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諶在宮門前下馬,門口早有官員和內侍等在那裡。
內侍黃昌是禦前太監,一直在皇帝身邊侍奉,平日待人和藹,並沒有大太監的架子,如今見到魏元諶更是恭謹地上前躬身行禮:“魏大人一路辛苦了,皇上交待下來,讓奴婢等人先侍奉魏大人去值房寬衣,皇上在宮中等著大人。”
魏元諶一路風塵仆仆,身上的衣衫已經被雨淋透,自然要寬衣再去面聖,不過皇上命黃昌帶著宮人親自侍奉,這樣的臉面卻不是誰都能有的。
不光是因為魏大人查明了此案,自然也因為魏家外戚的地位。
魏元諶也不多說話,跟著黃昌向內廷的值房走去。
熱水備好,從中衣到官服全都是嶄新的。
魏元諶看到這些,微微揚起了嘴唇,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神情,這不但給足了魏家和他臉面,還能順理成章地將他查驗一番,如此手段他見得太多了。
宮人上前就要侍奉魏元諶更衣,魏元諶目光挪到了旁邊的小內侍身上:“你來!”
宮人見狀隻得低頭退下。
小內侍慌忙上前,魏元諶伸手卸下了腰間的革帶,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換下貼裡,中衣上已見斑斑血跡。
內侍仔細地看過去:“禦醫就在外面候著,先讓禦醫給魏大人換藥吧!”
林寺真兵變,太子被俘受傷,魏元諶就算再厲害也不能安然無恙,宮中禦醫自然也能辨別出他的傷是真是假,皇帝對魏家從來就沒少過猜疑,他還沒有進京之前,就會有人試著將太子被抓的罪過歸咎於他身上。
一番忙碌之後,魏元諶換上了嶄新的官服去了內廷的正殿。
大殿門緩緩打開,魏元諶踏了進去,浸過桐油的金磚映著他的影子,他走到大殿中央,然後下跪行禮。
皇帝看著魏元諶,眉眼之間一片清明,所有事物盡數映在他眼中,等到魏元諶起身,皇帝便急著開口道:“愛卿這一趟辛苦了。”
魏元諶再次躬身:“微臣辦事不利,讓太子殿下有了損傷,請皇上責罰。”
“都是太子自己踏入了林寺真的圈套,與你有什麽關系?”皇帝說著臉上多了些怒氣,“太子私自前往太原府問案,又在途中剛愎自用想要將叛軍擒獲,不料卻反被算計,若非你們及時察覺,太子就要被林寺真送給了韃靼人,到那時大周顏面何存?愛卿在太原府查明了案子,抓到了林寺真為大周除掉一個叛將,乃是大功一件。
朕不是那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的昏君。”
皇帝的話十分懇切,讓人聽了心生感動,隻想此生都跟隨明君,報效朝廷,就像當年的魯王,能讓諸多人心甘情願為他籌謀。
魏元諶再次躬身道:“微臣跟隨太子殿下一起回京,該早些發現蹊蹺,這樁事也不能全怪太子爺,太子爺在太原府時就懷疑戰馬案與當年的山西兵變息息相關,路途上發現林寺真私兵的蹤跡,自然要設法將那些私兵拿住,整件事微臣問過陶鐸,陶鐸說,太子殿下本欲調動衛所人馬正面迎敵,是聽了身邊幕僚的話,才先去楊武峪,落入了林寺真之手。”
皇帝皺起眉頭:“你說有人暗中加害太子?”
魏元諶道:“微臣在太原府時就有所察覺,知道東宮恐怕被人安插了眼線,於是讓人送了密函入京,卻沒想到那眼線是太子殿下信任的幕僚。
這幕僚在東宮被稱為:申先生,太子殿下被林寺真綁走之後,那申先生就不知去向,微臣正讓人四處尋找此人蹤跡。”
太子沒有出事之前,魏元諶的密折已經入京,密折中稟告的就是有人暗中加害太子,
皇帝站起身在大殿中緩緩踱步,反覆在思量魏元諶的話。魏元諶接著道:“不管是韓鈺、林寺真,還是東宮的幕僚,他們私開鐵礦,屯兵買馬,留在太子身邊刺探消息,都不會單單為了貪墨、勾結韃靼、陷害太子爺,收攬邊將為的是兵權,屯兵買馬也是如此……”
皇帝轉過頭望著魏元諶:“你的意思是?”
魏元諶道:“有人暗中驅使林寺真等人,這人一日沒有找到,早晚還會再度掀起波瀾。
此人心思縝密,無論是山西兵變還是太原府庫銀案,都為他所利用,委實不容小覷。”
皇帝聽到山西兵變不禁歎口氣:“此案真的另有內情?榆林衛……讓大周折損十七員將領,他們可都曾為大周獨當一面。”
皇帝想及此事竟然久久沒有言語,半晌才道:“朕會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徹查此案。”
魏元諶躬身。
皇帝接著道:“這樁案子還要繼續查下去,山西兵變以及東宮的奸細……這些或許還要落在你肩上。”
魏元諶道:“微臣願為皇上分憂。”
皇帝揮了揮手:“等到所有人進了京,就在大理寺會審,你先回去歇著吧!”
魏元諶領命一步步向後退去。
皇帝目光忽然一變,眼睛中透出些許親切:“皇后這些日子身子不適,讓魏家女眷進宮陪著說說話。
皇后這些年操勞后宮也不容易,魏家是她的娘家人,多多進宮探望, 也能讓她開懷一些。”
皇帝說到後面,聲音中透著幾分憂慮,仿佛十分牽掛自己的發妻。
“微臣領命。”魏元諶退出了大殿。
大殿的門重新關上,皇帝沒有挪動腳步,只是立在原地,很快大殿右側的簾子掀開,三皇子和五皇子陸續走了出來。
兩個人在皇帝站定行禮。
“你們之中可有人加害兄長?”皇帝一雙眼眸忽然變得十分凌厲。
“兒臣不敢。”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約而同地開口。
皇帝冷冷地道:“早些說出實情,朕或許不會重責,若拒不承認,他日被朕查明,便是罪加一等。”
“父皇明鑒,”三皇子道,“兒臣從未去過北疆,沒見過那林寺真,與那韓鈺也只是用過一面之緣。”
五皇子臉色蒼白:“父皇連韓鈺是誰都不知曉,父皇明察秋毫,定會抓到那背後的亂臣賊子。”
皇帝垂下眼睛看著腳底下跪著的兩個兒子:“希望你們不要讓朕失望。”
讓他失望,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
魏元諶走出宮門,立即看到等在旁邊的魏二老爺。
“二叔。”
“快,”魏二老爺笑著道,“快與我一起回家,你祖母和母親都在等著呢。”
叔侄兩個人翻身上馬一路向魏家馳去。
剛剛離開宮門前,魏元諶看向魏二老爺:“侄兒托二叔打聽的事可有消息?”
魏二老爺心中歎息,真是著急啊,要緊的事都不說,先問那女娃娃的事,到底是兒大不中留……
“打聽清楚了,”魏二老爺道,“你想先聽哪個女娃娃的事?”是周如珺還是顧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