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雷可以說是以戰死為目的下場的。
此行凶多吉少,別說了解米勒實力全貌的龍人學生,就是當地對其實力一知半解的猿人學生,亦人盡皆知。
正常貴族學生哪個沒一兩套驚天動地的高維武器?注意,這裡說的是套,而不是件。
一般來說,貴族學生的一套高維武器往往由數件組成,且每件都不是皮姆等人那些、只能在初級裡算好的裝備,而是像伊曼的“太陽之翼”那樣,動輒價值上千萬的、中級的高維裝備,全是能在方才三場決鬥中定勝負的強大武裝,連一整套的高維全身裝甲都有可能。
對此,見過“太陽之翼”的顧雷,又焉有不知之理?
今天的他早非昨日吳下阿蒙,得益於心網時時刻刻的信息交流,他對很多事情都有一個更全面、更準確的認識,自然知道米勒最少有兩三件與“太陽之翼”同等級的裝備。
因此,顧雷當然知道自己戰勝的米勒的概率極低,連活下來的希望都很渺小。
但深思熟慮一陣後,為其他團員能勉強從漩渦中脫身,他還是決定應戰。
貴族學生們能看得出的事,他也一樣看得出來!
並且,顧雷自認為,自己該對騎士團危如累卵的現狀負主要責任。
雖然若不主動將衝突升級,騎士團的團員們也很可能因心理創傷而衝動回應,被動激化矛盾,事態的發展將更不可控、恐怕會比現在更危險。
但作為領導者,既然是他帶領大家主動出擊,試圖扭轉被動局勢並扭轉失敗,他就覺得,自己對事態如今千鈞一發的危急發展負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
這樣,盡管貴族學生們不過是想用他的無辜性命乃至是淒慘至極的死狀來消弭暴動的隱患,盡管他已洞察他們殘酷無情的陰險算計,可他依舊不甚在意。
他亦認為,由自己獨自扛下當地學生全部的怨恨,無論是對貴族學生們、還是對騎士團的其他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顧雷內心無大起伏地想到:
那樣,騎士團的各位應該就不會受到太大波及。並看在我舍命幫助他們安撫人心的份上,那些貴族學生怎麽也得對騎士團更好一些!
想明白情況後,他很快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可以說是欣然出來求死的。
獨活的愧疚把原陽光開朗的維塔利都折磨得有些狂躁陰鬱,內心向來陰暗悲觀的他,自然更是被煎熬得痛苦萬分、生不如死。
所以,死亡對他們乃至是團裡的其他許多人來說,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倒不如說是一種解脫。
那個被自己吐出的唾沫噴了一臉的男同學登時暴怒,起身欲要去揪回顧雷,但被學生會的學生趕緊攔下。
為避免類似事情接二連三發生,學生會火速緊急調撥人手,手拉手地攔在過道兩側,阻止其他人朝顧雷吐口水,倒是搞得好像在迎接什麽大人物似地,格外隆重。
注意到學生會學生眼中無奈拌著不甘的苦悶眼神,顧雷內心不禁大樂,爽朗一笑,戲虐地大聲說道:
“謝謝了呀,學生會的熱心同學們!”
說完,顧雷加速走下台階,大紅披風隨風招展。
學生會的學生們愈發覺得屈辱,卻又不得不愈發努力,才能攔下身後愈發憤怒抓狂的其他同學。
而女武神騎士團的其他人見到他們團長異常慷慨瀟灑的姿態,卻隻覺得內心愈發痛苦酸楚。
他們不知道包廂裡到底發生了什麽,
更不清楚背後湧動的陰暗思潮,亦不明白顧雷的真正考量。 他們只是憑借對顧雷的了解以及心網的聯系隱隱感知到,在顧雷那貌似灑脫的外表下,或藏有強烈的求死之心。
再而即使僅僅是一點點的不好預感,但就已經足夠他們感到十分憂心和難過了。
他們都深知顧雷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深知,顧雷雖不是那種什麽事都會衝到前面的人,平時更接近他們印象中的雲夢人,比較喜歡躲在後面謀劃算計。
可他們還深知,若是真到需要顧雷衝鋒在前的時候,顧雷又表現得不太像一個精明的雲夢人,絕不會退縮一步。
在“鐵衛1號”的時候,該站在前面的時候,無論是面對異常強大的魔獸、魔人還是幾乎令大家集體感到絕望的狼龍、使徒,顧雷都沒退後過一步,哪怕有時他真可以退。
而現在,毫無疑問,顧雷一定是再次為了他們,再次走向那個他本可不用走向的絕地。
一時間,通訊請求絡繹不絕地通過心網傳到顧雷的腦海裡:
“團長!請……”
“大哥,大哥……”
“顧隊……”
“顧大哥,不要……”
……
顧雷原一往無前的腳步立馬不由微微放緩。
他都不敢去聆聽他們的心聲,光是從那心聲裡若隱若現透出的擔心和牽掛,就讓他內心充滿了不舍。
他不由想到:
我要是真走了,大家該怎麽辦呀?他們會繼續復仇嗎?到時該由誰來帶著他們才好?
顧雷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小石頭,小石頭是團裡除他和伊曼、納斯塔西婭外最聰明、最冷靜的人,看起來是接替他的不二人選。
但馬上,他就把小石頭否決掉。
小石頭聰明是真聰明,冷靜也是真冷靜,可惜還是不夠深謀遠慮,最糟糕的是過分謹慎。
想要完成類似一群猿人向一個龍人復仇那樣破壞秩序、前所未聞、堪稱駭人聽聞的大事,還要保證復仇者事後全員幸存,不冒險幾乎是不可能的。
畢竟雙方實力實在懸殊!
對方背後不僅有總統派那樣的龐然大物,更有腐朽無比卻強大無比的舊律做後盾,需要時,連許多國會派的,上到貴族下到平民,都會一起轉而把矛頭齊齊對準他們。
他們唯有在所有人都未到過的未知領域裡摸索,在有重重風險的黑暗中探尋未有人知的巨大利益,才可能悄然積累實力、逆轉局勢,最終完成復仇的驚世之舉,並功成身退。
可以說,要成功復仇,就得像他這樣,既十分小心、萬分惜命,又得敢去走那種懸崖邊沒防護的窄道,抱著掉下去認命、沒掉下去繼續拚命的無畏意志火中取栗。
未來總是混沌的,沒什麽是絕對的,勇氣有時比智慧更重要。越想要絕對,到頭來或只會得到一個相反的絕對!
也就是說,顧雷對自己起初的選擇一點也不後悔。甚至,再來一次,他依舊是同樣的選擇,只不過會更謹慎一點點而已。
他一開始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他想保證幸存的“全員”裡,一直就根本不就包括他自己!
總之,在顧雷看來,接替者非得是一個膽大心細、勇敢不屈的人才行。
至於讓大家放棄復仇那樣的事,在他死後,估計就更不可能。
然後,他就只能想到納斯塔西婭。
小石頭不行,團裡的其他猿人團員就更不行,而龍人,伊曼是絕不能天真指望的。
怎麽說呢?顧雷推測,伊曼對他們的同情有很大成分是出於其身為貴族的責任感,這說明,伊曼在某些方面很可能是個比其他貴族更傳統的貴族。
那麽,接下來,好像就剩納斯塔西婭了!
可是,納斯塔西婭就值得信任了嗎?
顧雷不禁搖了搖頭。
若策劃復仇之事敗露,納斯塔西婭也會萬劫不複!到時不僅國會派裡無其容身之地,總統派更不用說。
顧雷的腳步又忍不住稍稍慢了一些。
誒,怎麽可能有貴族願意為我們這些卑微的猿人去做那要眾叛親離的事?
足足過一分鍾,顧雷才來到看台邊緣。
他站在那,靜靜用全周天視覺打量著那個或將成為他最終埋骨之地的巨大方形擂台。
呵呵,也是,會在乎我們的,終究只有我們自己!
沒多久,他心裡輕輕歎息一聲,心底總算是又冒出強烈的求生意志。
呵呵,我的確不能那麽自私!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他們該怎麽辦?不行,我不能死!而且,我還一定得贏!
最終,喚回他求生之心的,依舊是無法推卸的責任。
顧雷登時眼角帶煞,不再猶豫糾結,一躍跳下看台,披風上的不死鳥之目恍若一對朱紅寶石般閃爍著凶狠桀驁的光芒。
哼,就是掉下懸崖又怎樣,別說我還沒死,就是死了,我也要從地獄爬回來!
轉眼,他大步穿過合金網,一躍登上新的戰場。
而顧雷才跳上擂台站好,伴隨著陣陣徒然高漲的歡呼聲,對面看台頂上的一個包廂緩緩打開,陽台上隨後走出一個金發碧眼、身穿鑲金邊白製服、披鏽金恐龍白披風、騎異樣白迅猛龍的冷峻貴公子。
“米勒!”
“米勒!”
“米勒!”
……
在當地學生排山倒海般地殷切呼喚中,米勒居然就那麽騎著他那隻全身散發異樣光澤的白色迅猛龍,直接從五十多米高的陽台上,大步一躍而下。
那顯然是任何普通生物都不可能幸存的恐怖高度,相當於十幾層樓高,即便是以敏捷著稱的迅猛龍也應如是。
然奇怪的是,竟無一人為其擔心。
接下來,先是一聲“轟”的巨響,後緊跟著是一連串“劈裡啪啦”的爆響,整個擂台都劇烈地抖動起來。
最後,米勒和其坐下的迅猛龍不僅毫發無傷,還直接壓碎了半個擂台。
他所乘騎之怪龍渾身都閃爍著金屬光澤,有著明顯非生物輪廓,有棱有角,裝甲縫隙中還有機械內構外露,竟是一隻白底藍紋、身高3米多的機械戰獸。
那猩紅色護目鏡一樣的電子攝像頭中,看不到絲毫感情起伏,比冷血動物還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