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拜庭的士兵在後勤官那邊上交了各自的戰利品,記錄好軍功之後,便勾肩搭背去堡內的營房吃飯休息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大家都拖著疲憊卻興奮的身體從堡壘城牆走下,期待著戰爭勝利的那刻。
不少還有余力的人,甚至還滿臉淫笑的朝一片小房子走去。
西境三十六堡是軍事防線,但也有不少隨軍家屬居住在這裡。
男的不管老幼都被殺了,至於女性……她們的處境可想而知。
那些士兵走進去沒一會兒,慘叫聲和哀嚎聲便不斷響起。
至於城牆上的敵我屍首,根本沒人去管。
凱隆已經連續進攻了三天,在他們徹底放棄之前,怎麽收拾都沒用,士兵們也不願意在廝殺了一天后,還要去搬運那些死沉死沉的屍體,等明天攻城的時候,正好可以扔下去阻敵。
勒斯施加著環境擬態,站在城牆的角落看著周圍那些屍體,臉色有些發沉。
憑這些屍體的死狀來看,拜庭與凱隆之間的戰爭烈度相當之高,雙方士兵的戰鬥力和意志也不容小覷。
尤其是凱隆一方。
勒斯來的時候這場小規模戰鬥正處於尾聲階段,他親眼看到了凱隆的士兵們哪怕用牙咬也要撕下敵人一塊肉的決心與狠勁。
但就算這樣,拜庭人憑借地形和人數優勢,仍然以較為輕松的姿態守了下來。
凱隆在戰術上失誤所導致的劣勢還是太大了。
三十六堡延綿呼應,本是防守的利器,結果卻全落在了敵人手中,成了拜庭一方死死扎根的依仗……
這也是勒斯單獨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就在他率領三個諾亞萬人兵團憑借法術增益加急趕往西境戰場的三天后,收到了來自後方遠征軍的傳訊告知。
就在他們加快行軍的這段時間,西境三十六堡全部告破,並被拜庭軍隊佔領。
得知這個消息後,勒斯與剛德列夫等人商量了很久,覺得很是煩躁。
這仗還沒打怎麽樣呢,劣勢就變得如此之大了。
佔據三十六堡的拜庭進可攻、退可守,成了一塊極其難啃的骨頭,諾亞就算參戰,都不知道需要多大代價才能幫凱隆打贏這場仗。
思來想去,勒斯決定獨自先行趕來,詳細了解下這邊的情況,免得被西境顧及顏面的托詞所迷惑,連真實的敵我態勢都不了解。
而今天這一看,倒是讓勒斯又有了點信心。
凱隆士兵們的戰鬥意志,基於西境民眾世世代代對拜庭侵略者的仇恨,可謂相當強烈。
西境三十六堡的丟失,看樣子主要是指揮層面的失誤,士兵們還是能打的。
這推翻了之前勒斯和剛德列夫等人對凱隆軍隊都是孬兵的看法,心態上頓時好了不少,畢竟豬隊友是怎麽帶都帶不動的,最後反而會坑了自己。
又看了眼堡壘內部的情況,心裡有數之後,勒斯飛離了這裡。
他沒有直接前往凱隆西境軍團的主力位置,而是飛向了剛撤退不久的那支攻打南十二號堡的凱隆軍隊營地。
一個堡壘的得失,對於整個戰場來說並沒有太大作用,何況凱隆如今全線後撤,奪回堡壘後能不能守住還不一定。
但……勒斯作為諾亞王國的代表,率軍支援盟國。
這初次見面,總要備上一份禮物,免得被人看輕了。
………
此時的西境軍團第三十二兵團營地,剛剛攻城失敗,退了回來的士兵們互相攙扶著坐在地上,一些穿著白色大褂的拉瑪教士正帶著修女們給他們包扎處理傷口。
整片營地內,氣氛都十分壓抑。
第三十二兵團是常備軍裡的精銳部隊,他們之前駐防在距離拜庭邊境最近的西一號堡,多年來直面拜庭兵鋒,每年都要打些小仗,乃是整個凱隆的精銳。
然而就在不到一個月前,拜庭突然聚集了大量軍隊,沒等他們完全反應過來,就一股腦的發起了進攻。
但雖然仗打得突然,第三十二兵團也沒有慌亂,見來不及等待後方部隊抵達,他們便按照以往的慣例,放棄守城,轉向後方堡壘與友軍匯合、增加己方兵力。
可就在這個過程中,災難就開始了。
拜庭的軍隊並沒有急著深入自家境內,而是分成數股,很有針對性的尋找那些屯兵人數和戰鬥力都不高的堡城。
以每股軍隊七八萬人的巨大優勢兵力,強行拔掉了一個又一個僅有幾千到一萬人駐守的堡壘,飛速蠶食著凱隆的防線。
包括第三十二兵團在內的其他凱隆部隊,見狀自然是要前往支援,結果敵人好像總能猜到他們的想法,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了好幾個兵力空虛的堡壘,還半路伏擊了他們的支援部隊。
因為每次都是以少打多導致失敗,現在所有人都感到很憋屈,一路敗退到這裡的第三十二兵團士兵們,更是一直窩著火。
這火窩的時間長了,再加上接連幾天的反攻都宣告失敗,讓他們的心情無比壓抑。
甚至連勒斯大搖大擺的落進營地,都沒人過來盤問。
無奈之下,他隻好走到一名走神的站崗士兵身邊,輕咳一聲引起他的注意。
士兵本還在心裡哀悼戰友的死去,過了會兒這才注意他的存在,做出戒備的神態。
“你是什麽人?”
勒斯微笑道:“我是來自諾亞的援軍,能帶我去見你們的指揮官嗎?”
……
‘叮~’
營帳裡,一枚箭頭被軍醫從身旁男人的手臂上拔出,扔進一旁的鐵盤,隨後塗抹藥劑、綁上紗布。
“格列布上校,這是最後一枚箭頭了。”軍醫一邊收拾器具,一邊說道。
坐在矮凳上的男人點了下頭,用沙啞的嗓音道:
“謝謝,你可以出去了。”
軍醫背上藥箱,朝外面走去,嘴裡習慣性的叮囑道:“您的傷口最近不能碰水,也不要動手,腹部那刀實在太深了,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縫合上,如果牽動那裡,可能後果會很嚴重。”
格列布‘嗯’了一聲。
軍醫走後,他重新披上自己的戰甲,疼痛讓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
渾身不下十道的傷口中,手臂上那個箭傷算是最輕的了,其余部位的傷勢換做普通人來,現在估計早已因為失血和痛感而昏迷過去。
而就算他是六級騎士,這傷勢也可以說很嚴重了。
穿好自己的盔甲,將佩劍放到桌邊,格列布深深歎了口氣,苦笑著自言自語。
“不動手?我要是不參戰,哪還有機會奪回南十二號堡。”
說著,他看了眼剛剛由副官呈上來的戰損情況。
今天這一戰又死傷一千多人,目前剩余兵力僅有四千人不到。
而第三十二兵團在一個月前,還是支滿編的萬人兵團。
這半個多月時間內,三十二兵團從西境最前端一路退到這裡,本就損失頗大,兵團長在殿後時不幸戰死。
近幾日的攻城,更是像絞肉機一般,將諸多士兵的性命吞噬。
作為接任指揮官位置的原副兵團長,從軍十余年的格列布,此時心中竟然很是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是繼續帶著剩下的士兵攻城,奪回眼前這座堡壘。
還是像喪家之犬一樣,帶著所有人前往主力軍那邊重整旗鼓。
格列布握了握自己的手,感覺著從心底和肉體同時散發的無力,嘴裡十分苦澀。
仗打成這個樣子,三十六堡全都丟了,這可是與拜庭百年戰爭中從未有過的事情。
就算幾十年前那次拜庭兵臨首都奧古斯時,三十六堡也有大半還在凱隆手中。
後來也正是憑借這些群堡不斷襲擾拜庭軍隊的後勤補給線,才讓對方只能落寞而回。
現在三十六堡在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內全部易主,讓格列布感到極大的不安和絕望。
但這種情緒並沒有影響到他的鬥志。
格列布的父親和爺爺都死在與拜庭的戰爭中,哪怕敵人再過強大,他也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他將自己的副手和幾名軍官叫了過來,直接說道:
“明天我要發起最後一次進攻,全員壓上,不再撤退。
要麽奪回堡壘,要麽大家都戰死在那裡。
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眾位軍官一陣沉默,什麽都沒說。
他們只是向格列布敬了個軍禮。
死在與拜庭的戰場上,對生活在凱隆西境的這些人來說,永遠都沒有恐懼的感覺,這反而是一種榮耀。
格列布見此欲言又止,最後擺了擺手。
“今晚除了必要的守夜士兵以外,允許喝酒。
後面村莊的老百姓不是送來好多酒水和肉嘛,今晚咱們敞開了吃喝。”
“是,上校!”
幾名軍官毫不猶豫的去執行命令。
格列布站起身,從自己營帳的床頭下拿出一封信。
這是他寫給自己妻子的信,還沒來得及寄出去,拜庭就打過來了。
明天的戰鬥十死無生,南十二號堡內還有五千名左右的敵軍,整個堡壘又修建的極為堅固,他們這點人幾乎不可能啃得下來。
但作為凱隆一等一的兵團,格列布和所有麾下軍士都接受不了從邊境一路逃回來的恥辱。
可以想象,如果他們就這麽回歸主力部隊,很多人都會嘲笑他們是懦夫和孬種,嘲笑他們竟然不敢與殺過自己親朋的拜庭人戰鬥,所以哪怕是死,他們也要死在與拜庭人的血戰之中。
格列布打開了信封,他想再寫幾句話上去,算是自己的遺言。
但猶豫了一下,他又將信封合上,直接扔到火堆裡燒了。
‘這個時候跟她說那些情話又有什麽用,還不如讓她早點忘了我,省得痛苦下去。’格列布想道。
而就在他回憶與妻子的相遇時,營帳外士兵的通報聲響起,其中還夾雜著明顯的顫音,語氣很是激動。
“上校,諾亞派來的援軍到了。”
格列布頓時愣在原地,隨後便是大喜過望。
“太好了!”
……
“什麽?!只有你一個人?!”
三十二兵團的指揮部內,幾名千人隊長面面相覷,對坐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的話感到一陣失落。
他們還以為之前納爾森侯爵,也就是他們的軍團長告知的諾亞十萬遠征軍到了呢,結果卻是隻來了一個探路的。
而格列布卻沒有感到失望,因為他這個級別,已經可以查閱很多處於保密層面的情報了。
勒斯·瓦格納這個名字,在差不多兩年前的時候就曾經出現在一份只有上校以上軍官才能瀏覽的軍事情報中,而他之所以一下就記住這個人,也是因為那資料上所記載的消息。
諾亞魔法師勒斯·瓦格納,憑借手下配合,一擊殲滅阿瑞斯先鋒軍三萬人。
雖然格列布到現在也難以相信,那些明明同樣屬於施法者的巫師很菜,卻為什麽會有他們的同行能達到如此高度,但軍方的情報不會騙人,沒有實際的證據經過反覆確認,怎麽可能寫出來給他們這些將領閱覽。
看著一進門就被自己請到主座上的勒斯,這位凱隆上校恭謹的說道:
“大人,您這次親自過來……”
勒斯看他的樣子,微微笑道:“不用跟我繞彎子,初到西境,我準備帶份禮物給納爾森侯爵,正找著什麽禮物比較好呢,正巧就發現了你們這裡正在發動進攻。”
“那您的意思是?”
“今夜我會出手,你們跟在後面就好了。”
格列布斟酌了一下語氣,盡量顯得自己只是普通的疑問。
“聽士兵說,您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是。”
“那您的那些魔法師手下……”
勒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沒生氣。
當年炎獄焚城的事情傳開,外人都覺得他的實力都在那個靠百人發動的魔法陣上。
咳……事實確實如此。
炎獄魔法陣,是勒斯目前能發動的最大范圍魔法,具備恐怖的殺傷能力。
但這並不是說沒有了魔法陣的加持, 他就沒有面對大量軍隊的能力。
至少南十二號堡壘這幾千名拜庭士兵,還不被他放在眼裡。
沒有跟任何人解釋的意思,勒斯站起身整理了下風衣領子,對格列布吩咐道:
“集結你的士兵,準備進攻吧。”
格列布和手下的軍官們對視一眼,雖然心中不定,但還是依照勒斯的吩咐去執行力。
反正,他們之前也是這麽打算的。
結果第二天下午。
位於主力軍坐鎮的納爾森侯爵,便收到了一份來自第三十二兵團的軍報。
看著上面的內容,這位侯爵先生露出了一個很是別扭的表情。
因為軍報上寫著——
南十二號堡壘已被收復,拜庭駐守與此的軍隊全滅,但……堡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