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定時,通常都是由大媒同至親一同往女家,曹頌與靜惠的親事,請的大媒是伊都立夫婦。
幸好他是定了十六啟程往口外去,也能趕上曹家往富察家下定。
按照時下規矩,過禮下定儀式都在上午舉行,這就是俗話說的“早禮晚嫁妝”。
除了“鵝籠”、“酒海”這些古禮外,剩下的就是下定的什盒。什盒都是雙數,尋常人家二抬、四抬,富貴之家八抬、十六抬、二十四抬、三十六抬等。
每抬什盒都是四層,每層放兩樣裡聘禮。
當年覺羅家用的是十六抬聘禮,已經是極體面。曹家往淳郡王府用的是三十二抬,曹是長房長子,曹家未來的家長,幾個弟弟自然不能比肩。
往富察家同侍郎府預備的聘禮,都是二十四抬。
抬盒都是紅漆描寂金邊的,抬夫也是專門穿了紅光金喜字綠袍,頭上帶著大絨秋帽,看著極是喜慶。
伊都立同曹兩個,昨天就在衙門那邊打好招呼,今天要晚些過去。他們兩個騎馬,伊都立之妻和初瑜倆兒乘轎子,一行人往富察家去。
隊伍前面,是專門雇傭的鼓樂吹奏,沿途極是熱鬧。
伊都立騎在馬上,轉過身子,看了一眼下聘隊伍,對曹道:“真沒想到靜惠這丫頭還有這般體面,這還多借孚若同郡主之力。堂姐地下有知,心中也當寬慰。”說到最後,帶著幾分唏噓。
一家人過日子,這不過是才開始罷了。
想著兆佳氏的脾氣,曹實是樂觀不起來。不過,靜惠是個性子柔順的,婆媳間就算有摩擦,總不至於鬧得雞飛狗跳。
以柔克剛,靜惠說起來。也是賢淑貞靜都佔了。相處時日長了,兆佳氏若是能心結化去,就會看到這個兒媳婦的好了。
富察府這邊,傅鼐同其長子昌齡在府裡。除了富察本家族人外,伊爾根覺羅氏的娘家同溫順公府那邊都有賀客上門。
昌齡鄉試榜上有名,如今在府中讀書,準備明年的會試。
溫順公府那邊。曉得靜惠許給了曹家,雖說沒有趕著上門接姑娘過去,但是為了面子好看,曾壽也使了仆婦過去問了兩遭,送來一百八十兩銀子,給靜惠添嫁妝。
又送了五十兩銀子給覺羅氏,並且說了,按照撫養族中孤老之例。往後每年也是五十兩銀子的定例。
待曹寅進京的旨意下來,曾壽那邊就有些後悔了。
曹寅為禮部侍郎、曹為太仆寺卿,未來的新姑爺也是補了侍衛,這門親事著實要得。
雖說論起出身,公府這邊是開國元勳,幾代來同皇家宗室嫁娶不斷,要尊貴許多;但是曹家是帝王心腹。祖孫三代都是天子近臣,在朝廷上的分量可是不比公府這邊差分毫。
曾壽雖說後悔,但靜惠已經被接近富察府。他也不可能放下身價。非要把姑娘接過來。不過,該表示地還要表示,那邊除了之前送來的銀子。又幫襯送過來不少嫁妝。
靜惠這邊,也由姨母帶著,往溫順公府給族兄族嫂請安。
不管溫順公府是不是看曹家的情分,但是祖母老有所依,也使靜惠打心底感激那邊。
隨著吹吹打打聲,曹家送聘的隊伍已經到了富察家門外。
傅鼐叫人開了中門,將隊伍從大門迎進來,二十四抬聘禮陳列於庭院。
初瑜與兆佳氏擔當下聘的堂客。使人捧著如意匣子,被迎進內宅。曹同伊都立兩個則由傅鼐親自陪著,在客廳待茶。
傅鼐滿臉是笑,能看出是真心歡喜的。
雖說富察家同曹家是姻親,但是因早年恩怨的緣故,疏遠多年。曹進京後雖說好些,但是傅鼐同曹寅兩個仍是心結未解。
如今,因靜惠地緣故,使得兩家重新續上姻親,這往後走動起來也便宜。
不止是中間有四阿哥的交代,就是傅鼐自己個兒,也是個熱心腸的人。雖說拉不下臉來向曹寅認錯,但是想起年少輕狂時的事兒,委實是自己過錯太多。
伊都立同傅鼐原本關系就不錯,坐在廳上,說起這門親事,也都帶著幾分歡喜。曹坐在一旁,同昌齡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傅鼐手中捧著紅紙折子製的《過禮大帖》,上寫了“鸞音”二字,打開,內書:
謹遵
欽定協辯三元萬年書
合查
乾坤二造年命不將吉期用良辰黃道周堂吉日,謹詹於康熙五十三年臘月十六日迎娶大吉。
拜謝
天地、合巹、坐帳、交、冠帶,衣裳面向喜神正南,迎之大吉。
宜娶、送親人堂客用水、木兩命大吉;
宜娶、送親人忌鼠、牛、狗三相大吉;
宜新人上下轎用酉時大吉;
宜忌產孕、孀婦,毛女不用大吉;
一路逢廟、井、孤墳,用花紅氈迎之大吉。
大德望富察親翁傅鼐老先生門下納彩
忝眷侍教姻侄曹叩拜
婚期已定,親事在即,傅鼐“呵呵”笑了兩聲,合上帖子,問曹道:“南邊來信兒來,了!看樣子,你父親這是年底就能進京?”
曹俯道:“是,姑丈,已經收到父親家書,說是新織造委了後,便啟程進京。算算時日,就在冬月底、臘月初的光景。”
“如此大善!到時候喜事也能熱鬧些。”傅鼐點頭道。
內宅,初瑜同兆佳氏被迎進上房。先由伊爾根覺羅氏引著,將兩人帶到東屋。
靜惠穿著新衣裳,盤腿打坐在炕上,俯恭迎。
初瑜充作使,滿臉帶笑地從如意匣中取出如意。待看到如意側面寸長的裂痕時,她眉頭不由一皺,隨即舒展開。裝作不留意地模樣,將如意放在靜惠膝上。
靜惠已經是滿臉羞紅,俯不敢想看。
初瑜放完如意,又將帶來地百子石榴簪、如意合歡釵拿出來,給靜惠插戴上。
兆佳氏站在一旁觀禮,心中也是喟歎。從伊都立這邊算,她是靜惠的堂舅母;同曹家那邊算起。她卻是靜惠的姨婆婆。
沒有父兄庇護,雖說名義上富察家為娘家,但是到底相隔了一層。要是出嫁後受了委屈,哪裡有可傾訴之地?
熱鬧了一番,這邊置辦了酒菜,同時給曹頌準備了文房四寶、糕點、果品等為回禮,就算是大定禮成,接下來就等著正式迎娶了。
十天后。相同的儀式,往侍郎府下聘。同樣的二十四抬聘禮,同樣的鑼鼓手,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地大媒換成了傅鼐。伊都立已經往口外出差去了。
看著曹家送來的聘禮,吳雅氏心裡也算是滿意。在她心中,本就覺得曹碩要比哥哥穩重些。有長子之風。
不過,長幼有序。
雖都是嫡子,但是不佔長。曹碩身上沒有爵位,這點卻是比不過曹頌的。
曹頌已經補了宮裡地侍衛,曹碩不過是個監生。身上沒有差事,作為丈母娘,吳雅氏有些挑剔,也是尋常。
要是輸給別人家的姑娘也就罷了,偏生是已經被抄家的董鄂家地姑娘,這口氣如何能咽下?
反正就這一個閨女,是她疼到心坎裡地,因此吳雅氏便暗暗下定主意。要給姑娘預備份豐厚的嫁妝。定要將那邊的長房媳婦比過去,好好給姑娘長長臉。省得往後在婆家說話沒底氣。
在如慧心中,對於姑母家的表哥也好,還是表弟也罷,原都不怎麽上心。
畢竟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女兒家自己惦記的道理?
但是怎麽也是十八的大姑娘了,不是傻瓜,影影綽綽的也曉得原本說地是表哥,因自己害病地緣故,換成了表弟。
其中的羞憤,如何能言明?
不願父母跟著操心,所以她強忍了,日日裝作嫻靜,在閨閣裡繡針線。心裡對於作別人家媳婦這事兒,卻是厭惡到了極點。
吳雅氏忙著預備各色嫁妝,沒有留意到女兒地情緒不對。
只有如慧的*陶嬤嬤覺得姑娘不對勁兒,私下裡問過一遭,如慧狠狠地哭了一場。
要不是她的病耽擱,父母何至於同姑母那邊低三下四,就是對方背盟,也忍下認了另一門親事。
要不是不想讓父母再操心她這個女兒,她豈會這般委屈下嫁?
曹家的男兒有什麽好,誰稀罕誰不成麽?就是出家做姑子,也好過被人挑三揀四強許多。
如今,這不是成了笑話一般?倒顯得她巴巴地往曹家貼似的。
陶嬤嬤雖說也替姑娘委屈,但是在她面前卻只有勸慰地。說起來,曹碩的品貌也算是出挑的,並不比哥哥差什麽。
相比之下,這個老三還算斯文有禮,不像老二,總是瞪了牛眼睛,看著有點愣頭青。
一席話,聽說如慧哭哭笑笑地,想起曹碩略顯木訥的模樣,頓時又覺得無趣得緊。
有人失意,也有人歡喜,只是歡喜中帶著幾分不安同惶恐。
下聘禮後,靜惠很是放心不下祖母,同姨母央求後,又回到方家胡同這邊。伊爾根覺羅氏雖不願侄女回去,同董鄂家瓜葛太多,但是這血脈親情是無法割舍的,便也能體諒她地孝順之心。
曹府這邊,都是喜氣洋洋。
每日從衙門當差回來,曹便回到府中,或同莊先生說說話,說說父親到京後如何;或同初瑜一道去看看主院那邊,看看屋子裡的擺設還需要有什麽添加得沒有。
曹寅能回京,曹家這般從江南全身而退,莊先生亦是沒想到。到底聖心如何,還要等曹寅進京後才能看出。
東府那邊,曹頌已經往侍衛處當差,他本就身量偏高,穿起侍衛服來,也是儀表堂堂,帶著幾分威武之氣。
因他年歲小,品級又低,同什的侍衛開始也瞧他不起,隻當是尋常紈絝。結果校場比試,曹頌的騎射功夫都是拿得出手的,漢子們說起話來,這才算是融洽些。
兆佳氏見兒子如願以償地成了侍衛,到宮裡當差,自覺長了顏面,心裡對曹也有幾分感激。要不是有靜惠的事兒,她還真想好好謝謝侄兒同侄兒媳婦的。
雖說是一家人,也不好白白使喚的。
但是有靜惠地事兒在前面擺著, 再加上曹頌鬧了那麽一出,所以兆佳氏多少有些意難平。
曹頌地新房同曹碩的新房挨著,兩處院子大小格局一模一樣,這是兆佳氏特意選地。
當兩處屋子都糊了四白落地,兩處親家使人量了規格尺寸後,兆佳氏心裡就冷笑不已。
別說是姑奶奶已經沒了,就算是姑奶奶還在,也值當什麽?既是願意搭親戚,做孤女的娘家,那她倒是要看看,對方能陪送什麽過來?
身邊的這兩個丫頭還好,綠菊是她奶娘的外孫女,她也當成半個姑娘待。這個早先是給長子預備的,如今卻尋思再留兩年,等侄女過幾年沒身子,再開臉給曹碩做屋裡人。
紫蘭十九,轉年就到了放出去嫁人的年紀。
曹頌如今只有一個屋裡人,還是毀了半張臉,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紫蘭正好合心。
是在媳婦進門前開臉,還是等媳婦進門後開臉,兆佳氏思量著還沒有拿定主意……