任他再想死戰,也得乖乖撤下。
東浩宇不管那些千夫長百夫長如何不理解,也懶得和他們解釋。
東浩宇反正已經跟名義上的主帥竇建開要來了陣前斬將的大權,誰不服,有本事拿自己的腦袋來違抗軍令。
三十名前軍千夫長都近距離見識過了城牆的風景,其中有兩人幾乎就要成功站穩城頭,一人是被七八杆鐵槍捅落,砸了屍體堆上, 摔了個七葷八素,起身後看到腳邊不遠處就有七八根筆直插在屍體上的箭矢,若是砸在這上邊,就算不被戳出個透心涼,也肯定別想在參加以後的戰鬥了。
還有一人是剛站到城頭,甚至已經用戰刀砍斷數支槍頭,就要一步踏入,結果被一枝角度刁鑽的流矢射中肋下,踉蹌倒下的時候一根迎面而來的拍杆正拍在肩頭,他狼狽落地後順勢一個翻滾,身後就嗖嗖射落五六根羽箭。
此刻攻城戰正是膠著的時候,喊殺聲震天,箭雨遍布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南城頭這邊手持拍杆去拍打那些已經順著雲梯攀登上城頭的鄴軍更是已經手忙腳亂。
一道道雲梯架起,蜂擁而上的齊軍如同螞蟻一般。
這時候,城牆上的滾木擂石都已經派上用場,大大小小的石塊、滾木源源不斷的落下,攀爬雲梯的齊軍士卒不時被其砸中,慘叫著摔下雲梯,落地之後還來不及求救,便被隨後衝上來的同伴踩成肉泥。
在戰場之上,生命顯得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大活人很可能在轉眼的瞬間就變成血肉模糊的屍體。
齊軍士卒今天進攻勢頭的瘋狂在刺激著每一個鄴軍士卒的神經,包括主將葉邊在內。
眼看著箭陣、滾木、擂石都阻止不了齊軍的衝殺,甚至已經開始有齊軍登上城頭,葉邊再次舉起令旗,準備下令傾灑火油。
可這時候,站在葉邊身側的一名年輕士卒突然開口,將他持令旗的手腕抓住,同時說道:“葉將軍,等一下。”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