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打平郡王府出來,又去了永慶家。永慶三月裡就要外放了,暫時還沒定下哪個省。
武進士下去,不過是從千總做起。好些的撈到個從五品的守禦所千總,要不就是六品的門千總、營千總,再次就是從六品的衛千總了。
永慶是郡主嫡子,身上襲著四品的騎都尉爵,要是不走科舉的話,找關系謀個三、四品的武缺不過是尋常之事。
想到這些,曹問道:“善余兄,伯爵府那邊……嫂子她們不回府麽?孩子們還小,善余兄要是離京,嫂子一個人在這邊帶孩子也是辛苦。”
永慶苦笑,搖搖頭道:“既是別戶另居,怎還再回去?那樣只會讓二弟與弟媳他們難做。還不若這樣住著,不遠不近的,反而心裡舒坦。”
話雖如此,他終是難掩悵然之色。
心中悵然若失的不僅僅有永慶,還有曹頌。自打昨日從廣化寺回來,他就抓心撓肺地難受到現在。
玉蜻身上的傷已經好了,面上的疤痕卻沒有消。初瑜因憐惜她,特意從淳王府那邊討了去年五格格用的方子。但是玉蜻臉上的傷痕大,又是冬天,傷處不易愈合,效果便不明顯。
玉蜻正好端茶上來,見曹頌長籲短歎,問道:“二爺,這是怎麽了?”曹頌抬起頭,視線正好落在玉蜻臉上的疤痕處,眼中多了些愧疚,開口道:“怎麽還不見好?這要是好不了了。怎麽辦?”
玉蜻將茶盤放下,淡笑道:“好不好又能如何?要是二爺瞧著礙眼,那往後奴婢就不近前侍候。”
曹頌皺眉道:“爺不是那個意思,女人家不是都愛惜容貌麽,爺是怕你難過。”
玉蜻聽他這般說,不曉得是欣慰。還是意外,怔怔地沒有說話。
曹頌站起身來,將玉蜻的臉仔細瞅了。玉蜻左臉頰還好,疤痕短。已經不明顯,右邊臉頰卻是兩條寸長地疤痕。
曹頌越看越氣,攥了拳頭,咬牙道:“你且放心,爺心裡記得這個仇,總有一日要弄死那個老虔婆給你出氣。”
這話卻不是頭一遭說,玉蜻只是聽過便罷。
有兆佳氏在,張嬤嬤如今卻是得意之時,就算是曹頌。也不好拿她怎麽辦。
曹頌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沒滋味兒,道:“往後……往後,我定好好帶你……”
玉蜻聽了,不禁眼圈紅,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方輕聲說道:“說起來,奴婢倒是要恭喜二爺了!聽玉蟬她們說起。好像二太太今兒又打人往舅爺家去了!”
曹頌不聽這話還好。聽了皺眉不已,跺腳道:“恭喜什麽。這算什麽好事不成?哥哥也真是的,怎麽還不回來?不行,我得去梧桐苑找嫂子說道說道去!”說完,也不待玉蜻回話,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子。
玉蜻看著門簾子“啪嗒”一聲撂下,又看了看幾案上一口也沒動的茶,喃喃道:“娶親不是好事麽?”正香。初瑜則叫喜雲她們取了白紙同剪刀,坐在炕沿上剪小人。
恆生這兩天晚上老哭鬧,雖然孩子小,晚上哭鬧是常事,但是初瑜也不敢疏忽。因此,按照早年葉嬤嬤所教的,剪七個手拉手的小人,用來佔卜恆生是否生病。
連剪了幾次,才算成形,初瑜松了口氣。喜雲已經尋了一隻半尺高,一尺見方的鐵皮盒子,送過來。
初瑜將小人放在盒子裡,因怕五兒看到弄壞了,叫喜雲尋高地地方擱好。
按照民間老說法,想要佔卜“夜哭”是否病了,就要在子時將這紙人頭朝裡、腿朝外,放在小孩睡覺的炕邊地上。然後,從灶坑裡鏟一鏟子灶灰來,倒在紙人上,用盒子扣好。
待到第二天一早,打開盒子看。要是紙人燒著或燒沒了,孩子就沒事;要是紙人兒沒燒著,那就是孩子病了,要打人往紙鋪請“白馬先鋒”。
“白馬先鋒”就是一張神仙,上面就是穿著馬褂、頂著花翎的官員,騎著一匹白馬。
這“白馬先鋒”請回來後,在孩子炕前地桌子上供半晚,待到了子時焚燒,意思是神靈騎著白馬去追孩子的魂魄去了。
炕上剩下地紙還沒有收起來,便見五兒牽著四姐的手進來。看到炕邊上放著的白紙,兩個小姑娘極是歡快地進前去。
看到恆生的搖籃在,五兒小聲問道:“嫂子,這個是要給我們剪嬤嬤人的麽?”
四姐在旁,也睜著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初瑜。
初瑜摸摸她們小姐兩的腦瓜,問道:“四姐兒與五兒想玩過家家了?”
兩個小姊妹忙不迭地點頭,初瑜見她們這般期待的樣子,不忍讓她們失望。因此,她便拿了兩張紙,剪了幾個嬤嬤人。
她將嬤嬤人分給四姐兒與五兒,對她們說道:“恆生睡覺呢,你們去東屋炕上玩兒去!”
四姐兒與五兒應了,手拉手出去。初瑜吩咐跟著的*過去仔細照看,又打喜彩往廚房給兩個小姑娘取點心。
喜彩前腳才出去,後腳喜煙便進來回道:“格格,二爺來了,要見格格,在院子外候著呢!”初瑜低頭看了看衣裳,打人請曹頌進院子後,又將喜雲翻出的馬甲穿上,才到中廳來。
曹頌已經進門了,面色帶了分急色。卻沒有立時說話,只是歎了口氣。
初瑜年歲雖說比曹頌還小一年,但是因曹地緣故,將曹頌當成親弟般待地。
見他如此,初瑜笑道:“這是怎麽了,瞧你急匆匆地進來。怎麽又沒動靜?不是說來尋我的麽?要不,你是要等著找你哥哥?”
曹頌抓了抓頭皮,吭哧了一會兒。才道:“嫂子,昨兒弟弟去廣化寺了!”
“廣化寺!”初瑜點點頭。道:“是了,昨兒是十五呢!只是二弟怎麽想起拜佛去了?”
曹頌臉色有些紅,咬了咬嘴唇道:“嫂子,弟弟是瞧靜惠丫頭去了!”
聽曹頌提到“靜惠”,初瑜收了笑,低著頭,一時沒言語。
玉蛛被打死之事,引得曹大怒,就是初瑜心中也不是不惱的。
她雖說喜歡靜惠。但是本就不讚同這門親事。怕曹頌孩子心情,委屈了靜惠。兆佳氏又是這樣凌厲的性情,就靜惠那個溫順的樣子,哪裡夠她敲打的?
因此,她便不想再摻和這件事。
曹頌見初瑜不應聲,神色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初瑜見他尷尬。心中一軟。溫言道:“既是二弟去廣化寺了,那瞧見靜惠丫頭沒有?是了。她家老太太多是初一、十五進香禮佛地。”
曹頌小聲應道:“就遠遠地見了一面,靜惠個子比原來高了!”
初瑜點點頭,道:“這轉眼都兩年了,靜惠那年十五,今年該十七了!”
曹頌看了初瑜一眼,有些遲疑地說道:“嫂子,今天廣化寺除了董鄂府地,還有一家輔國公府地女眷進香。聽著他們家地長隨無意說起,說是……說是要相看靜惠地……”說到最後,已經是漲紅了臉。
初瑜瞧著曹頌這樣,勸道:“未必作準呢,二弟先別急,咱們使人打聽就是。”
曹頌抬起頭來,鄭重道:“嫂子,您可千萬上心。弟弟使人打聽了,那輔國公家地兒子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不說,整日裡追著打人。就算弟弟是個沒福的,靜惠丫頭也要尋個妥當的人家才是。”
初瑜聽了,不由訝然出聲,道:“怎麽會如此?她祖母怎麽肯依?”
董鄂家是滿洲大戶,入國公府做夫人已經去屈就,何至於此?
曹頌握著拳頭,道:“嫂子,弟弟沒扯謊,確是如此。弟弟開始也以為聽錯了,使人打聽了小半天,他家的兒子就是個
初瑜不由怔住,實想不通為何靜惠的祖母覺羅老太太為何會允許這樣的人家相看自己的孫女。上,看著站著的噶禮與色爾奇兄弟,怒道:“老身不管這是你們兄弟誰出的么蛾子,且趁早死了心。雖說靜惠這丫頭無父無母,天可憐見還有老身這個祖母在,斷不容你們如此作踐她。”
噶禮腆著臉道:“額娘,輔國公賴士是正經地黃帶子,論起門第來,也不算辱沒咱們靜惠。”
覺羅氏聽他如此說,氣得不行,青白著臉道:“你是將老身當成瞎子、聾子不成?老身倒是不曉得自己個兒地孫女如何差了,非要上趕著去嫁個啞巴丈夫。”
噶禮見覺羅氏曉得對方底細,不敢再辯白。色爾奇道:“額娘,這也是為了咱們董鄂家啊!賴士是八阿哥倚重之人,咱們府同他家結親,往後大哥與侄兒的前程也好有著落……”
未等他說完,覺羅氏已經怒斥道:“渾說什麽!男人家的功名,是要靠女人來換的麽?你們兄弟也是知天命的年紀,怎麽還是想不透?既是自己因德行失了前程,就老老實實、本分做人就是。”
色爾奇還要反駁,被噶禮一把拉住。
覺羅氏又訓斥了兩句,才叫他們兄弟出去。
一出了屋子,色爾奇就帶了幾分埋怨道:“大哥為何拉著我,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能任由她當家?這門親事已經說得好好的,要是不成的話,往後在八爺那邊兒更是不好說話了!”
噶禮被罷官革職了兩年,心裡也是抑鬱,陰沉著臉道:“即便如此,二弟也不可魯莽,你忘了她地脾氣,是吃軟不吃硬地。要是咱們真惹惱了她,到太后面前告咱們兄弟忤逆,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色爾奇帶著幾分不甘心,道:“就算如此,咱們也不好就這樣縱著她,總要好好想個法子才是。”
噶禮搖搖頭,歎道:“還能有什麽法子?就算再不滿,只要她活著一日,咱們便只能恭敬著。要不然,別說同族的親戚如何看,傳到禦史耳朵裡,傳到禦前,那可沒有好果子吃。”
色爾奇聽了,不由嘟囔道:“這老婆子都七老八十地人了,怎麽還這麽硬朗?”說到最後,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噶禮想著今日的門庭冷落,懷念江南意氣風的日子,對覺羅氏的埋怨也多了幾分:“老太太也是糊塗,孫女再好,也是別人家的,還能親過兒子、孫子不成?這要是能重新出仕,往後搏個好前程,不是能越地孝敬她麽?”
色爾奇搖搖頭,道:“哥哥,您還做夢呢?但凡要是能為咱們想,她能跑到禦前保張伯行去?當初的案子,六部官員保哥哥的多,只因老太太多事,才使得萬歲爺改變了主意!”
噶禮想起往事,臉色更黑,止住腳步,回頭望了望老太太的院子,半晌沒有吭聲…
覺羅氏屋子裡,靜惠小臉慘白,看著祖母說不出話來。
覺羅氏曉得她是被相看的事唬住了,拉著孫女的手,心疼得不行,勸道:“惠兒別怕,祖母已經罵了他們,他們不敢再胡鬧。不管你大伯伯母如何,你父母早年也留了份嫁妝給你,還有祖母這邊也有些私房。就算舍了祖母這張老臉,也要給你尋個好親事,要不祖母實無顏面見你阿瑪額娘去……垃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