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漸的暗了下來，月亮正從水天相接的天際線升了上來，海平面上銀光閃閃，蕩漾著魚鱗般的波紋。海風迎面吹來，夾挾著淡淡的腥味。船長俯著身子不斷地向窗外張望，遠處漁船的桅燈如同鑲嵌在天邊上的星星，兩兩一組散落在海平面上。

　　探魚儀發出“嘟、嘟、嘟”的指示音，只見紅色的小點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屏幕。船長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北極星鍾表，6點15分。他按下按紐，鈴聲響起。

　　“開始下網。”他按著對講機說道。

　　“明白。”話筒裡傳來36船的應答聲音。

　　“志川，你下去換衣服做準備吧。”

　　“好的。”

　　船長接過舵後，我貓著腰下到底艙。水手們在從鋪裡鑽出來，嘴裡含著香煙，頭頂上煙霧繚繞，打著哈欠換著工作服，10分鍾後大家分別站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一陣急促的下網鈴聲後，漁網被擲入海中後，快速地拖入大海裡。兩艘漁船以5節的航速平行前進著。

　　回到底艙已經是晚飯時間，水手們都在享受開飯前的悠閑時光，各自在的鋪位上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我來到機艙休息室找三車，和他對換一起在書店租借的書籍。

　　“你去機艙找他吧，他現在底下值班呢。”二車啃著魷魚說道。

　　“晚上是吃這個嗎?”我問。

　　“晚上不吃這個，但你下去就有你一份。”他笑嘻嘻地說。

　　機艙裡，震耳欲聾的機器聲充斥著耳腔。三車在750馬力的引擎排氣管子上忙碌著。幾隻被刨開腹部的魷魚正在排氣管子的高溫下不斷地扭曲著。

　　“《狼的恩賜》看完了嗎?換我看一下。”我伏在他耳邊大聲地問。

　　“看完了。在我的枕頭邊上，去拿吧。”他說。

　　他拿起一串魷魚放到了我的手中。回到鋪位後，拉上鋪門，我獨享著屬於自己的靜謐時光。安妮·賴斯是有名的暢銷書作者，喜歡以超自然生物、歷史、宗教為刻畫對象的詩性作家。

　　她的吸血鬼編年史系列讓我仰慕不已。這本書走的又是唯美的哥特風格路線，作品主題圍繞著愛、死亡、不朽、存在主義、人性和人類的社會狀況，用超自然浪漫包裹的宏大主題，行文的風格也唯美、深情。小說中經常出現充滿詩意的敘述，書中的男主角相貌英俊、溫文爾雅，自然深受女性讀者的喜歡。

　　晚飯吃的是“馬鮫魚餡的水餃”，味道雖好，但與陸地上的食物不可同日而語。煤塊裡面攪拌上柴油，煮出的食物總歸是有股怪怪的味道夾雜其中。

　　半夜時分，起網的鈴聲響起。我打開鋪燈，迅速地起身穿上衣服，拎著黃色安全帽來到後甲板上。船艉的探照燈錚亮地照射在甲板上，從漆黑的海平面上被拉起的綆繩帶著水滴慢慢地被拽了上來。

　　漁網被牽引至前甲板後，被高高地吊起，漁網在強烈燈光的照射下銀光閃閃，在半空中慢悠悠的被垂放到甲板上，網底的鋼絲繩抽掉後，渾身透明小魚蹦跳著滑出網內，在甲板上劈裡啪啦地跳躍著。

　　“嘟、嘟、嘟。”不遠處的36船的大副在昏弱的燈光中指揮著水手們把漁網拋下海中，甲板上的水手拋過網角繩，我掛在船尾的卡扣裡後，兩艘船開始拖網作業。

　　“天明，拉上來的是些什麽魚?”船長趴在駕駛室前舷窗戶上探出頭問道。

　　“都是些小銀魚，現在市場上也是緊俏貨，

價格不菲。”水手長大聲地回答。　　“好的，知道了。”船長轉身回到駕駛室裡。

　　三車從前艙內拿出鐵鍬分發給大家，把魚箱呈一字形擺開後，各自用鐵鍬把堆積在甲板上的魚鏟進筐裡，再推到冷凍艙前，傳到底艙後撒上冰塊保鮮。

　　前艏甲板用海水衝洗乾淨後，甲板上的大燈哢嚓一聲慢慢地熄滅了，海面上又恢復了平靜。水手們順著懸梯下到底艙後，都半撅著屁股在床頭上抽煙，相互間開著玩笑，交流著上岸後如何去夜店裡找心儀的姑娘睡覺。甲板上緊繃繃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我坐在鋪位上，把雙腳探出，嘴裡嚼著小動物餅乾，腦海中感慨自己對歲月的感覺漸漸變得遲鈍起來。徐斌端著方便麵扶著懸梯慢慢地走了下來。

　　“喝口湯吧，餅乾嚼著乾。”他說。

　　“謝謝。”我接過後喝了一口還給他。

　　“你在想什麽呢?看著你…感覺很恍惚。”他說。

　　“沒什麽。每次下到底艙見不到陽光，一些負面的情緒總是油然而生，時常悲傷得不行。”我說。

　　我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香煙，點上。紫色的煙霧深吸進肺部後，從鼻腔裡徑直噴出。

　　“嗯，生活在黑暗的環境中總是會給人壓抑的感覺，這也在所難免。”他說。

　　我緘口不語，望著煙頭上的火光。

　　他把方便麵又遞給我，我搖了下頭，“不要了，謝謝。”

　　吃完東西後，大家都縮回各自的鋪位裡休息。漁船在海上搖擺不定，燃油艙內的燃油不斷起伏發出“咣、咣、咣。”的聲響。我接著回味著自己的前世今生，總的來說毫無成就可言。自己猶如漂流在大海上的一條魚，總歸是要在無聲無息的漂泊中落下帷幕。發了一會呆後，我將斷片的意識歸攏在一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關上燈睡覺。

　　翌日清晨，我站在船艉甲板看著遠方，36船甲板上人頭攢動。兩船慢慢地靠近時，我把船艉部的扳機打開，接著把網角鋼絲繩掛鉤打掉後，兩艘船快速地分離。隨著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口哨聲，漁網被吊起，甲板上的水手又開始忙碌起來。

　　我雙手抓住二層甲板上的鋼鐵護纜做了3組引體向上，稍微休息後，又俯下身子在甲板上做了3組平板支撐，大汗淋漓地回到底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