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尼亞的這一巴掌,並沒有被多少人發現。
古蘭奇迎到公主一行後,大部隊的民兵依舊朝裂谷平原那邊趕路,他們是在路邊會面的。
所以,有公主的貼身護衛隊在旁邊圍著,來自琴康的戰地觀察員、往日歌明蘭帝國皇室繼承人被扇了一巴掌的事情,並沒有被太多人發現。
維吉尼亞這點顧及還是有的。
但這一個耳光,還是讓在場的伊莎貝拉以及佩姬、茱莉婭等人很是驚訝。
這麽多天來維吉尼亞一直跟在公主身邊隨行保護,大家的關系也變得熟絡不少,自然也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個舊日帝國的當代長公主,與眼前這位古蘭奇王子是血親姐弟。
往常聊天時,維吉尼亞也提過這個弟弟兩次,言語間頗為親善,大家都覺得他們的關系應該不錯。
但沒想到,兩者一見面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古蘭奇此時腦袋微偏,臉龐側向一面,這是剛才那巴掌給扇過來的。
但並沒有生氣,臉上甚至仍然掛著微笑。
他早就知道,自己沒有通知對方就來西境,當兩人見面時肯定會是類似的場景,但他還是想來。
“姐姐,生氣是沒用的。”古蘭奇伸手揉了揉臉蛋,無奈歎道:“你的手勁兒好像又大了。”
維吉尼亞慍怒的看著他,沉聲道:
“不是讓你在家裡好好呆著嘛,戰場是你可以隨便來的?!”
自從歌明蘭帝國毀滅的那一年起,三十多年來阿瑞斯帝國從沒放棄獵殺它的皇室成員。
多年來,潛入琴康行刺並且成功的足有十幾起。
為此,阿瑞斯帝國皇室花費的金錢無以計數。
這已經超出了國家和政治對立的范疇,純屬當年大陸上兩個霸主家族之間的刻骨仇恨。
古蘭奇攤攤手:“我從家裡帶了不少護衛,而且身在大軍之中,安全是有保證的。”
“你忘了米勒叔叔死掉那次,行凶者是八級刺客嗎?”
“我這幾天一直和那位勒斯閣下在一起。”古蘭奇解釋道。
維吉尼亞皺了下眉頭,現在也不是多說的時候,而且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向來說什麽都有話對付,她也不想讓外人看笑話。
見姐姐不在追究,古蘭奇心中一笑,轉身朝向一旁裝背景牆的伊莎貝拉等人。
“公主殿下,咱們也出發吧。”
伊莎貝拉在這對姐弟之間來回看了兩眼,禮貌的點點頭,返回馬車繼續啟程。
古蘭奇本想請維吉尼亞坐他的馬車,結果後者顯然還在生氣,徑直跟著公主他們上車,隻好自己回到來時的那輛豪華座駕。
而只見他一進車門,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痛苦,車裡的貼身女仆趕忙上前扶他坐下,二話不說扒開他的外套,裡面胸口的位置,赫然有一道血痕從白色襯衫中浸透而出。
“殿下,不是告訴您不要硬挺著嘛,傷口本來就很深,現在又扯開了。”
古蘭奇斜靠在馬車地板上,蒼白的臉龐全是冷汗,肌肉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顯得有些扭曲。
不過他還是勉力笑了笑,對正在重新處理傷口的心腹侍女道:
“要是姐姐發現我來迎接他們的半路上遇刺,我以後估計比這更難受。”
他為什麽會坐這麽招搖的豪華馬車過來,絲毫都不隱藏身份和行蹤。
還不是因為就在不到兩個小時前,原本乘坐的那輛普通馬車被行刺者一刀劈開,只能派人趕緊回大營那邊以迎接公主需要隆重為由,緊急把這幾輛從琴康跟過來的現成馬車拿過來用。
“維吉尼亞殿下也只是擔心您而已,我覺得您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女仆一邊重新為自家殿下的傷口塗抹那種來自諾亞的治療藥劑,一邊後怕的掉著眼淚。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十多年來姐姐一直在外面為家族奔波,如果還要操心我的事情,那實在太累了。”
古蘭奇疼得吸了口氣,緊緊攥了下拳頭。
然而他的目光,卻從未有一絲軟弱。
“更何況……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新一代的歌明蘭人已經不需要皇室,但他必須為了家族的榮光而努力。
這是他從小受到的叮囑和教育,已經牢記於心。
領導家族重新站回巔峰,是他身為王室首席繼承人與生俱來的責任與權力。
不久之後,女仆為其包扎好傷口,隊伍也開始前進。
一名氣勢渾厚的騎士跳上馬車,鎧甲上還帶著未來得及擦拭的血跡,朝古蘭奇躬身匯報:
“殿下,刺客的事情問出來了,一共七人,其中六個六級騎士,帶頭刺傷您的那個是名八級……”
說到這兒,那名巴克利家族培養的死士護衛單膝跪地,十分自責道:
“屬下無能,害殿下您受了這麽重的傷。”
古蘭奇不是很在意的搖搖頭,阿瑞斯皇室對巴克利家族每位成員的懸賞都是五十萬金幣起步,而且動手後無論成敗只要能證明你做了,就有五萬金幣的酬勞。
如此刺激下,在琴康都有亡命徒頻繁行刺,更何況他大搖大擺的以官方身份來凱隆。
“遇刺也是沒辦法的,誰能想到他們會偽裝成西境軍團的人,我沒死都要謝謝你了。”
那一刀血氣斬,要不是有眼前這名護衛擋住大半,他哪還有命活著。
輕聲安撫了幾句,古蘭奇示意他繼續匯報刑訊情況。
“這幾人根據審問,都是從琴康一路跟過來的,由於咱們路上乘坐的是飛艇,他們沒能找到機會下手,來到西境後,也是一直潛伏在主力軍大營外圍尋找機會,今天正好被他們蹲到了。”
“還是奔著我的賞金來的?”
“這個……”騎士猶豫了。
“嗯?”這讓本就是隨口問句的古蘭奇來了興趣。
他在女仆的攙扶下坐直身體,正色問道:“難道不是?”
騎士斟酌著語氣道:“本來開始我們也覺得刺客是奔著賞金來的,但在審問過程中,我們從那幾個人嘴裡都敲下來了毒牙。
一般的賞金獵人和殺手,不會這麽做……”
別以為把牙齒鑿空了再放進去個小毒囊是很成熟的技術,它的風險實際上非常大。
戰鬥時不小心咬到、唾液長時間腐蝕毒囊外皮導致泄漏,都可能發生誤觸。
不是死士,一般沒那個膽子承受如此致命的風險。
“我記得阿瑞斯近些年來已經不派他們自己的皇家死士親自動手了吧?”古蘭奇摸著下巴,嘴角帶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是的殿下,咱們家族在米勒親王遇刺後,聯合議會很是清掃了一波那些地下殺手組織,並警告了那些野生騎士強者。”
“這就有意思了。”古蘭奇輕笑兩聲:“看來琴康內部,也有人不希望再見到我。”
“殿下,是不是……”他身旁的女仆欲言又止道。
琴康議會的黨派可要比諾亞和凱隆這類妥協化的產物要複雜多了,什麽階級派系劃分都不存在,而是群魔亂舞。
其中看巴克利這個帝國遺留皇室不爽的,也不再少數。
古蘭奇擺擺手:“是誰無所謂,反正以後還會再跳出來的。”
……
晚上十點多鍾,西境軍團指揮部。
傍晚抵達,暫且算是安頓下來的諾亞一行以及剛到不久伊莎貝拉等人,一同與納爾森侯爵在這裡見面。
作為地主,納爾森侯爵坐在主位,左側坐著剛德列夫、勒斯以及一眾諾亞軍團將領,右邊則是伊莎貝拉和她手下的那幫多年來網羅培養的文武官員。
至於琴康那對姐弟,則坐在了對面。
四夥人圍繞在一張巨大的沙盤桌前,分析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納爾森侯爵先定下了主調。
“西境三十六堡,是凱隆王國抵禦拜庭的關鍵,這裡不拿回來,拜庭人想打就打,不想打就縮回去,我們會極其被動。
所以,三十六堡必須拿回來。”
眾人聞言都點了點頭,這是首要的目標,也是一定要達成的戰果,否則凱隆西境永無寧日,甚至一個不留神,拜庭軍隊長驅直入都能輕易打到首都那邊去。
剛德列夫開口道:“這一場仗最好不要拖太久,我認為應該速戰速決,拜庭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拜庭如今在裂谷平原西側集結了二十五萬兵力,被他們佔領的三十六堡內還有十多萬人,可以說這次拜庭花了很大力氣來打這場仗。
更關鍵的是……他們的國王奧莫德三世,昨天剛剛抵達前線。”
“哦?拜庭國王親自帶兵來打這一仗?”維吉尼亞有些訝然。
納爾森再次肯定道:“是的,前線二十五萬拜庭軍隊中,有十萬來自王室領地,那些都是職業軍人,裝備和戰力都很強悍。”
勒斯這時舉手示意:“這個奧莫德三世,據說是個老牌的巔峰騎士?”
“沒錯。”這就是納爾森之前發愁的壞消息。
拜庭王國極為好戰,自然有它獨特的生態。
這個國家的國王並不是世襲製,而是像人類文明早期的時候,誰實力最強,誰就能當。
國王的位置和王室領土的掌控權,是跟著拜庭最強九級騎士的稱號走的,誰贏了誰就是國家的領導者。
而奧莫德三世,聽名字就明白了,他的家族已經掌控了拜庭三代,沒有足夠的實力,早就被挑下去了。
“我記得之前拜庭進攻時,就有兩位九級騎士帶隊?”
“所以現在是三個了,我們在頂尖戰力上出現了差距。”剛德列夫直白的說出來目前這個最大的難題。
不過看他的語氣,似乎並不是很在乎這點。
伊莎貝拉這時也接話道:“剛德列夫元帥的實力,我之前已經見識過了,似乎比我的姑姑還有阿瑪爾家族的那位都要強不少。”
納爾森侯爵聞言望向這位諾亞的軍方代言人,眼神中露出一絲征求。
他天賦卓越,自小又接受家族傾力培養,但如今也剛邁過新晉巔峰騎士的門檻,前不久才融合了第二道獸種,身體素質和血氣上限都不算高。
之前拜庭剛剛入侵的時候,他可是被對方兩名同級強者給揍慘了。
剛德列夫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我可以拖住兩個,包括那位奧莫德三世。”
“這樣一來,頂尖戰力的問題就算解決了。”古蘭奇拍了下手,輕舒了口氣。
納爾森侯爵則起身朝剛德列夫行了一禮,鄭重表示感謝。
這其實也是伊莎貝拉之前談好的協議之一。
她許諾給諾亞的利益並非金錢或者直白的資源,但如果長久掌控,所能獲得的利益卻不可估量。
要想吃下這些東西,自然也得狠下力氣。
但勒斯心中有些擔憂,九級騎士仍然逃不過肉體衰老,只不過這個過程相對緩慢。
剛德列夫年歲以高,到底能不能撐得住……
這個問題眼下不是問的時候,作戰會議還在繼續。
談好了高端戰力的問題,接下來就是軍隊之間的對壘。
對此,意見仍然是以納爾森和剛德列夫為主。
畢竟琴康這次沒出兵,伊莎貝拉雖說手裡有點人,但那些民兵暫時還只是打醬油的,所以也輪不到他發表意見。
從資歷和打仗經驗的角度來看,剛德列夫雖然也不是什麽百戰名將,但至少在諾亞的改製戰爭以及幾十年來對歌明蘭舊有軍閥的戰鬥中,從沒吃過什麽大敗仗。
這點就比年僅四十多歲的納爾森侯爵強上一些了。
老元帥的意見是猛攻,趁著敵人還未完全熟悉三十六堡的防禦作戰體系,盡快擊潰拜庭集結在最前線的二十五萬大軍,然後勢如破竹收服所有堡壘。
而納爾森侯爵對此卻頗有疑慮。
西境軍團兵員素質參差不齊,如果正面戰場硬剛,損失可能會遠比敵人要大,而且還有打不過的風險。
但剛德列夫對此卻不以為然,他對這次諾亞派出的部隊有信心,畢竟都是他一手訓練的, 其中三分二參與過覆滅軍閥的戰爭,都是廝殺過數場的精銳老兵。
更關鍵的是,這裡不是諾亞,打不過就跑唄。
“論戰術戰法,拜庭多年來四處挑釁周邊國家,麾下大多數領主都有不少領軍經驗,說句慚愧的話,他們的指揮官應該比咱們的指揮官都要強一些。”
這話有些赤裸,就像是說在場的幾十位軍官都不如對方一樣。
但納爾森還是把話聽進去了,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別看西境軍團人多,僅憑凱隆一塊地域的人口就拉起三十萬軍隊,但其中的質量和戰場經驗,確實不如人家。
這樣的話,平原會戰,反而是最能抹消雙方戰術差距的地方。
無論多麽精妙的細微操作、亦或是軍陣,在幾十萬人的戰場上,都微不足道。
這種情況,拚的就是雙方戰鬥意志和韌性,就是赤裸裸的廝殺。
思考了許久,納爾森侯爵魁梧的身軀站起,一拍桌子道:
“好,那就跟他們硬碰硬,打贏了這場,至少老子下半輩子是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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