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茅承走出禁地後,身後那所謂的禁地,變得漸漸清晰,原本的山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處幽深的寢宮。
所謂的禁地,其實就是前代掌門的居處,只不過被施上了一層障眼法罷了。不過,這障眼法的手段極為高明,一般修士根本就無法看破。
知曉茅承住所的,除了他的師弟們外,就只有茅山那一批老怪物了。
“嗖!”
數道勁風齊至。
為首一人,正是茅山道派當今的高層之一,被門下弟子稱為三師叔的老者。
似乎是為了對眼前這位大師兄的尊敬,老者並沒有以白發出現,而是一頭的黑發,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個年輕人的頭髮呢。
“大師兄,你……還是出來了。”
三師叔看著眼前的茅承,平日裡在茅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也不得不對這人很是恭敬。
“老三,好久不見了。”
茅承微微一笑,表情卻是極為的冷淡。
三師叔知道大師兄對自己的觀感一般,不過身為如今茅山的話事者,他還是得說出那一番話。
“大師兄,當年的協定,你可是忘了?你……不能走出這個禁地的,這也是你當年的承諾。”
三師叔知道,這位大師兄向來都是說一不二,不會出爾反爾,因此想從這方面勸解對方回去。
“承諾?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那事的前提是吾兒石堅安然無恙的活在這世上,但是據吾所知,石堅已是死在了外界,死在了一個叫任家鎮的地方。”
茅承平靜的說著,但是卻給予了對面三師叔等人無比巨大的壓力。
這種感覺,他們這些老骨頭已經多久沒感受過了,哪怕是現任掌門二師兄,給他們的壓迫也沒有這位大師兄要來的霸道和強大啊。
“嗡!”
天師級別的氣勢盡數發出,三師叔等人皆是顯露了修為,以此來化解來自對面的威壓。
“天師啊……老三、老五、十一,你們倒是出息了啊。”
茅承眼中閃過一抹追思,看待自己這些師弟的眼神中,難得露出一絲柔和。
他茅承,本就是孤兒出身,被當時的茅山弟子撿回山上代為撫養,後又因天賦異稟,被時任茅山掌門收為親傳弟子。他,也就成了那一批弟子中的第一人,大師兄。
而後,自家師父的師弟們,又各自收了一些徒弟,他們年紀與茅承相仿,一眾師兄弟以茅承為老大,自幼一同玩耍長大,關系不可謂不深。
只可惜,童年的友情,似乎並不牢固,經不過歲月的打磨與腐蝕。在權力、天賦、地位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他們彼此之間漸行漸遠,從昔日聚在一起無話不說的玩伴兒,成了如今漸漸陌生、疏遠、隔閡的師兄弟。
又因觀念不同,而分道揚鑣,成了如今各自為伍的局面。
“師兄謬讚了,我等不知慢了師兄多久,方才有幸踏入這天師境界。”
說話的人,是三師叔等人的師弟,輩分排名十一的洪鶴道人。
三師叔與五師叔聞言一陣沉默,他們明白十一師弟的心情,大師兄曾經是他們每個人追逐的目標。
如今,他們終於可以,夠到了那位大師兄的身影。
心中,卻隱隱有些說不出來的落寞。
“唉,大師兄,回去吧。石堅是死是生,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光憑口頭言語,難以定罪。”
五師叔李伯山不禁勸了一句,他們對於石堅的觀感很差,如若不是那個混蛋,他們與大師兄的關系何至於如此惡化。
“石堅已經死了,連地府黃泉都找過了,都無他的蹤跡,這就意味著那人已是毀屍滅跡,並將他倆打成魂飛魄散。所以,沒留下證據,倒也合情合理。”
茅承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大師兄,為了石堅這個逆子,你甚至不惜做到這一步,真的值得嗎?他已經耽誤你很久了,難道你要被他耽誤一生嗎?”
三師叔朗聲問道,茅承卻沉默不語。
半晌兒,他方才道:
“子不教父之過,石堅是我管教無方,他之死必定有所緣由,我並不意外。但是,他畢竟是我和她的兒子,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骨肉。
我,茅承,是一介孤兒,無爹無娘,不懂得何為血親之情。那年下山,我甚至連男女之事,都不知是何物。加上,我本人茅山大師兄的身份,以蕩魔為首要任務,所以我離開了她,也辜負了她。
後來,魔頭在村中出現,我終究來遲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她被魔人玩弄,心中沒來由的湧現出一抹悔意與傷悲。我救下了她,她卻早已輪回,隻留下腹中那八個月大的孩子,以及那滿腹的汙穢。
我殺了魔人,將他們的魂魄折磨夠了,我方才讓他們魂飛魄散。
但是,這一切又有何用,她終究還是走了,她對我是那麽的信任,以為我是一個斬妖除魔的大英雄。可是,到頭來,我卻連她都護不住,讓她被那幾個魔人……”
茅承仰頭看天,天色昏沉,不見星月,厚厚的雲層遮蓋了那唯一救贖的光芒。隻留下,無盡的絕望。
“後來,我動用秘法,取出了這個孩子,並扶養他長大成人。取村之姓,以堅為名,希望他堅強勇敢,替他母親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他身上的魂魄,經歷了幾世輪回,但我知道他身上的血肉來自於她。他,就是她在世間的殘念,也是我唯一的執念。”
茅承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淚,但是卻看得對面的三師叔等人一陣觸目驚心。
只見,在三人的注視下,茅承那蒼老的外表漸漸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們腦海深處,那個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大師兄。
他,還是那麽的強大,那麽的讓他們望塵莫及。
“真人……”
三師叔嘴角有些苦澀,他早該想到的,也早該知道的。
他們家的大師兄,自始自終就不是什麽庸才啊!
他是天才,是天驕,是天上那一輪不可追逐的烈日。
與他相比,他們那引以為豪的天賦,都不過如此。
即便被軟禁了幾十年,即便失去了掌門之位,即便沒了那絕佳的資源。
他也依舊是他們的大師兄啊!
“師叔,來都來了,何不現身敘敘舊呢。”
茅承淡淡一笑,止住了淚水,看向了三師叔等人……的身後。
師叔,自然不可能是指三師叔他們,這裡的師叔,指的是茅承與三師叔等人的師叔。
茅山道派現存地位最高的那批人。
“太師叔……什麽時候……”
“呵呵,要是被你們幾個小崽子發現了,我還算個屁的真人。”
茅承看著那道人影,眼中透露出一些忌憚,但是又有那麽一絲絲的渴望。
“哎呀,小一,你都已經是真人了啊。別這麽看我,老夫我已經一把年紀了,可不想和你這個小崽子動手,也懶得跟你動手。”
”太師叔說的是,晚輩只是剛剛成為真人,內心膨脹了一些, 豈敢以下犯上。”
“我信你個鬼哦,你這個不到一百歲的小崽子,當年就沒少纏著我練手,老夫這一把骨頭可是被你折磨的夠嗆啊。”
“可是,師叔你還是活到了現在,活得好好的。”
“那是,當年你還沒有這個實力打敗我!不然,這把老骨頭早就散架了。”
“現在呢?”
茅承收起了情緒,真人級別的修為盡數顯露,對面的人微微一笑,同樣的氣勢散出,不甘示弱的擋了回去。
“小小崽子們還在呢,別嚇到了他們。”
“呵,師叔,我走了。”
茅承沒去理會那人,徑直往山下走去,三師叔等人有心阻攔,卻被那人攔了下來。
“太師叔,為什麽……”
“你們大師兄並沒有違約。”
“什麽?”
“那個協定,禁錮的是天師茅承,而不是真人茅承。他沒有違約,只怕那些人也想不到,他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達到真人吧?”
說完,這位茅山的真正大人物,便消失不見了。
寂靜的夜裡,隻留下了一道蒼老的嗓音。
“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別牽連了無辜之人。”
茅承腳步一頓,繼而又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