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閉上眼睛,就在她身體懸空的那一刻,脖頸下的那條綾子忽然斷開,緊接著有人衝上前,剛好來得及將她接住。
趙氏驚訝地看過去,只見翌哥兒面色難看,眼睛中滿是痛楚:“母親,你為何要這樣做?”
懷柔公主端著燈走進門,管事媽媽立即將門關上,屋子裡隻留下他們一家三人。
趙氏不知該說些什麽,嘴唇忍不住顫了顫,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我是覺得太累了,想要去陪你外祖父。”
程翌搖頭:“不對,母親之前還好好的,程家人來了之後,母親才要走上絕路,是程家人要挾母親了對不對?”
趙氏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抬起眼睛道:“與程家沒關系……”
“娘,”懷柔公主忍不住道,“是因為那半截金簪嗎?”
趙氏竭力克制卻仍舊身體顫抖:“什麽金簪?”
看來被她猜中了,懷柔公主道:“程家管事媽媽離開時將荷包掉在了府中,懷遠侯府的丫鬟撿到了,發現裡面有半截金簪,誰會將半截金簪帶在身上?看過之後,我心中就有了疑惑,那時我不知那金簪與娘有沒有關系……但現在看娘這個樣子,就什麽都清楚了。”
程翌眉宇之間滿是憤怒:“那金簪有什麽來歷?程家到底與母親說了些什麽?”
“沒有,什麽都……”趙氏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程翌臉上的淚水,她頓時啞然,眼睛垂了下去,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母親,”程翌道,“十二年前程家害您,您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現在程家不知悔改,再次向您下手,您……自己就這樣受了不成?
當年我年紀小什麽都不能做,現在我長大了,難道我在母親心中就什麽都不是,幫不上母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人逼上絕路?”
趙氏嘴唇蒼白,她緊緊地抿著。
“母親若是有什麽閃失,”程翌忽然道,“我就去程家殺了他,為您報仇。”
趙氏聽到這話,一把將兒子的手攥住,她的手指冰涼,臉上滿是慌張:“不可做這這種事……”
“那母親就告訴我,”程翌道,“他們到底如何要挾母親?”
趙氏的嘴抿得更緊了。
程翌看向懷柔公主:“勞煩公主照顧我母親。”說著他起身就要出門。
“你做什麽去?”趙氏慌了神。
程翌側過臉,臉上滿是堅定的神情:“母親什麽都不要管,只要在府中安心養著,外面的事交給兒子去做。”
趙氏顫聲道:“你要去程家問他們?你別去……有些事……我不想問了……”
懷柔公主從未看到過趙氏這樣驚慌失措的模樣,趙氏經歷了那麽多事,心性堅韌強於尋常人,可現在卻這般脆弱,定是心中有難解的結,駙馬真的硬著來,恐怕適得其反。
懷柔公主轉頭看向程翌:“駙馬,你聽母親的話,不要去程家找他們,母親心情不好我陪著說說話。”
懷柔公主示意讓程翌出去。
程翌目光落在趙氏身上,半晌才點頭:“我可以先不去,但母親……您教過我,不要做個軟弱之人,有什麽困難,難道我們就真的闖不過去了嗎?外祖父死守榆林衛時,已經知曉遭人陷害,一邊是韃靼,一邊是不信任他們的大周,當時他們的處境會有多艱難?他們不是也沒有放棄嗎?
一心保護大周百姓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死後還要被冠上叛黨的罪名,外祖父當日是怎麽想的?您常常說,做事不是給別人看的,只要問心無愧……”
趙氏背對著程翌站在那裡,始終不願意回頭去看兒子。
“母親一死了之想要保護我們,”程翌道,“但您護不住,害死了您,他們就會衝著我和公主來,任由他們作惡,以後不知還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中,母親好好想想吧!”他相信以母親的為人不會做錯事,定是程家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等母親想通了,他們一起與程家鬥到底。
程翌走出去之後,屋子裡安靜下來,懷柔公主伸手去攬趙氏的肩膀,柔聲道:“娘,您別怕,我們都從叛軍刀下逃出來了,到底有多大的事,還要自己走上絕路嗎?
一開始沒有找到您的時候,我也萬分難過,覺得駙馬不喜我,無論我怎麽做,他都不會將實話講給我聽,後來……我明白原來他是怕我被牽累,我不怕牽累,我只怕最關切的人走投無路時,我還什麽都不知道。
十二年前,您被程家害了,就像是在駙馬心中打了個結,多虧駙馬將您找了回來,心中的結也算是解開了,如果您再有個閃失,駙馬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您也知道背負著這些會有多辛苦,您怎麽舍得?”
趙氏聽到這話,眼淚頓時落下來。
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半晌,趙氏才艱澀地道:“這世道會吃人,太難了……”
懷柔公主輕輕地拍趙氏的後背:“娘,我們都會好的,憑什麽讓那些作惡的壞人得意、歡喜,他們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而我們就過上好日子。”
聽著屋子裡傳來的聲音,程翌抬起頭看頭頂的月亮,默默地流淚。
“駙馬爺,”隨從走上前低聲道,“魏大人讓人送來消息,讓您去連升客棧。”
魏大人?程翌心中一緊,魏大人讓他前去,是否與母親今晚的舉動有關?
……
連升客棧。
清脆的撞擊聲傳來,射向彭良的幾支箭矢全都偏了方向。
幾乎是同時,彭良的手腕一疼,手中的利器也不由自主地偏移, 沒能刺中侯勇。
前來捉拿彭良的京城旗軍校尉,見到這種情形不禁怔在哪裡,定然有人埋伏在這附近,否則不會在關鍵時刻出手。
“誰在暗中,出來,”校尉大喊一聲,轉頭吩咐身邊的兵卒,“小心戒備,可能是凶徒的同黨……”射出去的箭矢都是被人用暗器打偏的,暗中有人在搭救彭良。
校尉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有人影一閃進了屋,那人來到了彭良身邊,先伸手探了探侯勇的鼻息,發現侯勇還活著不禁松了口氣。
“你是誰?”校尉大喝道。
初九沒有理睬校尉,轉身又去看那錢雲生,錢雲生也只是暈厥了過去。
顧大小姐就是厲害,猜到會有人在酒裡下毒,讓柳蘇換了酒瓶,為了不打草驚蛇,將其中的毒藥換成了迷藥。
這樣就能借此將設局的人引出來。
初九再次讚歎,有顧大小姐在,做事果然就輕松了許多,怪不得三爺查案都要帶著顧大小姐。
校尉看到來人如此的肆無忌憚就要發作,只聽得外面一片嘈雜之聲,緊接著一個聲音淡淡地道:“將人全都綁縛住,一會兒送去刑部審問。”
校尉轉身向後看去,一個人負手向院子裡走來,只見那人神情冰冷,身上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雖然沒有穿官服,卻讓他心生敬畏,直覺遇到了上官。
等到那人走近了,校尉睜大了眼睛,心中萬分驚詫,這是魏大人。
“你是誰?為何在這裡?”魏元諶乜了校尉一眼,屋子裡剛剛傳來喊叫聲,巡城的校尉就帶兵到了,就連年初老靖王家失火,他們也沒來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