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店夜客】

　“路菲克，你知道不知道，浪費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吃吧，這些東西都要吃完才行。”杜維喝了一小口酒。這低檔的烈酒，順著食道下去，一路火燒一樣，這寒冷的天氣，卻讓人舒服的打了個哆嗦。

　“你看，小子。你知道麽，這種鬼天氣，這麽晚了，而且還是節日，這裡的老板卻不關門，還營業苦撐，分明就是有很大的難處，這裡苦苦支撐，指望能多賺一點兒錢。”杜維說著，笑了笑:“而我，我只要掏出一枚金幣……一枚金幣，對我來說，就仿佛是一根草一樣。但是，卻能讓他們開懷，讓他們掃去臉上的憂愁，掃去一天的疲憊。你明白了麽?這就是金錢的好處。以後你當了國王，要明白這個道理才對。一個不懂得金錢力量的國王，可不是一個好國王。”

　杜維的話，路菲克深深記心裡，隨後他就看見這位讓自己敬畏的少年主人，又做出了古怪的舉動來。

　杜維從懷裡『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來，然後又懷裡『摸』了『摸』，卻『摸』出了一截乾淨的木頭，隨後杜維捏著這塊木頭，刀鋒閃爍，片刻之後，就削出了兩根細細長長的木棍來，又吩咐使者過來把這兩根木棍清洗乾淨重送了上來。杜維拿手裡掂量了一下，仿佛很是滿意，神情也愉悅了幾分。

　路菲克的注視之下，杜維一手拿著這兩根木棍，上下翻飛，夾肉或者夾豆子，居然用的熟練無比。

　羅蘭大陸上人吃飯的習慣。都是刀叉，路菲克哪裡看人用過這種東西?看了會兒，不由得呆住了。

　“想試試?”杜維笑了笑，把手裡的筷子遞了過去。路菲克猶豫了一下接過，可剛試圖夾一粒豆子，卻不得其法，豆子輕易就從兩根木棍之中滑落掉了地上。

　“啊……主人，我。我該死。”路菲克嚇了一跳，呼的就站了起來。

　“你第一次用，當然不會了。”杜維說到這裡，忽然幽幽歎了口氣:“從前，教會我使用筷子的人……現，也不知道老人過得怎麽樣……只怕我是沒有機會見到他們了。”

　看著杜維沉默，路菲克哪裡敢打斷，只能靜靜地站一旁。

　過了好久。杜維仿佛才回過了神來，看了這個畏懼的少年一眼:“坐下吧，不要站著。”

　看著路菲克重坐下，杜維才緩緩道:“其實，你很快就要離開我身邊。那個時候，就不用這麽怕我了。你看，若琳騎士已經出去這麽久了，想來。也應該快回來了。她回來的日子，就是你回家的時候。”

　路菲克忽然臉上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他仿佛下了極大的勇氣，然後卻說了一句連杜維都想不到的話。

　“主人，我，我，我能不能不回去?”

　“?”杜維詫異的看了這個少年一眼，他實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為什麽?”杜維忽然冷笑了笑:“你是害怕我?以為我說這話是試探你?”

　“不。不是的。”

　“那是什麽?難道是我今天對你稍微和氣了一點，你就不怕我了?”

　“不不不。”路菲克立刻神情一變，趕緊道:“路菲克心裡對主人敬畏，哪裡敢……”

　杜維這才神『色』稍和:“那你為什麽不想回去了?你我這裡，不過是一個我地仆人，還要當我的馬夫，我出門的時候，你要起早貪黑。還有畏懼我。離開了這裡回家。你就是國王，萬人之上。豈不是很好嗎?”

　路菲克身子抖了一下，隨後卻勇敢的抬起頭來，道:“主人，這些，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回去當國王，這種話，就仿佛做夢一樣。仿佛是很美好。可是後來，隨著日子長了，我仔細又想過。國王是什麽人?大家都要聽國王的。可是我，我路菲克有什麽本事?別人為什麽要聽我怕我服從我?只怕就算回去了，也不過是一個……傀儡。”

　杜維忽然哈哈一笑:“嗯，不錯，看來你這些日子長進了，連傀儡這個詞語抖知道怎麽用了。”

　其實杜維對這個路菲克雖然一直很嚴厲，但是卻也有意無意的栽培他，路菲克身為他的車夫，杜維只要出門，都會帶著他，而杜維和一些人地談話，路菲克這個車夫也都能旁聽。杜維仿佛是有意的一樣，從來不瞞他。一個少年，耳濡目染，就等於杜維很多時候對他言傳身教一樣。

　“還有……我對於當什麽國王，總是很害怕。我，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連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怎麽能做好國王?況且，到時候，不知道要面對多少人。您，您早已經教過我，這個世界上，有好人有壞人。我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如果當了國王，不知道多少人不服氣，還有多少壞人來害我……我，我實不敢回去。”

　他結結巴巴地說出了這麽一番話來，倒是讓杜維頗感意外。這個少年雖然自己的壓迫之下有些懦弱，不過看來心裡還是明白道理的。

　“可是你不是很怕我嗎?離開我，豈不是好?”

　路菲克卻長長出了口氣，語氣是敬畏:“這個……其實，說起來，我是很敬畏主人您的，可是怕，也不怕。”

　杜維笑了:“怎麽說?”

　“您雖然對我很嚴厲，但是您身邊，我至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如果做錯了，您才會責罰我，做對了，您也會獎勵我。雖然嚴厲。但是我卻很明白自己要做什麽，心裡只要小心一些，謹慎不犯錯誤，就沒什麽了。此外……我還有一個很奇怪地感覺，可是，可是我不大敢說。”

　“說吧，今天我準你說了。”杜維淡淡一笑。

　路菲克硬著頭皮，低聲道:“跟您的身邊。雖然對主人敬畏，但是我卻感覺到，自己隻用怕主人一個就好了，對於其他人，卻都不用怕。我有這種感覺，只要主人的手下，乖乖聽話，努力做事情。那麽就算是什麽貴族皇親大臣，我都不用去怕。跟主人身邊，別人也不敢欺負我。可是……如果離開的您，雖然可以從此不用再怕您……可是，以後我恐怕就要怕多多的人和事了。以後不知道多少人都要來欺負我。所以，說起來，還是留您身邊，比較簡單一些。”

　杜維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終於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會兒，杜維才止住了聲音，仔細打量了這個小子幾眼:“這些是你的真心話?”

　路菲克趕緊惶恐地垂下頭去。

　杜維點了點頭，他是魔法師，精神力強大的籠罩之下，這個小子說話時候地呼吸頻率，甚至是心跳。都隱瞞不過他。看來是真心話，不是作偽了。

　“你算是很聰明。”杜維淡淡道:“你心裡存了這個想法，那麽今後跟我身邊，就不會有多少苦頭吃了。”

　路菲克一喜，立刻就道:“那……您是答應了不送我回去了?”

　杜維笑了笑:“我沒這麽說。你回去是必然的，不過，就算你回去了，我依然是你的主人。南洋哪裡……誰敢欺負你。你不用怕好了。你只要記住，這個世界上。你只需要敬畏我一個人就好。”

　剛說到這裡，忽然就聽見這小店的門口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店裡的少年侍者立刻就迎了上去。隨後門外走進來一個嬌柔地身影來，那一襲白衣，頓時給這個昏暗的小店裡，增建了幾分神秘感。

　杜維抬起頭來看著走進來這人，不由得一愣。

　進來這個女子，身形修長優美，一身白衣，隱隱地帶著幾分聖潔地味道。而那張臉龐是精致，儼然是一個明豔動人的美女，而這個女子地臉上，此刻卻寫滿了落寞和孤單，眼神裡甚至都帶著深深的疲憊。

　她剛走進來，卻看見了杜維，兩人目光接觸，都是一愣。隨即杜維先反應了過來，不由得哈哈一笑。

　“殿下，想不到今晚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也能和您相遇啊。”

　聖女殿下一看見杜維，頓時心中大是懊悔，就想轉身離開，可是聽了杜維的話，又生出幾分不甘來，自己這麽轉身離開，豈不是就怕了對方?

　想到這裡，她又不免多看了杜維一眼，眼珠一轉，開口低聲道:“鬱金香大公，您也是好興致啊。家裡地美酒佳肴，都不入您的眼，卻來到這小店裡獨飲嗎?”

　“獨飲不如對飲，殿下，請坐吧。難道居然還這這裡遇到您。我也意外，堂堂的皇親貴胄，神殿聖女，卻這個年的夜晚，來到這麽一個小店來。”

　杜維剛說完，路菲克就極有眼『色』的站了起來，飛快地掃了掃旁邊的椅子，讓出了座位。

　聖女殿下緩緩坐下，臉上的表情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這是一個奇異而尷尬的場面，一對堪稱是仇人立場地男女，卻這麽一個特殊的年夜晚，這麽一個昏暗的小店裡，相識而坐。

　看著這個聖女臉上那隱藏不住的落寞和孤單，杜維原本還醞釀了兩句試探的尖銳話語，此刻也都不想了，忽然歎了口氣，淡淡道:“今晚這裡，就不說什麽貴族聖女了，你我看來都是有心事的人，不妨就開懷喝兩杯子，那些俗事，走出這裡之前，都暫且丟一邊吧。”

　聖女這才頓時松了口氣，眼睛卻亮了一下。

　她忽然展顏一笑，高聲道:“老板，把你親手做的面餅，端一盤上來。”

　隨即她對著杜維笑道:“看來你是第一次來這裡了，這裡老板親手作的面餅，味道不錯，用來裹了這裡地豆子下酒，好不過了。”

　杜維哈哈一笑，卻格外看了這個聖女一眼:“看來你是常客了?”

　聖女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自從父親死了之後，這兩年來，每次夏日祭奠，我的生日，還有年日……我都會一個人躲這裡喝兩杯。”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杜維:“說起來，我已經沒有一個可親之人了……鬱金香大公，這些，也可以說是蒙你所賜。”

　杜維怔了怔，隨即歎了口氣:“說好了不提這些的，你這麽說，豈非是壞了氣氛。唉……我也是一個人無事，才會這樣的夜晚來到這裡，說起來，心情也是和你差不多的。”

　聖女的眼神裡冷漠褪去，終於點了點頭:“不錯，你說地不錯。我不說這些了。”

　她忽然伸手就拿過了杜維地酒杯，杜維一愣，笑道:“嗯，原來我以為神職人員都是禁止飲酒的……”

　他還沒說完，聖女已經一仰脖子，一口喝完。

　啪！

　杯子重重放桌上，聖女卻長出了口氣:“我卻原來以為，你這樣堂堂地公爵，風雲人物，是不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