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一團流火紅光攜赫赫威壓急速劃過,所過之處,鳥獸避退、雲霧盡散,留下一道焦黑痕跡。
“籲。”
聲音傳來,紅光一收,現出一龍頭馬身麒麟尾的異獸出來,鱗甲皆赤,望之如火燒,身形矯健,時不時將前蹄抬起,放聲嘶鳴,龍吟陣陣。
龍馬。
傳說中,此獸乃天地之精化形而出,馬身而龍鱗,故曰龍馬,乃祥瑞之獸。
但眼前這頭,雖有龍馬之形,但氣息卻是異常暴躁,鼻孔冒著白煙,兩眼瞪得滾圓,不斷扭著身子,發出長吟,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來。
“別甩了,你是甩不掉我的。”汪子安騎在龍馬身上,兩腿加緊,右手死死扯著韁繩,任由座下龍馬跳躍翻滾,依舊穩如泰山、安然不動。
說話間,後方又有一團雲光飄來,上面站著五道身影,神色不同,氣質各異。
“嘖嘖嘖,此馬不愧是當年天皇聖人所乘的龍馬後裔,不僅是修為不凡,這速度更是天下絕倫,想必天下極速的金鵬鳥也不過如此。”一身蓑衣、渾身青毛的偓佺不由讚歎。
“速度確實難得,但這脾氣麽......”赤將子輿打量幾眼,立刻搖了搖頭。
師門更是冷冷道:“需要好好調教。”
許是聽懂了後兩者之言,這龍馬看向二人,打了一個噴嚏,前身躍起,似是要急奔而出,撞向兩人。
“夠了。”坐在背上的汪子安左手按在龍馬身上,沉沉力道頓時湧來,將躍起的姿勢打斷。
“此馬生性桀驁,需依其野性,才能發揮出力量。”
“要是闖了禍呢?”偓佺問了一句。
“那也只能嘗嘗龍馬的味道如何了。”汪子安淡淡說著,身下的龍馬卻是一個趔趄。
“嘿嘿。”赤將子輿不懷好意地看了幾眼,笑道:“此馬既是那位天地之精化形的龍馬後裔,味道想必是不差的,某可算是有口福了。”
“希聿聿。”龍馬兩眼瞪得滾圓,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惡人,但又懼怕背上這人真砍了它吃馬肉,只是嘶鳴個不停。
其他幾人見到這有氣不敢出的模樣,也是一笑。
汪子安見此,也拍了拍龍馬鬃毛,略作安撫。
這便是伏羲老祖賜下的厚禮,龍馬坐騎的血裔。汪子安本來也沒當回事,但一見這馬足足有真仙修為,才來了心思。
此次前往濟水,此馬也是一大助力,只可惜桀驁難馴,還需調教。
“走吧,濟水之地不遠,繼續趕路。”
無需人催促,龍馬踏著火光,就往濟水方向而去,身後五人緊隨其後。
不多時,已接近濟水。
不過......
汪子安看向對面河道上出現的幾道人影,為首那人身材魁梧,披著玄甲,背後跟著水兵,氣息盡數放出,似是來者不善。
一見汪子安,為首那人便高聲喊道:
“來者可是即將赴任的濟水神君?”
“爾等何人?”不等汪子安答話,偓佺便走了出來,沉聲質問。
一聽沒有否認,那玄甲之人才好好打量馬背上的汪子安幾眼,笑道:
“我乃是河伯麾下大將,今奉河伯之命,在此迎接濟水神君。
“濟水神君,你境內濟水,與我黃河河道數次相合,算是我黃河下遊,今既赴任,理當以下屬之禮拜見,還是隨我走一趟,去拜見河伯吧。”
汪子安神色不變。
雖早知這馮夷會找麻煩,但也沒想到,居然還在他沒上任之前,就故意給他難堪。
四瀆齊名,雖濟水本源淺薄,但也絕對不算黃河下遊,四神同尊,更沒有以下屬之禮拜見的道理。
偓佺聞言,也是如此回答。
但沒想到,這玄甲將領聞言反笑,隨之便語出威脅:
“濟水神君,你若不去拜見,想必你這水君之位是坐不穩了,須知,此方境地可不是闡教......”
汪子安無心去聽這區區一小將在此饒舌,把袖一甩,說道:
“赤將前輩,交給你了。”
說著,催促龍馬,直奔濟水而去。
一見汪子安離去,玄甲將領登時色變,把手一揮,就有一杆玄鐵大斧出現手中,縱身一躍,往汪子安當頭劈去。
“還請水君留步。”
“找死。”赤將子輿聞言踏出,冷喝一聲,取弓在手,張弓搭箭,一道流光已是飛竄而來。
“憑你區區人類,也敢前來擋我。”玄甲將領自恃一身勇力,大斧一撥,想要打落流光。
卻不料此箭另有玄妙,剛來身前三丈,自行消失不見,但在同時,玄甲將領背後現出一道同樣流光,往其後心刺來。
猝不及防,箭矢已穿破玄甲,沒入體內,化作無盡銳氣爆發,一時間好似千刀萬剮盡數加身,直讓這玄甲將領疼痛難忍,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不過,最終還是顧忌此人一方大將身份,應有神位在身,赤將沒有痛下殺手。
“留你一條狗命。”
把袖一甩,往汪子安離開的方向追去。
早已被嚇傻的水兵見此,忙把這將軍抬起,沒入水中,向河伯稟告去了。
而這邊,汪子安聽到赤將子輿所說,也點了點頭。
確實,那玄甲將軍看似是奉河伯之命擋道而來,但保不齊就是給他挖的一個大坑,故意使他含怒殺人,然後向天庭奏明,他汪子安擅殺黃河神將,將他踢下濟水神君之位。
畢竟,這馮夷雖性情暴虐,但能執掌一方,使河中諸多水妖臣服,也絕不是個傻缺。
只等他來到濟水境域,自己的地盤,那麽一切都好說了,別說是神將擋路,就算是敢嗶嗶兩句,信不信連骨灰都給你揚了。
這一路上,倒是再沒人擋路,先前那玄甲將軍果真是馮夷故意拋出的誘餌。
直到來到濟水之前,一道龐然妖氣毫不掩飾地向著八方擴散,尋常魚蝦龜蟹被妖氣一衝,立時被奪了生機,清澈的河流上滿是水族屍身,白花花一片。
天上的雲氣也被衝散,甚至影響天象,烏雲蓋頂,遮住陽光,下起渾濁妖雨。
汪子安神色陰沉,身後幾人也是面色大變。
把袖一甩,金庭仙光潑灑出來,將眾人罩住,擋下了妖雨。
這雨水中有妖氣潛藏,修為最低的鄔文化可擋不住,一旦被妖氣入體,必定發狂而死。
似是感應到他前來,平靜河面卷起浪潮,托著一道十丈妖物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人面豺身,鳥翼蛇行,這是一隻化蛇。
金仙境界。
化蛇豎瞳映出汪子安模樣,蛇信吞吐,散出毒霧,桀桀一笑,正要說話,就見對面那小子不但沒有止住前行,反而是催動座下龍馬,速度更快,往它衝來。
這是要幹什麽?
不等化蛇思考,就見那龍馬已經是來到身前,它能聽到這渾身冒著火光的龍馬長吟聲中,蘊藏著的興奮。
這是要往它身上踏來。
明白過後,化蛇便是大怒,仰首嘶鳴,有濛濛水霧不斷從口中噴出,散發異香,水草沾之乾枯,砂石沾上,立時化作粉塵。
有毒。
就連座下龍馬目中也略有遲疑,速度也明顯變慢。
“走,莫讓我小看你。”
對此,汪子安仍是不管不顧,一個勁兒地催動龍馬。
龍馬本不願前行,但被此話一激,立時火冒三丈,鼻孔噴出濃煙,仰天發出龍吟,隨後就如同一離弦之箭,飛快撞向濛濛霧氣。
遠遠看去,好似火紅流星砸落。
一入毒霧之內,汪子安身上便有一圈青光散出,彌漫身周,護住龍馬,這歹毒到極致的毒霧,遇到青光,居然盡數消散。
什麽?
不等化蛇細看,就見那龍馬已是盡在眼前,縱身躍起,目中滿是興奮,一對蹄子往它腦門上印來。
若這化蛇真是蛇蟒的話,倒還好說,皮糙肉厚,有鱗甲護著。但它的臉可是一張人臉。
龍馬故意發狠,前蹄燃起火光,落下之地正好是在化蛇的兩邊臉上。
原本青白色的面孔,頓時出現了兩個清晰的火紅馬蹄印。
其內附著的火氣足以讓這天性陰寒的水中異獸為之難受,發出痛苦嘶鳴,天地色變。
一連奔出近百丈,龍馬才停住步伐,轉過身來,尾巴不斷甩動,左後蹄子在虛空刨著,好似在為下一波的攻擊做準備。
“不錯。”汪子安見狀,拍了拍龍馬脖頸。
經人一誇,龍馬更是興奮,身上火焰都盛了幾分。
而在這時,被毀了容的化蛇也轉過身來,看向了汪子安與龍馬,目中滿是怨毒。
被這金仙境界的大妖一看,龍馬身上的氣勢登時一弱。
化蛇正要開口扔兩句狠話,然後大開殺戒,將這位新上任的濟水神君弄死,接著就見,對方居然再次催促座下龍馬衝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一身鳥翼,護住面孔。
汪子安見狀,把手一揮,蟠龍古矛在手,龍氣洗練,短矛瞬間漲至丈長。
“殺。”
低喝一聲,一手牽住韁繩,一手握著長矛,踩著化蛇張開的雙翼邁過,長矛鋒芒朝下,借著龍馬極速加持下,在化蛇靠上的左翼上,劃出一道只剩皮肉相連的可怕傷痕。
大片慘綠色的妖血如雨潑灑,落入水中,混入濁流的河水更顯渾濁,藏有劇毒。
化蛇發出痛苦至極的嘶鳴,震散了天中烏雲,躲得遠遠的赤將子輿等人聽到這聲音,泥丸宮中元神晃動,最弱的鄔文化連魂魄都差點震碎了。
忙把弓弦勾起,輕輕一震,抵消了這股音波,才護住了鄔文化。
但饒是如此,幾人看向戰場方向,仍是止不住地驚駭。
金仙大妖,竟如此恐怖。
看著化蛇幾乎掉下一翅的淒慘模樣,汪子安神色越發冰寒,打算催動龍馬,再來一番衝殺。
然而此時,受了重創的化蛇卻突然說出人話。
“住手。”
龍馬停住了動作,汪子安看向那化蛇。
撤去雙翼,左翼垂入水中,依舊是有妖血不斷流出,汙染這一方水源。
“讓我離開,以後絕不會與你為難。”那張雌雄難辨的面孔上,發出人言。
龍馬打了個噴嚏,似在嗤笑。
汪子安神色不變,將長矛端起,鋒芒指向化蛇,就要催動龍馬。
看到此幕的化蛇連忙改口,道:
“饒我一命,我願為你驅使。”
汪子安收起長矛,似在考慮。
化蛇見狀,接著說道:
“你不知道,河伯馮夷不僅讓我前來擋路,更傳信於北濟水中的諸多水妖,要來與你為難。
“你若饒我一命,我願助你一臂之力,勸說諸多水妖。
“還有這濟水中原本水妖,此輩看你修為不過真仙,可不會服你,若是你能......”
化蛇像個話癆一樣,不斷說著,卻見汪子安揮了揮手,不由一愣,看了過來。
“什麽意思?”
“不需要。”汪子安沉聲說道。
“北濟水中的水妖可是自上古......”
“一群逃命至此才保住性命的水妖,若敢與我為難,我不介意再行大禹之事。 ”汪子安抬起目光,似是看到了以元神觀看此方動靜的諸多水妖,其中不乏大羅之輩。
“我乃天皇后裔,防風氏後人,昆侖玉虛親傳弟子,你們這群老妖,哪個活得不耐煩了,想要魂飛魄散,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大可過來一試。”
一群被大禹追得滿地逃命的水妖,有何可稱道之處。
汪子安越說越上頭,儼然已經忘了原本苟在水府的打算。
聲如雷震,沿著水流傳遍方圓,哪怕是遠遠帶領黃河眾將觀看的馮夷也聽得清清楚楚。
“這可真是......”馮夷右手敲擊著寶座,俊美面容略顯古怪,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哪有這樣辦事的,上門先報自己的背景來歷,這不和哪吒一樣了麽。
但還別說,這樣做還真是有效。
汪子安此話一出,北濟水中查看這方動靜的大羅水妖心中雖怒,但卻是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
化蛇聽見汪子安之言,本來還抱著“這小子死定了”的想法,那群老妖可不是好說話的,要不然他堂堂金仙也不會被趕到這裡擋路。
但在看到許久之後仍是寂靜無聲、不見人影的濟水時,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緊接著就見汪子安看了過來。
“所以,我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