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米勒的話,整個競技場瞬間又是一片嘩然。
貴族愛面子,更重承諾,就是道德底線相對較低的總統派貴族,對這樣當著許多人的面許下的承諾,也必極為看重。
這一諾真堪稱價比千金,是金口玉言!
包廂裡,阿尼西婭聞言,當即眉頭微皺,覺得米勒太托大了點。
然而,想及顧雷現在死和晚點死之間的巨大差別,她也能理解。
顧雷現在若是應下挑戰,再被米勒殺死,最好死得慘一點,那當地猿人學生心底積壓多年的、對他們這些貴族的滔天怨恨,以及對挑明矛盾的騎士團的連帶巨大怨恨,都將大大消散。
且最重要的是,那樣矛盾將最大可能地局限在區區顧雷一人身上,而盡可能地不波及旁人,特別是其他第一分團的團員。
如此,他們這些當地貴族就不用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更多的女武神騎士團團員、乃至是整個騎士團當成替罪羔羊,血祭歐文。
那來自國會與外界的壓力,也怎樣都會小很多很多!
再想及米勒強大到讓年長一歲的她都深感壓力的過人實力,她眉宇間僅有的一點愁紋迅速煙消雲散。
算了,偶爾就順一下大家的意吧!
阿尼西婭美豔不可方物的冷臉上終於露出毫不掩飾的逼人殺意,看向顧雷的目光充滿了“你若不從、萬劫不複”的威脅意味。
而貝東也知機識趣地露出玩味、嘲諷、蔑視等一系列的挑釁表情,想幫助主人刺激顧雷。
伊曼則臉色慘白,納斯塔西婭更是被冷汗浸濕一頭金色長發與整個後背。
唯有顧雷鎮定自若,迅速地答應了下來。
他僅僅簡簡單單地說了一聲“好,我應戰”,卻就像數百萬噸的萬古冰川驟然斷裂落海一樣,整個平靜校園都被激起排山倒海的重重巨浪。
讚巴魯克貴族一中刹那沸騰起來啦!
連本都入眠的一兩萬學生們,也皆被旁人統統叫醒,並在聽到簡短扭曲的說明後,對著計算機屏幕一起露出咬牙切齒、嗜血至極的憎惡表情。
他們聽不出顧雷淡淡一句話中所蘊含的堅定決心與無畏勇氣,又或是聽出了、可不在意。
他們唯一在意的只是,他們強大無比、新晉戰神一般的米勒少爺,能多快解決掉顧雷,以及,會用多殘酷的手段解決掉顧雷,能多大程度地替他們發泄出內心積壓已久的海量黑暗。
“米勒!”
“米勒!”
“米勒!”
……
飽含黑暗期待的呼喊由競技場內始,山呼海嘯般地迅速席卷整座校園。
當競技場外的呼聲也漸漸高漲起來、並壓倒性地回湧至場內,與場內的呼聲匯成一股,校園完全被一片比夜還深層的黑暗所籠罩,連那些隱藏在移民衛星各處的混沌信徒都能感應到,皆露出意味深長的邪惡微笑。
“米勒!”
“米勒!”
“米勒!”
……
浸透殘酷野蠻的無情呼喊衝破牆壁阻隔,般地在包廂內肆虐,讓包廂內的伊曼等人皆能深刻地理解什麽叫“人性之愚”,更能清晰地體驗到什麽叫“人性之惡”。
於是,伊曼眼裡的哀求之意愈發濃鬱,可阿尼西婭也轉而變得愈發急迫起來。
“貝東,給他賽前協議。”
“是,小姐!”
阿尼西婭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可不能讓大家再等了呀!”
“阿尼西婭,
你……” “算了,伊曼小姐,他要戰,那便戰!”
說完,不顧伊曼勸阻,顧雷行雲流水般地,用雲夢文字在貝東遞過來的賽前協議上,斷然簽下了潦草卻毫不拖泥帶水的“顧雷”兩個大字。
這般果敢倒是頭次令阿尼西婭有些許刮目相看。
接著,顧雷乾脆利落地把拓印水晶片抵在眉心的松果腺附近,刻上每個人獨一無二的精神力頻率,作為知曉同意一切協議條款並接受承擔一切後果的證明。
之後顧雷就在伊曼痛苦無助和納斯塔西婭痛苦中隱含瘋狂的目光中,轉身走出包廂,風雨無阻地步入外面驚濤駭浪般的狂暴混沌中。
“阿尼西婭——”
門還沒徹底合上,伊曼就控制不住地轉頭朝身邊的阿尼西婭大吼道: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此刻,優雅的白天鵝豎起全身羽毛,就像要保護小天鵝的雌性天鵝一樣展露出戰鬥姿態,美麗、高貴、勇敢。
但阿尼西婭僅僅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便低頭拿出了通訊器。
“我們要幹什麽,與你無關!”
說實話,阿尼西婭本就不太喜歡伊曼。
伊曼的單純與在貴族中少見的熱心,讓她收獲其他貴族少年少女們格外多的愛戴,比美麗相差無幾的自己還多,這令性格爭強好勝的阿尼西婭近來愈發不爽。
加上伊曼對女武神騎士團一再的無條件包容,阿尼西婭越來越覺得伊曼就是個傻白甜,不識大體,其實根本是在玷汙貴族的理性之光。
阿尼西婭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厭惡的表情,接著報復似地用更嚴肅、更狠辣的語氣對著通訊器那頭說道:
“米勒,必須得讓顧雷死得淒慘一些,越淒慘越好,否則恐難平眾怒。”
“學姐請放心,我明白的!為維護校園秩序,雖血腥殘忍、實屬不忍,可在下仍義無反顧。”
“麻煩你了!”
“沒有,都是為了大家。”
旁邊的伊曼怒目視之,聽得眼角都要裂開,卻也不再徒勞地與他們爭論什麽。
她又不是真的傻白甜。
她二話不說就要聯系自己的父親,卻發現其父竟在這關鍵時候不知去向,按理不該打不通的通訊器怎麽都打不通。
要知道,那可是共和國高層才能使用的專用通訊器,理論上無論多惡劣的環境都能保持通訊暢通。
她沒想太多,又想通過唯有貴族才知道的特別熱線聯系國會,卻不出意外地絕望發現,校園與外界的所有通訊都已被其他貴族學生斷開,連貴族專用頻道都不例外。
“砰”的一聲,伊曼憤怒地直接砸碎通訊器,與阿尼西婭惡狠狠地互瞪一眼。
之後,她便低頭專心沉思,用雙手焦躁地抓緊裙子,苦尋它法。
可惡,要是沒把我的“太陽之翼”熔化掉就好,那樣顧雷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可惡,我該如何是好?
而納斯塔西婭雖看似最為冷靜,可其眼角掃向阿尼西婭的余光中卻隱隱有險惡至極的冷光閃爍,就像一條躲在白色花叢中窺視獵物的白蛇一般,既隱蔽、又狠毒。
她心底的黑暗,總歸是死灰複燃了!
同一時間,包廂外,顧雷正沿著觀眾席間的筆直過道,一步一步地從看台頂部走向看台下面的那個寬闊擂台。
他不疾不徐、表情平靜地行走在由惡言惡語卷成的驚濤駭浪中。
過道兩邊的觀眾見他出來,皆用歇斯底裡、仿佛要把他狠狠按進強腐蝕性液體的聲音,朝他窮凶極惡地大吼大叫:
“泥味佬,垃圾,你還狂什麽狂,你死定啦!”
“對,你死定啦!在米勒少爺面前你就是個渣渣!”
“人渣、廢物,米勒少爺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
“死,去死,給我去死,你們統統給我去死——”
……
更遠處的觀眾們也更加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要呼喚他們以為的英雄,來對他們認定的暴徒,進行正義的殘忍製裁。
“米勒!”
“米勒!”
“米勒!”
……
然而,任惡毒的言語如地獄之風般將自己身後的大紅披風吹得獵獵作響,顧雷的腳步依舊沒絲毫紊亂。
他既沒加快腳步,亦沒減慢腳步,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護肩和衣扣上的不死鳥浮雕在耀眼金光中驕傲地展翅翱翔。
是的,他是在換上對方特意送過來的女武神騎士團副團長的製服後, 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
其實,至少這時候,他並不太喜歡這身製服。這身製服不僅華麗浮誇,披風還會影響拳腳的施展。
他穿上這身製服完全是出於對方略為無禮的不斷要求,說這麽重要的戰鬥必須要有儀式感,雙方都得穿上能代表各自身份的服裝。
想到米勒的家仆一再強調的:
“這是最基本的禮儀,你必須得遵守,否則就是對我家少爺的不尊重!”
顧雷內心不由感到有些好氣又好笑:
呵呵,這些貴族呀,就是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不過他雖是無心,但他嘴角浮現的微微笑意只會讓周邊觀眾覺得他桀驁不改,登時就感到愈發憤怒抓狂。
他們不僅野獸般愈發用力大吼大叫起來,居然還有人朝顧雷吐口水。
直到這時,顧雷才有所回應,一揮手就用龍氣把對方的口水反卷回去,劈頭蓋臉地卷回到冒犯者臉上。
現在他說是不喜歡,但實際上,過去私底下他還是很珍惜這身製服的。
在他眼裡,這身製服可是女武神騎士團的代表,是他一身責任的象征,更是他與團員們的重要情誼紐帶之一。
他們侮辱他個人可以,可侮辱這身製服,侮辱騎士團,侮辱他的團員,那就絕對不行。
這點沒任何商量的余地!
並且,這也是為何本忍不住想最後給米勒點難堪的他終究沒拒絕提議的原因。
因為,至少在最後,他希望自己能以女武神騎士團副團長的身份,戰死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