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白羽好幾日不在,回來時身上帶著傷。
孩子們從開始的驚訝到最後變得習慣,不過晚上依然會多做一碗飯,第二日清晨按時早課。而她偶爾沒有工作呆在屋子裡是,會發現他們在用中亞通用語對話,磕磕絆絆倒可愛得緊。
不過有一點在逐漸改變,那就是挑釁她的小動作少了,尤其是在她身上帶著濃重血腥味回來時。雖說大部分的血不是她的,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通常她都會選擇半夜以後才進屋。
自從兩個月前,這間屋裡便不在有人守夜了。並不是貧民窟的治安轉好,而是這幾個小鬼們前不久乾掉了地頭蛇——鹽幫的分堂口,自此名聲大噪,現在門都不用鎖。
她開門時自然不用再擔心,每次都有雙警惕的眼睛,像盯著獵物一般盯著她移動,好像她隨時會摔倒一般,忍不住令她翻白眼。
不過這些孩子的警惕能力進步許多,她知曉,他們會被吵醒。比如淋浴後,門口默默多出來的乾淨衣物;比如客廳餐桌上突兀出現的熱牛奶。當然,她自是不會以為這些是鍋蓋做的。
白羽默默地接受著這些關心,正如五個小鬼接受她的照拂一樣。有時可以很親密,有時也可以一瞬間向彼此展開攻擊。
最近一段時間,五人開始對自己的異能提升,抱有濃厚的興趣。起初她沒有關注五個孩子的修煉,基本全靠自學。又過了半個月,早上的搏殺開始有人使用上了異能。但遭到了白羽的製止:
“體術用來保命,異能是加成。這兩個小時給我憋著——”
不過這並未阻止孩子們的探索心。
又過了幾個日,屋子裡會時不時的出現些奇怪的現象。比如白羽中午出門發現一直有被窺探的感覺;手邊寫東西的紙倏忽著火;四周出現莫名其妙的閃電;沙發下面突然多出一個六芒星方陣;或者像現在這樣,一睜眼床鋪頂上懸著一把倒置的劍,劍尖直衝著心臟……
一支筆輕輕一揮,劈開劍尖釘入天花板。起床時余光瞥見巴龍失敗的苦瓜臉,猛然意識到這幾個小孩子身上的異能,似乎還挺有趣。結束了早上的課程後,她將規則改了改:
“從今天起,異能除了早上的兩個小時以外,可以隨時用來伏擊,當然我也會報復回去。要做好準備!”
看著一張張興奮又期待的臉,臨出門,她突然想起什麽,歪著頭斟酌了一下,提醒道:
“不過,最好不要趁我睡著了近身,還手的時候不太會有輕重……”
“切!這還用說麽?!”艾登攤手聳肩,一臉誇張地翻了個白眼。
這孩子耿直的個性真是越來越受她喜愛了呢!忍不住路過時,摸了摸他的紅發。
“嗯?長個了;今晚是不是該增加點營養呢?”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
下意識的小動作,白羽沒太在意,正常踏出了門。卻不知給身後的孩子們留下怎樣的波瀾。
被摸頭的艾登整個人僵在那裡,好半晌沒回過味兒來。這是近一年來白羽第一次主動親近他們,他完全是懵的狀態。
亞伯度也是愣愣的,手裡的書懸在指尖都快掉了;巴龍一臉羨慕地看著他的頭頂;銀露珠的眼神更可怕,摻雜著嫉妒跟複雜的恨意。
艾登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敢保證如果白羽的手要是多停留一會兒,下一刻銀露珠會將他的毛剃光。這些人裡恐怕唯一正常只有塞勒,僅僅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便走開了。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各自手裡的事情轉移,假裝沒發生一般忽略不計。
可自此後,卻拉開了一場持續的無差別混戰。
起先是小范圍的相互挑釁,頂多是晨課上下手狠了點;後來幾日用上了些許異能,但動作都不太大,白羽也就沒在意,當成是彼此切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但第七日……
最先挑起戰爭的是銀露珠。晚飯的時候不知為何,艾登觸碰了她的眉頭,於是六芒星陣瞬出困住了紅發男孩的手腳,她得了機會對其單向毆打。破壞力度有些大,造成了巴龍剛剛做好的湯撒了一地。小臉黑了黑,那是白羽最喜歡的湯。於是混戰又多了一個人,倒立的巨劍加入了戰鬥,原本佔據絕對優勢的銀露珠反而束手束腳。
三人的戰場破壞力不容小窺,很快沙發跟餐廳的桌子就報廢了。塞勒有些無奈地扶額,命令:
“亞伯度,捆了他們——”
白羽推門進來時,正巧趕上亞伯度的繩索揮出,將三人按在地上的畫面,客廳像是遭受了一場海嘯風暴,沒有一樣東西是完好的。
“怎麽回事?”
雖然她是對著眾人說的,但其實此時唯一有余力答話的只有塞勒;亞伯度一人拘束三人十分辛苦,已是大汗淋漓,哪裡得空回話呢!果不其然,塞勒見她回來合上手裡的書,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言簡意賅:
“內鬥。”
眯了眯眼,白羽站定不動。突然間的沉默,令人屋內空氣有些窒息,前一秒還熱血沸騰打算乾掉對方的三人,驟然安靜下來,盯著門口的方向,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白羽當然不知道幾個孩子大打出手的原因。只是人心是不可測的,比起今後某一天有可能因利益衝突跟對方翻臉,現在的“小打小鬧”根本算不得什麽。
所以她做了個決定:既然塞勒注定了在這個團體裡的位置,那不如讓他早一點成長起來,扛起這份責任。
“解決掉——”
她冷漠從容地路過,並不打算插手。拿了一塊麵包啃著,狀似無意地站在了塞勒的身後。這個位置很討巧,一方面可以看到塞勒可視范圍中,所有人的表情;而對於塞勒,存在著一定力量的心理暗示,這意味著她是他的後背、堅實的靠山。
不過,她似乎低估了這小子,顯然他比她想得更有威懾力。
“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聲音不高,冰冷沒有情緒,每一字吐得極慢,“羽,早晚會離開這裡。覺得撒個嬌,打贏同伴,她就會同意帶上誰?!一年前的事情,都被最近的安逸磨忘了吧……”
銀露珠首先變了臉,翠綠的眸瞳透出暗紅的血氣;另外兩人面色也是一白。
塞勒揮了揮手,示意亞伯度收回束縛。回首看了白羽一眼,凜凜的一雙眼裡,掩住了晶瑩剔透,轉為不透明的深淵,似鏡子看不到底。
“就算她真的答應了,你們有信心不拖後腿,不連累她嗎?”
“我、我們……”
雖然塞勒只有十七歲,但身上突然暴增的氣壓整個籠罩在幾人身上,頓時令其他人手足無措起來,連說話都開始結巴。巴龍的眼神閃躲,銀露珠咬著唇,艾登稍微好些,但也有些畏縮。
威壓,白羽也感覺到了。雖然這種程度對她來說並未產生影響,可再過幾年,她也不敢肯定。
這是神族的能力之一嗎?政府見不得光的實驗室,極力想要研究的異能。
“說清楚。”壓力仍在持續,有增無減。這小鬼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優勢,幾步走到四人中間站定,身高優勢,居高臨下俯視跌坐在地上的人。
“羽——”尋求幫助的不是銀露珠,而是亞伯度。這孩子一年來,頭腦精明,心思更是縝密。懂得把握時機與火候,適當地求饒。看來神族的威壓確實有一定分量,這麽會兒功夫,就頂不住了。
不過人小鬼大的少年,這次就料錯了。這可是塞勒建立威信的最佳、也是唯一機會,如此有趣的事情,她可不打算更替看戲的身份。
白羽攤攤手,態度依舊。
承認強者,服從,然後崇拜,發誓跟隨,每一步都不可或缺。
“這裡的每一個人的命運,注定要綁在一起。從一開始,你們遭遇父母拋棄,被迫跟隨我,被扔到了這裡,就該明白沒得選擇。要麽懦弱的死在異鄉,要麽強到奪回本屬於你們的姓氏。站在最的高位置。”
孩子們漂亮的眸子裡難得的堅定,只是深處,有著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脆弱與擔憂:
“我們,可以嗎?”
她倒是忘記了, 小不點之前提過的,這些孩子原本的貴族身份。正巧今天從外面帶回來的這份資料中是與聖教有關聯,還有聖子的消息。得空她要好好翻翻,看起來有趣得緊。
“嗯。”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的遲疑,塞勒不置可否地答應了一聲,又問道,“三位聖子候選,為何你們想要加入我陣營?”
“因為你夠強。”替眾人回答地是巴龍,單憑武力不再塞勒之下。
說完,眾人被點醒了一般,抬頭瞬也不瞬地望向塞勒。
“所以,你們想依靠嗎?依靠我。以同伴的身份,活著回去,奪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塞勒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面的話語吐出地略顯吃力,顯然不在他所期望的范疇裡,但卻必須面對的事實:
“即便那時羽不再身邊,不會保護你們;別人要你們命的時候,她會轉身消失;那時候,你們可能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這樣,也無所謂嗎?”
“如果失去就奪回來,有什麽關系。”
“羽不在身邊,我也可以殺掉威脅的人。”
“切,說這麽多大道理幹嘛?羽走了,就去追啊!失去了就搶啊!我們又不是什麽好人?!”
所有人笑了,絢爛又明媚。塞勒也跟著笑,笑容裡斯斯文文的,很是好看。
明明是一群小朋友,卻用很慎重的表情,抬起右手錘向心臟的位置,三下,剛好。白羽雖然不知道這手勢的意思,卻感受到幾人此時終於坦誠接受對方的心情。
哎!塞勒這小鬼,有些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