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找到塞勒單獨聊天的白羽,沒有過問打架的原委,令他暗暗籲出一口氣。
不過這也許意味著,她根本不關心。念此,銀眸不由得暗了暗,低著頭,碎發蓋住了眼睛,並未打算讓對方察覺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最近查到一些聖教的事情,與你有關。”
白羽開門見山,雖然知道塞勒暗中讓亞伯度監控她,不過那小子的跟蹤術並未成熟,很容易就被甩掉。事情還是得攤開來說比較好,現在正好是個契機,
“一年之後的成人禮,屆時將舉行天選儀式,會從候選人中挑選一位。這裡是另外兩位聖子及支持家族的資料,以及部分書信往來,你可以參考看看。不過我隨意翻了翻,那些曾經支持你的家族除了一家外,幾乎都投奔了其他兩位麾下。粗略估計,想來已判定你們死亡了……”
塞勒沒想到她想說的是這個,有些詫異地走向床邊,挨著她坐下,接過對方手裡的資料夾,打開來隨意地翻了翻,全是一些聖教最近的動向,還算有用。
“不用擔心,如果他們發現我們的蹤跡,那身邊會出現一位監視者。就像死掉的那位長老一樣。”他解釋道,這方面聖教的長老會可一點都不會怠慢分毫。
白羽對於他的靠近起初有些不習慣,翹起腿,上身微微後傾,雙手撐在身後。敏感的塞勒當然發現了,假裝不在意維持原姿勢不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全身的汗毛此時都是立起來的,異能蓄勢待發,像隻不安的兔子,既警惕又渴望與她親近。
“帶你們出來卻被乾掉的長老不是叛逃者,那你們不是逃出來的?!”
既然不是叛逃,為何近兩年來沒有聖教的人追查他們的蹤跡?這幾個孩子相貌都很出眾,身在禁苑怎可能不會被人出賣消息?照這種毫無波瀾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是在上面人授意的情況下離開的。
“最初的目的是歷練,”塞勒悠悠然地開口,目光裡沒有太多情緒,“不過抵達這裡就不太對勁了。這邊有自己的宗教信仰,長安政府不僅僅是不合作,完全是抵觸聖教的。一不小心上了套,帶我們來的人不是守護者,而是監視者;收了賄賂,被內部的對手乾掉了。”
“對手為何不繼續追究,一網打盡?”白羽眯了眯眼。
“我們抹去了資料,偽裝成了死亡。”塞勒偏頭笑了笑,“修改數據這種事,對於我們來講,現在是小兒科。”
也對!巴龍這方面的天賦驚人。
“羽還想知道些什麽?我會盡量知無不言。”那人驀然回首,翹起二郎腿,單手托腮,神情放松,笑得風月靜好。
白羽望著他許久,內心腹誹,這孩子還沒成年就已經這般禍害了麽。倘若真有一天站在萬人之上,那得迷死多少姑娘啊!
察覺自己有些失神,她輕咳了一聲,錯開了視線。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唇角上揚,笑得像隻狐狸:
“出事的那天,是你動了他們通訊器的手腳?”
塞勒的銀眸一陣恍惚,半晌反應過來她所指的是一年前才剛剛到這間屋子,發生的幫派衝突事件。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
“不是他們,是只有銀露珠。她手裡的GPS看不到其他人的準確位置。”
白羽點點頭,這就說得通了。
銀露珠自己跑出去,先是誤入了幫派的地盤,滿心以為會有人來尋她,卻發現GPS失靈了,隻好往回走。但返程的路上遇到了突發,
GPS被遺落;所以艾登跟亞伯度才會因尋GPS而錯過了銀露珠。 “之前有過節?”純粹的好奇。
“嗯——算是吧!家族恩怨,一報還一報,已經兩清了。”
今晚其實算徹底解決了。但塞勒並不打算再多說,她也就沒問。
這幾個孩子除去異能外,身份都不簡單。當初應下小不點兒摻合這趟渾水的時候,她是不是應該先思量一下後面的麻煩呢?想到這兒有些後悔,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綁架貴族少年,在你們那邊怎麽判刑的?”白羽皺眉,神情複雜的瞅他。
對方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目光如春風般柔軟:
“你放心,不會比殺人判得重的……”
“……”別看平時不吱聲,可懟起人來一點都不弱啊!
“羽——”
“嗯?”
他突然傾身向前,兩隻手支在她身體的兩側。如初次相見時那樣,靠得很近,鼻翼幾乎貼在一起,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銀色的眸瞳幽暗,閃爍著亮晶晶地期待:
“如果有一天,我比羽厲害了,羽……會不會成為我的?”
白羽沒有躲,一雙幽眸深不見底,而面前的銀灰色眼睛同樣深邃難懂。這一次她沒有笑,很認真的想了想,回復他:
“不會。”
“為什麽?”一絲受傷的情緒閃過銀眸,轉瞬即逝。
“我是我,不會屬於誰。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堅定、桀驁,冷漠。
銀眸籠罩上一層煙霧,夜色中有些看不清,只能感覺他的目光裡多了些東西。一瞬間讓她有種想要逃離的衝動,於是她就這麽做了,提起,扔了出去。
那人砰然落地她才反應過來,許是下手重了些,壓在他身後的櫃子碎了個徹底。
蹙了蹙眉、托腮,忍不住開始思考,明天是換家具,還是乾脆換個地方。半天時間,不僅外面的客廳滿地狼藉,現在就連她的衣櫃也報廢了。
翌日。早課結束,白羽宣布,搬家。
“可是羽,這裡不好嗎?”巴龍表示出不舍。
“太小,不夠住。”
三室一廳,還有個小院。這房子怕是在禁苑這種貧民窟中,算得上相當富裕的了。
“羽,我們往哪兒搬?”亞伯度興致勃勃,托著電腦。
白羽瞥了一眼地圖界面,想了想:
“朱雀大街吧——”
印象中前兩天那邊走了一戶富商,路過住宅區的時候,剛巧瞥見了在售賣字樣。
“那兒,很貴吧?”銀露珠也好奇地湊過來。
“不知道。到了再看。”白羽敷衍。
“呃……這麽隨意地嗎?”艾登摸了摸頭,反應了一下,“也對,反正這棟房子也是搶來的,再搶一棟說不定……”
哪有什麽說不定……這些孩子怕不是被她教導歪了,還得及時板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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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半。年齡未及雙十的六位少年少女們,各自背著個打著補丁的包,穿著洗得發白的布衣,踏入了裝潢富麗、格局寬闊的朱雀大街城市售樓中心的大理石台階。
落地的玻璃窗被擦拭地通透明亮,采光的角度選得恰到好處,剛好從正東方向照射進來,落在上百平米的大廳內。將樓盤不斷變換的全息投影照耀的溫暖明亮,仿佛站在這裡,就能感受到所處房間的舒適與溫馨。
這個時間,售樓部的銷售經理們還沒有正式開始上班,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著早餐,順便聊一聊昨晚酒吧的八卦風流韻事,以及本市的風聲動向。
“你們聽說沒?GP集團要在長安建新的基站,好像是有個什麽大的項目在籌備。幾十億的投入成本。這麽看來,很快長安就會成為繼高昌之後,第二個新中亞金融中心……”
“不好不好,豈不是有一部分的地要被征用了,本來長安的房子銷量就不好。”
“你傻呀!真要改建的話不是還有禁苑嘛;怎可能征用現有的繁榮區域。”
塞勒一行人進來的時候,碰巧聽到這些。幾人都不太在意,只有亞伯度似有如無地朝他們瞥了一眼。
白羽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廳中央的全息房屋投影上。巴龍知道她的喜好,走到控制台旁,直接將界面選擇到了朱雀大街,一共有五間房屋顯示正在售賣中。一個一個地翻看過去,最後停在了新入盤的一棟四層別墅上,示意他停下來。
六間臥室,主副兩間客廳。正門朝南,門口圍欄中有一塊半大不小的草坪,種著大片的玫瑰花。
這正是她那天路過的富商別墅。不知為何房屋的位置與後院的大小,令她覺得有些眼熟。不過花園的圍欄顏色有些別扭,種植的花也並非她所喜;屋內的牆壁跟陳設很陌生;只有樓梯……樓梯的骨架角度是熟悉的,可……為什麽會覺得熟悉?!
地理位置很陌生,路過卻肯定沒有進去過。為何會知道房間的角度,以及客廳、儲物間的位置……
白羽立在大廳愣神。 售樓經理這會兒發現了突兀出現的窮孩子們,露出鄙夷地神情,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晃蕩著走了過來,作勢要轟他們出去:
“喂!喂!小屁孩兒,別跟這裡晃悠,沒錢沒吃的,去別處要飯去!”
艾登站在最靠近工作區的位置,歪著頭,眼神不善:
“你喚誰要飯的呢?!”
紅發少年身上突然爆發的殺伐氣焰,另兩個成年男人忍不住一哆嗦,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腳步頓住,竟未敢再上前。這時,他們身後悄無生息地冒出一名金發碧眼的少女,好似從畫裡走出來的洋娃娃,笑嘻嘻地搭上他們的肩,探頭,一臉人畜無害地樣子:
“叔叔,我們是來買房的,不是什麽要飯的小——屁——孩——”
明明是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可到了最後幾個字卻宛若寒霜冰凜,鏗鏘地砸在人的心尖上。柔軟瘦弱的手指分明看似沒有用力,二人卻連站立都有些困難。男人們雙腿發顫,額間上冒出冷汗。進也不是,退又邁不動腳,就這麽顫顫巍巍地杵在那裡。
工作區域的同事們並不知道這邊的動向,翹首探望:
“喂!磨蹭什麽呢?趕緊讓他們走,怪喪氣的,多影響今天的生意……”
“就幾個小孩子,趕緊扔出去。一會兒總監來了,指不定又吹胡子瞪眼,又不得安生。”
見他二人沒反應,身形也有些奇怪,其他人陸陸續續也開始朝這邊移動。這時候立在全息虛擬畫面內的年輕女人,背著身子泠泠地撂下一句:
“就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