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沉喝一聲,古矛上蟠龍睜開龍目,蜷縮四爪緩緩張開,暗金古矛瞬化金色天龍,足下騰雲,張口吟嘯,衝著化蛇抓去。
化蛇本想躲避,但不知何時,二十四顆碧藍寶珠分部周邊,大放光華,宛如二十四輪明月,兩兩交織,結成陣勢,封鎖虛空,位於其中的化蛇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天龍探爪,往它眉心按下。
連慘叫聲也未來得及發出,就被一股極端鋒芒侵入體內,撕碎了妖魂,肉身失去主宰,再見天龍重新化作短矛之形,刺入眉心,將其定在半空,帶走了最後一絲生機。
汪子安把手一招,明珠回袖,古矛連帶化蛇妖軀同時不見。
“入水。”
輕喝一聲,再不理四周動靜,騎乘龍馬,往濟水深處而去,早已跟過來的赤將等人自是跟上。
龍馬雖非避水異獸,但亦有避水奇能,可在水中行走,所過之處,水浪自行排開,直奔河底的水府而去。
尋常河流中,水府多是顯露於外,建在河底,施加各種禁法,閃耀神光,照亮水脈,象征神道統禦。
但四瀆此類大河卻不必如此,直接依托水脈,自然衍化出一方水府洞天,內中廣大無邊,足以與汪子安所得的丹山赤水天相媲美,再加上借著水脈本源衍化,在此方境域內,若是封閉門戶,連大羅金仙都查探不到分毫。
濟水也是如此。
在汪子安的指引下,龍馬來到河底一塊青石古碑之前。
濟瀆。
上有龍章鳳篆,下有赤紅大印,普通之中可見不凡。
“想必此處便是水府入口了。”偓佺等人雖是初次見到,但也有所耳聞。
“不錯,唯有執掌此方本源者,方能將其打開。”赤將子輿接過了話茬,看向了汪子安。
汪子安笑了笑,來到石碑之前,食指伸出,一滴清澈透明的水滴出現在了指尖,散發淡淡青碧光芒,竟映照得汪子安手臂骨骼脈絡顯現,奇妙異常。
“雖隻煉化了一絲本源,但也足以打開這方水府了。”輕輕一點,水滴落入石碑,化作青碧神光,順著石碑蔓延。不多時,原本青色的石碑便被洗練成了青碧之色。
“開。”
把袖一甩,石碑旁側開出一道十余丈高的金色大門。
“走。”
汪子安牽著龍馬,當先走入其中,其他眾人依次跟上,霎時景色順變,不再是布滿泥沙的河底,而是一片錯落有序的宮殿群,簷下雲霧繚繞,頂上碧青光華閃耀。
而在眾人身前,一足有數十丈高的白玉牌坊矗立,兩旁白玉柱上有雲龍盤繞,上書“清源水府”。
汪子安腳下不停,順著牌坊走了進去,這雲龍已有靈性,察覺汪子安身上本源,也不阻攔,任由一行人走入。
先是一條龍泉蜿蜒身前,好似凡間攻城的護城河一樣,順著眼前的宮殿群圍了一圈,其內金鯉徘徊,時不時躍出水面。
汪子安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順著龍泉上的“至清橋”走過。
這些金鯉只是尋常,並無稀奇之處,只不過居於此處水府洞天,才生出一絲靈性。
至清橋後,便是清源門。
城門兩側皆有高台,不知有什麽用處,走過清源門後,看到了當中的清源殿,旁側還有一樓一台。
“你們先在此處,我去內廷打開法陣。”汪子安交待一句,順著大殿,來到內廷,這後面便是他的寢宮等地所在。
沒有多留,穿過大片宮殿,又經過後花園,才來到位於最後方的靈源閣。
這是一座並不高大的樓閣,以青石磚砌成,籠罩著一層碧青神光,似是某種禁製。
但汪子安不管不顧,只是往裡走,光華一閃,他便來到了閣中。
此處別無他物,僅有半人高的石柱,好似尋常石幢,上面托著顆足有人頭大小的透明寶珠,內裡有一道水流,衍化濟水河道之形。
汪子安把手放在珠上,再將煉化的那絲濟水本源運出,原本只是尋常的寶珠頓被點亮,散發碧青神光,向著八方蔓延,不多時,整做水府上空已是出現了一層碧青色的神光籠罩,這是水府禁製打開的緣故。
同時,河底“濟瀆”石碑空無一物的背後,開始出現了大片宮殿群,與清源水府中的布置一般無二。
這是汪子安運轉水府核心,將水府顯化於界外,如此一來,水中眾神處理事務,也能方便不少。
而且只要核心不失,縱使遇上外敵,也隨時能關閉水府。
做完這些後,汪子安並未停手,將自身的法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寶珠內,像是打開了某種更深層次的力量,整個濟水河道有微波蕩漾。
“開。”
大喝一聲,水府上空籠罩的碧青神光再次蔓延,囊括了整個河道,並且向著下遊不斷蔓去。
光華所過,原本被化蛇妖氣毒死的諸多水族屍體逐漸消失,化蛇妖血也被洗練,就連在大戰後留下的諸般痕跡,也開始緩緩恢復。
但凡濟水境內界域,只要被這光華照到之人、妖、靈、鬼等有意識的生靈,都知道濟水來了一位新任的水君。
不僅僅是外界,而汪子安自身,也借著神光照耀濟水境域的時候,元神觀看到了自己下轄境域的所有狀況。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
濟水所有情況都在他掌控之中。
忽地,眉頭一動,忍不住冷笑一聲:
“我已掌控濟水核心之地,這些小手段就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了。”
在他有意識地操控下,碧青神光衝向了有問題的地方,藏於河底的手段一個一個被接連掃滅,就連前來暗中布置的水妖,被神光掃過,一身精元盡散,化為齏粉,充實濟水本源。
不多時,已將整個河道清理了一遍。
但在元神感應中,北邊的那條河道中,有一股詭異氣息牢牢阻擋著神光侵入,不讓他查看其中情況。
“且待日後再說。”眼底閃過一絲寒光,汪子安將南濟水納入掌控,在察覺到幾處洞天氣息時,更借助神光,將自身意念傳入洞天之中。
隨後,才緩緩收回了力量。
把袖一甩,身上現了萬流歸宗白龍袍,身後碧青神光照耀,衍化濟水之形,內有二龍戲水,頂上則現出一尊千水清源白玉冠,真水凝成細小玉珠,結成九旒,垂落下來,神光遮掩面容,神威浩瀚,不可揣度。
汪子安身上的威嚴氣息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我的地盤我做主,這絕對不是一句空話。
一步踏出,出現在了清源殿上。
正在閑聊的偓佺、赤將等人心神一震,就看到了殿中白玉龍座上的威嚴身影。
氣息雖是熟悉,卻比之先前強大出不知多少。
甚至在赤將子輿的感應中,先前見過的金仙在龍座上那人身前,也得俯首稱臣。
這就是本源加身的好處麽。赤將子輿當先拱手拜下。
“拜見水君。”
“拜見水君。”偓佺等人也反應過來,紛紛拜下。
“不用多禮。”汪子安右手抬起,作虛扶狀,眾人再難拜下,自丹田而出的聲音經過神光潤飾,猶如玉磬敲擊,傳入眾人心中。
“本君雖入駐水府,但本源仍未完全煉化,還需過些時日,才能敕封眾神。
“這幾日,便有勞幾位在殿中靜待了。”
“謹遵水君之令。”偓佺原本想說笑一句,但在水君威嚴之下,老老實實地拱手稱是。
見到此幕,汪子安才放下心來,把袖一展,身形化作水光不見。
等汪子安離開後,偓佺看向赤將子輿,忍不住說道:
“方才水君在此,老夫總感覺,性命操於他人之手,一個念頭就能讓我喪命。”
不等赤將說話,方回也點了點頭:
“不錯。”
“此是情理之中,一方本源加持,實力自然非凡。”赤將笑了笑,接著說道:
“濟水雖本源淺薄,但到底是四瀆之一,地位高貴。
“依某之見,若是水君能踏入金仙,大羅來此,也要俯首。”
“不僅如此。”一直閉口不言的師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引起了幾人的注意。
“什麽意思?”赤將等人看了過去。
“本源加持,刺激了他體內血脈,龍氣更盛,開始向他這一脈的血脈源頭逐漸蛻變了。”師門難得的說了一大句話來。
在場幾人,除了腦子不太靈光的鄔文化外,皆是上古時期的人士,自然知道,防風氏一族乃是龍種,更知道,這一脈血脈源頭乃是何等人物。
想到那位至高存在,幾人思緒萬千,一時沉默下來。
最終還是赤將子輿打破了寂靜:“嘿,此次某倒是抱上了粗大腿。”
偓佺更是笑道:“看來,老夫修為突破有望了。”
雖是龍吉以利誘之,但偓佺可清楚,自己的目的,乃是借著這方水脈化去體內木氣,圓滿法力,使修為突破。
說著,又看向了方回:
“方回老弟,你呢。老夫看你無欲無求的模樣,總不會是來此打發時光的吧!”
方回抬眼看了偓佺一眼,淡淡道:
“或許吧!”
但心裡什麽想法,只有他自己知曉。
幾人說了片刻,便尋了位置,各自打坐休息起來。
這水府靈氣充裕,不下大地上各種洞天福地,正適合他們修煉。
而在濟水上空,一朵毫不起眼的雲團中,兩道身影負手而立,看到水中蔓延的碧青光華,其中一人才大笑道:
“看起來,子安師侄已掌控水府核心了。如此一來,縱是大羅來犯,也有法可擋。”
“黃龍道兄所言甚是。”另一道人影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感歎起來:
“可惜,我昆侖門人太少。若有截教十之一二,也足以助子安師侄斬殺北面那一乾孽障,穩定局勢了。”
“哈哈,雲中子道兄說笑了。這些事情可不是我們該去想的。”黃龍真人笑了笑:“已成功掌控水府,加之本源在身,接下來如何,就看子安師侄自己的選擇了。”
熱心腸的黃龍,此時也選擇了旁觀。
“不錯,此畢竟是神道之事,我等不便插手。”雲中子點了點頭:“接下來,我們就看看,子安師侄是如何鬥那河伯馮夷的。”
說著,雲中子眉頭一動,忽然看向北面:
“看來,已經有人忍不住了。貧道倒是很好奇,這些人會如何說服北面的這群妖孽,對子安師侄出手。”
黃龍真人聞言,拿出了作為師兄的風范,笑著道:“道兄忘了,這群妖孽可有不少是大禹時逃命而來,其中不乏與防風氏結下大仇的。”
“倒差點忘了此點。”雲中子拍了拍額頭:
“若非是怕壞了天皇聖人的布局,貧道都想助子安師侄搶先下手,斬殺幾個妖孽。”
“哈,小輩已經成長,我等還是在後面看著吧。實在不行,你讓雷震子前去幫忙。
“走走走,我等還是回轉洞中,完了那盤未了之局吧!”黃龍真人說了一句,想到洞中殘局,忍不住催促道。
雲中子見狀,也未推辭,兩人一道駕雲離開了。
......
黃河,河伯府中。
四瀆之中,其他水府皆是各有名稱,只有黃河水府,名喚河伯府。
伯,即第一。
河伯府便表示,其中居住的乃是四瀆中排名最先的黃河河伯。
此時的河伯府中,馮夷靠著寶座,魚尾垂落地上,不時抖動。
他乃是堂堂大羅尊神,又為水中主宰,在水中輕輕甩尾,卷起的波瀾湧至河上,已化作驚濤巨浪,不斷拍向河道兩岸,衝毀農田、房屋,帶走生靈性命。
殿中諸人對此視若無睹,不敢多言一聲。
“怎麽,一個個都啞巴了?”看著眾人一聲不吭,馮夷笑著問道。
緊跟著,面色由晴轉陰,冷聲問道
“難道你們真的怕了那小輩背後之人不成?”
眾神聞言,各自腹誹。
他們雖不乏金仙、甚至是大羅高人,但在河伯與那位濟瀆水君之間,還真的算不了什麽。
尤其是那位水君身後之人,可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河伯不要命,那是知道自己被那位至高存在盯上,隨時可能玩完,才在這一個勁兒地作。但他們可都是要命的。
況且,他們皆是出身各個水中部族,多是一族長老、族長,與部族未來息息相關,要是自身出了問題,部族便會衰落。
當然,要讓他們直言頂撞河伯,那也是不敢的,畢竟這位執掌本源,為黃河主宰,他們要在這裡討飯吃,可不敢得罪這位。
人都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在河伯與那位濟水水君面前,這些個水中大能跟凡人幾乎沒什麽兩樣兒。
看到這群出身水中部族的人物都在裝啞巴,馮夷心中也是惱怒。
為何那小子會成為濟水之神,還不是盯上了本君的河伯之位。
要是被那小子成功,你們到時可不會像在本君麾下這麽自在,將水脈本源分潤於你等部族修煉。
以本源為利,使水妖為之所用,這是馮夷招攬人的招數。
反正黃河本源充裕至極,足夠供養眾多部族修煉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黃河本源流失太多,才會接連發生水患。
“龜相?”心中惱怒,馮夷看向了旁側的龜背老者。
這龜相平日裡雖不大服從他的命令,甚至是和他反著來,但在關鍵時刻,他最信任的人,還是這位龜相。
龜相想也不想,直接說出了一番話來,令馮夷面色難看至極。
“四瀆與四海爭端又起,如今沒了天皇聖人支持,河伯可爭不過四海那幾位。
“值此關鍵時刻,河伯應該以統一四瀆及各水脈神靈為首要大事,怎能不斷挑起內亂,使四瀆之間起了乾戈。
“如此一來,豈不為他人所趁?”
“內部不和,如何對外?這話龜相就不要再說了,本君自有主張。”馮夷冷聲道。
龜相聞言,歎息一聲,不再多言。
龜相靠不住,馮夷目光再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七首,你與北濟中那人有舊,這次就由你上門遊說。
“告訴那人,當年欠我的人情,現在可以還了。”
被稱為七首之人乃是一人身蟒頭的大漢,上身赤裸,下身圍著獸皮,而在左右脖根,各有三個小巧蛇頭冒出,不斷吐著信子。
聽得此言,七首沉聲應下:
“謹遵河伯之命。”
“好,你持此物前去,莫要讓我失望。”馮夷右手一翻,取出一巴掌大的水玉寶盒,拋了過來。
七首雙手接過,冷笑一聲:
“我可不是左右這群廢物可比,河伯大可放心。”
殿上其他水妖聞言,面上雖有怒色,但面對這位狂開地圖炮的七首,居然也不敢出聲反駁,哪怕是大羅妖物,也不過是皺了皺眉,再沒有其他動作。
見到此幕,七首冷哼一聲,也不再說,將寶盒裝好,轉身離去了。
而馮夷見狀,看了眾人一眼,也甩袖離開了殿中。
其他水妖也跟著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
清源水府,內廷,濟水宮。
汪子安端坐玉床上,頂上現出龍首牛耳一目的元神,身前懸浮著一碧水盈盈的寶珠,隨著呼吸吐納,寶珠不斷散出青光,被元神吞下。而在散出青光同時,寶珠體型也逐漸縮小。
這便是濟水本源所在。
雖然濟水相比起其他三瀆來,本源最為稀少,但也不是汪子安能輕易煉化的,先前不過是煉化一絲,好掌控清源水府罷了。
時間推移,整整七日功夫,寶珠體型縮小至米粒大小,輕輕一躍,沒入元神不見。
意識一動,背著金光葫蘆的元神雙手虛抱,懷中現出一人頭大小的碧青水珠。
到了此時,本源才算是盡數為他掌控,一呼一吸,都得本源之力加持。
元神一動,無需水府核心之力,他便能清晰感應到濟水每一處發生的事情。
汪子安並未急著收功,而是運起另外一部功訣出來,這是自魚龍圖上得到的,汪子安將其稱之為《魚龍寶書》。
這道功法一運,元神在無形之力下開始拉長,就連模樣也開始發生變化,不再是人身模樣,而是一尾頭生兩角、龍頭魚身、渾身白鱗的魚龍模樣。
張口一吸,本源所化的碧青珠子便被吞進魚龍腹中,絲絲水霧開始從珠子中溢散,不斷化入魚龍體內,而魚龍的形態也隱隱約約發生變化,不斷拉長,由原本的臃腫模樣變得修長。
這便是《魚龍寶書》上所記載的元神變化——天龍法相,由魚化龍,化龍之後,便能駕馭龍氣、統帥水族。
汪子安雖是初學,但在體內原有龍氣支持下,倒也化出魚龍,再借著本源加持,化成天龍相用不了多長時間。
想了想後,元神再運,一深邃、幽暗的無形空洞出現在了身前。
而頂上元神變化成的魚龍見此,張口吐出一道幽幽水氣,沒入空洞之中。
“轟隆隆。”
原本能籠罩身周十丈的空洞范圍並未擴大,而是開始縮小,直至再有三丈左右大小,才止住收拾。
對此,汪子安也有了猜測。
“太陰氣已自水中而得,再缺一道少陽氣,便能使空洞圓滿。 而在那時,空洞籠罩范圍盡數收縮,回歸空洞之內,便是太極元氣生出之時。”
“屆時,立地金仙,絕對不是虛話。”
而若以太極成就金仙,接下來要走的,便是將太極衍化。這是一條直通大羅,甚至是直通上境的路子。
而他若能成就道果,執掌太極元氣,世間萬物、陰陽五行,力量不到皆無法傷他,那幾個不過半廢的大羅水妖,在他手下根本掀不起半點風浪。
汪子安無比清楚。
傳承上的差距越是往後,便越能顯露出來。
他這“太虛空洞法”乃是真正的聖人法門,可不是幾個水妖能夠比擬的。
“不過,還需再做些準備。”
意識一動,將保持著魚龍模樣的元神收回體內,讓其借著本源蘊養而蛻變,自身則是來到清源殿中。
在此打坐的赤將子輿等人紛紛起身。
汪子安擺了擺手,溫和道:
“無需多禮,你們且先在府中休憩,師門,隨我出去一趟。”
“去哪裡?”師門不解,現在不應該先招攬人手、打理濟水內事麽。
汪子安聞言,含笑說道:
“我既為濟水之主,也是時候去見見鄰居了。
“當然,順帶打打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